咚咚咚
他還在睡夢中就被一陣擂鼓般的敲門聲吵醒。
房東站在門前一臉不高興:“你今天必須繳房租了!”
他這才記起因為工資遲遲沒有發下來,房租已經拖欠兩個周了。
“能不能在緩……”
“不行!”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房東斬釘截鐵的打斷了。
他東摸摸西找找,尷尬至極。
房東也難得耽擱時間:“天黑之前你把東西收拾起走吧!”
看著房東老板離開時不屑的眼神,他心中有一萬個草泥馬在奔騰。
現實就是如此殘酷。
他身上除了一個已經屏幕裂開的手機,已經再也找不到能換錢的東西。
天邊的云在走,地上的水在流,可你卻總是笑我,一無所有……
他將自己的物件兒通通裝進了一個超大的編織袋趁著夜色掩護溜出了房間。
原來什么女人、孩子、黃金,一切都是幻覺。
天大地大,只有天橋下面才有他的容身之處。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存的窘迫。
他背著編織袋在天橋邊上來回踱步:“難道我要成為天下第一大幫的一員了?”
面子讓他不能在橋洞里過夜。
黑夜卻讓他不得不放下面子。
他剛要躺下,一個黑影出現在面前怒道:“規矩,不懂嗎?”
他雖然心中有些膽怯,但故作鎮定道:“哪門子規矩?”
黑影一把將他揪起:“先來后到,這是老子的地盤!”
他這才知道自己躺錯了地方,只好起來讓位。
橋洞里霉臭已經很難聞了,這個黑影竟然還生死火來煮食他從垃圾桶里翻來的食物。
他胃子里翻江倒海,正欲上去理論一番時,火光中的面容阻止了他的沖動。
很顯然,黑影是一個如假包換的乞丐。
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乞丐。
拉雜的胡須、油膩的頭發、酸臭破爛衣褲正在火光的照耀下閃爍著乞丐的氣質。
他想要逃,可是逃不掉,因為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雨。
乞丐終于享用完了自己的美食夜宵,打了個哈欠后倒頭就睡。
剎那間已經是鼾聲如雷。
他睡不著了,掏出煙啪嗒一下點燃了。
乞丐本已經睡得如同死豬,聽打火機的聲音就立刻醒了過來。
他見乞丐盯著手中的煙,眼中盡是“想要”兩個字,于是扔了一只過去。
帶火不帶煙,為人肯定奸;
要煙又借火,甩他幾秤砣。
果不其然,乞丐竟然爬過來找他借火。
他很不樂意,乞丐本來有火機的,但依然拿過他手中的煙將自己的煙嘬燃。
扔了吧,又怕傷了乞丐面子,畢竟他至少今晚還要和他睡一晚上。
不扔吧,他又覺得被乞丐的臟手捏過的過濾嘴兒非常惡心。
實在沒辦法,他只能選擇將煙夾在手指中等到完全燃盡。
乞丐貪婪的吮吸幾口后,吧嗒著嘴道:“兄弟,你怎么也?”
他怎么能說自己其實正在趕往做乞丐的路上,只輕描淡寫道:“錢包被偷了!”
見乞丐看著他手中的手機,他又趕忙解釋:“我比較傳統,都用現金!”
乞丐也沒在這個問題上和他糾纏,將煙吸到只剩過濾嘴兒后道:“人這一身啊,有一堆堆坎坷,不做金錢的奴隸,不做推磨的鬼!”
乞丐說得坦然,他聽起來卻刺耳。
他心里暗自道:“要是有錢,鬼才愿意去推磨。”
乞丐見他不說話,又道:“生命誠可貴,女人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一會兒飆歌,一會兒吟詩,他一時摸不清這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乞丐的深淺了。
乞丐就如同打開了保險的機槍,噠噠噠噠起來。
“乞丐有啥不好?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一睜眼我是這個城市的,一閉眼這個城市是我的!說白了,我們才是這個城市的標準……”
他想要終止這個無聊透頂的話題,于是又扔了一支煙過去。
乞丐并沒有點煙,而是將煙小心藏進了口袋里。
輾轉反側的黑夜總是很漫長,他已經記不得自己抽了多少支煙了。
乞丐睡得很舒坦,他卻被蚊子叮咬得渾身是包。
似乎橋洞里的蚊子只盯著他一人吸血一樣。
終于,天色放亮了。
他一骨碌翻起身來時,剛剛還流著哈喇子酣睡的乞丐卻消失不見了。
乞丐躺的地上留下了八個字:借石一用,改日奉還!
他一摸自己的胸口,時光石頭果然不翼而飛。
“草!”
他惱怒了,一拳狠砸在橋墩子上。
除了鉆心的疼痛,他毫無辦法,只能罵罵咧咧的擰起編織袋朝公司走去。
郭老板見他終于來到,氣急敗壞就是一通怒罵:“你電話只是擺設嗎?一個多小時沒人在柜臺,你是要把我往死里搞啊!”
他本想當面怒懟老板,大不了一拍兩散不干了,但考慮到自己的工資和提成還沒拿,只能忍氣吞聲的點頭彎腰道歉。
怒氣發泄后,郭老板似乎也覺察到了他的窘態,于是離了柜臺朝對面銀行走去。
不一會兒,郭老板就拿著厚厚一沓錢來到他面前:“小李,不好意思,這是你的工資提成,還有1000的業績獎勵!”
正是因為工資晚發了兩個周,才讓他淪落到如此窘境。
他看著這遲來的錢,早已忘卻了對老板的憤恨,取而代之的是感激涕零。
按照他一貫的作風,當場就會呼朋喚友,吃飯喝酒,將錢盡快花出去。
一想到被房東趕出來和乞丐同眠的場景,他冷靜了。
這城市那么空,這銅臭那么濃,這街道車水馬龍,有許多在發瘋。
這心中那么空,這生活那么痛,這路口南北西東,有誰能夠相擁?
他下班后擰起編織帶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
霓虹燈將黑色的夜點綴得如同一個妖艷的女人,城市的一切似乎都在這個女人的懷抱里。
他本想先找個小旅館兒過夜,但突然想到乞丐拿了他的時光石頭,只好朝天橋洞方向而去。
吱嘎…
砰!
十字路口的黃燈讓一輛電三輪車和一個人猛烈碰撞在一起。
三輪車側翻了,人也飛了出去。
三輪車師傅見撞了人,四下環顧后見沒人,就準備棄車而逃。
他大聲何止道:“站住!”
師傅心頭一緊,還未轉頭就雙腿發軟跪了下去,隨即帶著哭腔嗚咽道:“我不是故意的,嗚嗚……”
他正眼看清楚肇事者時,心中已是赫然。
師傅長得和他一模一樣。
師傅跪在地上磕頭就好比他自己給自己磕頭一樣。
更讓他心驚的是被撞的不是別人,正是昨晚在橋洞同眠共宿的乞丐。
眼前的場景讓他感覺就是自己開著三輪車將自己撞翻在地一樣。
和三輪車師傅把乞丐送到醫院折騰半天后,乞丐終于醒了過來。
他剛發的工資就這樣無辜的替三輪師傅付了醫藥費。
一切又回到了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