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隱人世代居住的大地,一片精妙絕倫的小世界突然出現了。
開始還只是極少部分的隱人被囊括了進去,他們驚奇地見到了那個藍天白云的世界,在舊地族群的靈智尚且不能理解它們的時候,一支號稱能給世界帶來希望的王者之師,向著四面八方征伐而去。
他們言語不通,信仰不合,卻在那高舉的屠刀上見到了這樣明晃晃的字跡。
死亡,或是臣服?
天盤繼續橫推,光明世界的神跡也在繼續,每一片被征服的大地,開始依次地出現巨大裂縫,黃色大地,種子,樹木,蟲子。
而在被征服者開始接受改造的時候,最初的那片核心之地卻已經演變成了修士的天地。
一個名為仙盟的組織統御了皇族。
此時暗閣之中,帝王正俯首在一位道骨仙風的修士面前,態度極為謙遜。
“仙主,我已按照你的吩咐,興修水利,墾辟荒野,修筑樓宇,富強百姓,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行事?”
“開智!”
“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生民開智。”
“若是生民得以增長智慧,你的皇位自然可以被仙盟擁護百代,反之,禍事將起,大廈將傾。”
“好好記住,船之行在于水,水漲自然船高。”
“在下受命。”
可等帝王回歸己身,在那空曠的大殿之中,燈火暗淡,孤家寡人之時,他一直拘束著的心聲卻開始敞開。
“朕是堂堂天子,一國之主,憑什么要受制于人!”
“朕的功德已經空前絕后,為什么,為什么還要侍奉那群賤民!”
“權力,金錢,美色,朕全都有了,但為了祈求皇位能夠傳世,朕竟然屈尊降貴,毫無尊嚴。”
“去你的萬世太平,去你的人定勝天!”
“這種生活,朕受夠了!”
“來人!”
“歌舞升平,滿朝同歡。”
“朕要好好享受享受!”
于是,一個昏君自此走出,穩定了數百年的世界開始崩壞混亂,群雄割據,兵戈再起。
而在歷史這面大鏡之下,魚肉百姓,易子而食之事輪番上演,和幾百年前,數千年前,乃至上萬年前都沒有什么不同。
“天子是那大船的舵手,掌舵之人如果瀆職,這船又如何能夠行得下去。”
仙主看著腳下的那場禍事,立身在沈隱后面,口中言語不斷,但面色卻很疑惑。
“造物主,臣下始終不曾明白,明明每代的君王都是明理察物之人,都是被生民推舉上去的,也自幼熟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可為什么這樣的兵戈每隔數百年便要再起?”
“甚至根本沒有一個王朝可以撐過一千年?”
“欲望”,簡單的兩個字從沈隱的嘴巴里脫口而出。
“欲望和活著,是分別懸在人與神頭頂的最致命威脅。”
“明明只是微小的人類,卻總是欲求不滿;明明已是主宰大千世界的諸神,卻仍在為了活著而疲于奔命。”
“可即使這樣看起來有些諷刺的東西,它們卻是在實實在在地操弄世間。”
“欲望會讓人膨脹,膨脹到以為世界是自己的,其實殊不知,在真正的世界里,連自己都不屬于自己。”
“那自己又該屬于什么呢?”
“生民的意志。”
“去吧!點醒幾個具有圣人之姿的孩子!世界需要他們的引領。”
仙主得了授命,便化作虛影融入了下界,他在凡間找了幾個天生不具有凡心的孩子,如醍醐灌頂一般,開啟了他們的勇氣與智慧。
于是亂世之中,漸漸涌現出了幾個真正的英雄,而最后存活的那個,再次成為了大船的舵手。
“立命,開智,我想我已經做到隱修可以做到的一切,但那所謂的舍棄自我又是什么呢?生民尚且陷于苦難,我又如何能夠舍棄呢?”
“不過時間如白駒過隙,世界也在日新月異,想必在不久之后,那個圣人世界就要降臨了吧!”
沈隱立于云端,喃喃幾聲,又化作了眾生難以望見的存在。
此時,天盤庇佑的光明世界之外,十余個名世的天修正聚在一起。
“自一個月前開始,這片土地上的隱人便開始莫名地消失。”
“如今過了整整一月,大半的隱人已經不見,荒土的隱人更是一個也找不到了。”
“莫非是發生了某種災變?引起了團滅?”
“絕無可能,我尋遍了千里之地,也不曾見到半具尸體。”
“名覺大師,你怎么看?”
“我一生鉆研符文之道,本該在殿內專心研究陣法,卻被你們叫了出來。”
“但我才踏入這片土地,便嗅到了一股濃烈的陣法氣息。”
“難道你是說有人設了幻陣將隱人們隱匿了起來?”
“這只是我的猜測,不過此陣玄妙非凡,不是我所能破解的,我需要找我師父出手。”
“什么!”
“難道還要請畫道老祖出山?此陣竟到達了這般駭人地步了嗎?”
“也許,還遠遠不止于此。”
名覺大師的答復突然讓眾位天修心間一涼,莫非此處竟有神的力量不成?一念至此,有的天修甚至連腿都打顫了。
“可是,怎么會?”
“會不會是因為那個男人?”,有天修大膽地猜測道。
“但他明明不是神魂破碎,成了一個無比衰弱的凡人了嗎?”
“成為凡人了是沒錯,可若是因為那顆心的緣故呢?你要知道,那顆心的秘密連新神都很垂涎。”
“你再仔細回想一下,當初那個神女是那般強大,可后來卻一下子衰弱了下去,難道不是因為那顆心的緣故?”
眾人像是實錘一般,其中一人更是連忙出聲叫道:
“快!快去喚畫道老祖!”
而在隱術:玄明之術的作用下,時間的改造作用越來越強,同時在沈隱的有意誘導中,在無數次內道和外道的選擇關口,生民們始終堅持走在了一條修行內道的路上。
彼時沈隱立足長空,仙主依舊侍在旁側,可沈隱卻看出了他面色中的疑惑。
“你有問題想問?”
“是的,造物主,臣下想了數千年了,也始終沒有想明白,為何當初在外道與內道的選擇中,你會堅持選擇內道這條路?”
“守長啊!你是我創造的第一個修士。”
“在最開始創造你之前,我便想了你剛說的這個問題,而且是不眠不休地想了五百年。”
“但后來,我想明白了。”
“所謂外道,乃是鉆研外物強大己身之道,鉆研越深便越強大。”
“鉆研透了淺層的土地,便能種滿糧食,鉆研透了掩埋的礦物,便足以征戰四方,若有一日,等生民們鉆研透了極深極微處的東西,他們便能開創一個全新的世界。”
“也因此成就了一條全新的成神路徑!到了那時,人人都可以是神。”
“可這有什么問題嗎?”,仙主仍舊不解地追問道。
“這終究是善假于物而已,不修己心,不慕大德,即使人真的走到了神那一步,也不是真神,而是偽神。”
“一把屠刀一次只能殺死一人,一支鐵騎一次只能毀滅一城,而諸神一念便可操控眾生,可如果那操控眾生之人是個偽神,那終究會變成一個完全死寂的毀滅世界。”
“偽神等同于魔!”
“臣下受教了”,仙主如醍醐灌頂一般醒悟過來,仿佛此刻,他自己也成了那個被點化的孩子。
“走吧!統領好仙盟的修士,一場決戰將要開始了。”
“決戰?”
“與外域的決戰,而且還不止一片外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