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巧娘挾持路長安逃離煉妖司，童大人顯得氣急敗壞，后悔趟了這躺渾水，只得命令道：“還愣著做什么？快給我追！”
“是！”
趙鋒早就在等這句，眼中閃過老謀深算的喜色，迅速帶著龍騎兵就追了出去。
童大人趕忙又吩咐道：“切記，抓活的！”
趙鋒于馬上冷哼，假裝沒聽見，一騎當先已經追出了煉妖司。
若巧娘落入府尹之手，那他們趙家可就完了。
所以，巧娘必須死！
“能為我趙家而死，這是巧娘你的榮幸！”趙鋒殺意彌漫。
待到龍騎兵追出，童大人尚不放心，趕緊離開煉妖司這晦氣地方，直奔秦王府而去。
這事他府尹可不背鍋，煉妖司自己內部搞出的事，還是得煉妖司自己來解決！
……
路長安萬萬也沒想到，他第一次出洛安城，會是以人質的身份。
天色微明，馬蹄聲急。
巨大的洛安城漸漸消失于視野，路長安弓著身子橫趴在馬上，脖子一直向后方扭著，都快要落枕了。
官道兩側不時有瘦骨嶙峋的流民聽聞動靜上前討要吃食，被巧娘拿鞭子一一抽打開。
馬速絲毫未減，一路向西急奔。
路長安并不知道巧娘要逃往哪里，但從其氣息來看，傷勢很重，恐怕撐不了太久。
這么重的傷，在煉妖司里，也只有武道七品巔峰的趙鋒才能做到。
馬背突然一陣劇烈顛簸，路長安這才注意到，他們下了官道，拐進了一條羊腸小路。
“這是要去哪里？”他裝作虛弱聲問。
巧娘纖弱身子于馬上搖搖欲墜，沒有回答。
路長安自顧自話，一本正經分析道：“我猜你一直都在為趙家做事，偷取妖族器官也是趙家的指示，對否？”
馬背上依然安靜。
只有迅疾的馬蹄聲在天地回響。
路長安不以為意，繼續說道：“都說妖族身上渾身是寶，趙家莫非是拿這些妖族器官通過特殊渠道賣了，然后換取修行資源供族中子弟修行？”
巧娘低頭瞥了他一眼，眼中露出驚訝，不咸不淡道：“繼續說。”
路長安說道：“隨著趙鋒即將輪值結束，趙家更加變本加厲地榨取你的價值，但這時候就舍棄掉你這顆棋子，很顯然是出了意外，我猜有兩種可能。”
“第一，你們動靜太大，驚動了朝廷，但這種可能性極小，因為若朝廷出手，你根本就沒有走脫的機會。”
“第二，有趙家仇家或者競爭對手在背后下黑手。”
“這事越捅越大，趙鋒覺得兜不住了，便主動揭發你的罪行，如此趙家可以獲得揭舉之功，最大程度止損。”
聽他這樣一番分析，巧娘臉色蒼白，全都明白了。
“所以，現在趙家要做的，就是徹底劃清與我的關系…”
路長安說道：“沒錯，而且還要殺人滅口。”
“你現在逃脫了，恰恰就是趙鋒最想看到的，他正好可以置你于死地。”
巧娘一陣沉默，持韁繩的手在顫抖，嘴角血絲尚未干涸，這會兒又有新的鮮血流了出來。
路長安只感覺屁股一涼。
巧娘美目流轉，幽聲道：“你很聰明，難怪能結識道家高人。”
心中不由黯然，如果她也能結識這樣的高人，如今結局就不會這樣了吧？
可是她，什么都沒有。
路長安笑道：“我再怎么聰明，也不過只是個即將垂死的埋尸人，又有何可羨慕？”
巧娘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一揚，道：“你叫路長安？或許我應該早點認識你。”
“那還是不要了。”
巧娘蹙眉，恨聲道：“你找死？”
路長安無所謂笑了笑，“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要不一起啊？”
一路無話。
快馬加鞭，一直逃到天色大亮，在一戶農家院前停了下來。
巧娘牽馬走進農院，路長安不愿下馬，繼續掛在馬背。
“小姐，您怎么來了？”
院子里，這時快步走出了一農夫打扮的中年男人。
男人見到巧娘胸前一大灘血跡，驚道：“小姐您受傷了！？”
“我沒事，別大喊大叫。”
巧娘聲音清冷，隨手抹去唇角血絲，動作英氣瀟灑。
男人遂稍稍放心，又瞧見馬背上的路長安，見他布衣打扮，容貌枯老，疑惑道：“這位老先生是？”
“什么老先生，大叔你有沒有點眼力見，我今年才二十有一，還年輕的很吶！”一直沒動靜的路長安突然來了這么一下。
把男人嚇了一跳，認定了他就是個怪人。
巧娘翻了個白眼道：“別管他，小妹人呢？”
男人道：“還沒睡醒，要不我讓翠蓮叫醒…”
“不用了，我看一眼就走。”
巧娘說完將韁繩遞給男人，身子微微顫了顫，腳步匆忙進了農屋。
“強撐著最后一口氣，原來就是為了見妹妹最后一面。”
路長安心道，嘆了口氣。
“小先生，您為何嘆氣啊？”牽著馬的男人聽見了，回頭好奇問。
路長安掛在馬背上，扭頭沖男人招了招手。
男人見狀，趕緊恭敬上前。
“快扶我起來，腰快斷了。”
說話間，路長安屈指一彈，一道靈光悄無聲息落入男人袖中。
……
不消片刻，巧娘就快步出了農屋，交代了男人幾句，便騎上馬離開。
路長安已經換了個掛馬姿勢，感覺舒服多了。
若問他為何不直接跨坐馬上，因為男女授受不親，以巧娘的胸懷，他很容易被占便宜。
如此離開農院后，大概行了半個時辰，馬速逐漸放緩。
巧娘在見了妹妹后夙愿已了，最后一口氣盡，任憑胯下馬匹自行奔走，漫無目的。
路長安心知，巧娘已是油盡燈枯，神仙難救。
稍作沉默，他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原本你若不見你妹妹，世人便無人知曉她的存在，她尚且可活，可如今你見了，她的身份已然暴露。”
這一路來，路長安用神識探測，早就發現有一隊人馬循著氣息一直不遠不近跟著，很快就會發現農院。
此刻巧娘臉顏已蒼白無血色，發絲凌亂貼著殷紅唇角，目中滿是凄涼。
“我知道，但誰讓她是我們金家最后的血脈，我只是想看她最后一眼…”
說到這里驟停，巧娘聲音清冷了幾分，“總之她不會有事的，我死后自然就會有人替我保護她。”
“你確定？”
路長安嘆了口氣道：“希望你不會后悔。”
話音剛落，他已被巧娘扔下了馬，女人頭也不回道：“你自由了，快滾吧。”
“滾的越遠越好！”
半途被趕下車，路長安絲毫也未惱怒，口中默數五個數，當數到零時，前方催馬離去的巧娘一頭栽下馬背。
不知名的荒野小道，路長安背著手慢悠悠走上前去。
巧娘安靜躺倒在草地之間，鮮血染紅了身下鋪了一地的青絲。雙眼逐漸渙散，直到聽到路長安的腳步聲，巧娘突然恢復神智，掙扎道：
“快走啊！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它…它就要出來了…”
路長安并未理會，可憐看著腳下痛苦掙扎的女人，妖氣開始逐漸吞噬巧娘的身體，直到完全被吞噬融合，再也感應不到絲毫的武道氣息。
巧娘喉嚨里，發出低沉而嘶啞的興奮聲。
“桀桀桀，沒想到吧，老娘還活著！”
“煉妖司那幫蠢貨，還想殺死老娘？根本就是在做夢！”
渙散而呆滯的目光重新變得靈動，巧娘以詭異的姿勢飄身而起，凌空踏在半空，妖氣沖天。
路長安眉頭一揚，冷聲道：“妖孽，貧道已經等你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