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里了,亞歷克桑德拉劇院?!?
蒙蒙細雨和霧氣逐漸侵蝕著正燈火通明的劇院街,這是臨終之城還算久負盛名的一條街。作為人類戲劇的起源地之一,臨終之城保持著曾經古樸的幾家劇院,而亞力克桑德拉劇院是其中最古老的一間,坐落于劇院街最隱蔽的一個角落。
里與外是完全的兩個世界,好像亞力克桑德拉劇院獨立于整座劇院街一樣,空有悠久的歷史,在整個劇院街飾演了一個小丑或是死人一樣的角色。
劇院正門門前也是亂糟糟的。
劇院的售票員正躺在沒有開冷氣的售票處玻璃罩子后邊做著春秋大夢,而門口檢票員的位置一直都是空著的。
這里不是沒有輝煌過,只是早已消逝了。從第三代老板通過低價兜售劇院套現后,只購買劇院使用權的富人才意識到自己收下的已經是副爛攤子了;沒有留個心眼買斷整片地,只得自認倒霉。
曾經這里也是座無虛席的,售票員好像一醒來,就能看見曾經大排長龍的隊伍。
事實上,連那種劇院經理和導演中最底層的那一批也不愿意在這家劇院找機會。
奧斯里斯同守護靈來這里只是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從瑪格麗塔的老同學安雅那里找到些線索。剛從公爵家的晚宴歸來,經歷了一系列驚心動魄的瞬間,還是鬧得有點晚了。
安雅真是一個神秘的女人,他這樣想。
據瑪格麗塔的同學的口供所講,自魔法學院畢業以后安雅就和他們失去聯系,其中不再接觸她的還包括瑪格麗塔。事實上,她在學校也一度是風云人物,姣好的外表和潑辣的性格的確吸引了不少異性的關注。后來她當了歌劇的演員,但也只是在這家劇院沒落前來這里,隨著一個不成熟的歌舞團演出。
那個歌舞團名叫??松鞘懈栉鑸F,但沒有人知道??松莻€什么地方,現在也處在名存實亡的狀況了。
奧斯里斯不知道劇院的現狀,也不知道什么??松鞘懈栉鑸F;他見入場的防備松懈,假意裝成一個剛剛去解決必然生理問題后再回來的青年觀眾。
在他進來以后他發現這一切在劇院前的表演若是被看在眼里是有多荒唐。
這偌大的劇院里竟然幾乎看不見人影。若是不留心,甚至看不見橫躺在劇院正中心的兩個流浪漢,還有第一排正注視著舞臺的人。
正搬著一箱子道具服飾的場務路過門口,見到奧斯里斯,禮貌地問候道:“您找誰?”
“這里今天沒有劇目嗎?”
“有的,但是是早晨給小孩子的,今天晚上也不演了?!?
“平常晚上都有演出嗎?”
“你沒有來過這里吧?”
“是?!?
“也是,一般人來過也就不會來了?!?
他說著就走了,繼續做起自己本分的工作,只留下奧斯里斯一人在原地目光呆滯地看著緩慢走遠的場務。
不遠處坐著一位觀眾,女性,不過奧斯里斯想著這里沒有劇目在上演,想著她應該是在待命的演員。他前去搭訕。
“你好?!?
沒等奧斯里斯繼續說他準備的詞,那個女人先回復了他。
“你是來看歌劇嗎?”
這是個硬茬子?都不等我說完開場白的嗎?奧斯里斯聽著女人率先發問這樣想道,害怕這個女人是來批斗他不買票就當做沒事人一樣進來看戲的。
但這最多算未遂。
“算是,我見外邊售票處沒有人,便自己做主進來了。你呢?”
“演員?!?
“你好。”
“很抱歉,我們今天沒有劇目給你演,你明天再來吧。”這個女人笑了笑,繼續說道,“若是你明天不來,你以后可再也看不到了?!?
“看不到什么?”
“在亞力克桑德拉劇院出演的歌劇,你再晚來一點這里就會被拆掉了,或者做成一個劇院文化的特殊博物館,就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那我一定要來的。不過除了看一場劇,我還要在這里找一個叫安雅的女人?!眾W斯里斯禮貌地想起什么,脫下頭上的帽子,用打火機點起了火。
“你抽煙?”
奧斯里斯微微搖頭,心里暗笑。
難道打火機只能點煙?我不能用打火機炸茅廁嗎?
“我不抽,吸煙有害健康,這只是我以備不時之需帶的火,你看,現在用上了?!?
他說罷點亮了微弱的火苗。
“怎么用上這個打火機的?”
“照明,這里有點暗。”奧斯里斯在點了幾下打火機,出了火星以后,流暢地用手護住,擋著劇院外因溫差導致的風,以此保留這點火種,和船長快要沒有油的打火機高下立判。
“還是很暗?!迸艘妸W斯里斯的火苗依舊帶不來光明,只是憂郁地接著說道,“你找安雅?”
這時主舞臺的特質石灰燈才毫無規律地照過來,之前兩人一直都是在燈下黑的環境交流。有了光線,她這才微仰著頭,端詳起那個年輕的男人來。奧斯里斯也才看清楚她的樣貌,感覺非常熟悉。
好美,我還是沒有文化,這一刻都沒有什么形容詞來描述眼前這個女人了......他這樣想。
“你是安雅?”
“我不是?!?
“我知道你長什么樣子,我看過你的照片?!?
“我不是?!?
“你是瑪格麗塔的同學,安雅,沒錯吧?”
“那是安雅,我不是安雅,我是卡琳娜。”
這個女人真是執著呀......
他猜測這個女人是還想問點什么的,滿臉自然的紅暈,輕抿嘴唇一言不發。
嘈雜的音樂聲音打斷了她。
“抱歉,我一不小心把音樂打開了?!眲≡阂惶庩幱俺鰝鱽韯倓倛鰟盏穆曇?,他隨即關閉了音樂。
內場務還放的搖滾樂,也不知道這和劇院上演的劇目有沒有哪怕一點關系。
“你們這里的音樂不是實時演奏的嗎?”奧斯里斯問道。
“不是,早沒有人了?!?
“你明天要演什么?”
“一場獨角戲,我一個人在臺上唱上兩個小時,中間只有四次轉場的機會讓我休息。”
“沒有演對角戲的演員嗎?”
“沒有,這里就我一個,本來就要倒閉的劇院,到了昨天那個還算敬業的男主演終于選擇不干了?!?
兩人一唱一和,心照不宣。
“安雅,我知道你的遭遇而我也的確很同情你;若是你有需要幫助的,請來這里找我?!眾W斯里斯一副成功人士的樣子,和女人這樣說,從衣兜取出名片。
他今天沒有將他的個人名片給任何一個人宴會里的人,連交換名片的時候也假裝今天是著急過來才沒有帶的樣子。
感覺第一張名片總要給一位美女,畢竟這怎樣也是我的第一次......奧斯里斯這樣想,嘴角洋溢著止不住的笑容。
“卡琳娜?!彼龥]有接奧斯里斯的名片,只是糾正道。
“不,你是安雅?!彼孕乓恍?
我不要你覺得你是卡琳娜就是卡琳娜,我要我覺得你是安雅你才是安雅......他這樣想。
“不,安雅早就死了,還活著的是卡琳娜,一個代替安雅當上歌劇演員的卡琳娜?!弊苑Q卡琳娜的安雅還在不厭其煩地糾正道。
可在她沉默片刻后,又對奧斯里斯妥協了。
“算了,你可以叫我安雅,所以你找安雅做什么?”
這個答案顯而易見,但我就是不說。誒,我就是說正經的。
“我是為了瑪格麗塔那件事來的?!?
“瑪格麗塔怎樣了?”
“她失蹤了?!眾W斯里斯像一個正人君子在這里故弄玄虛,顯得自己與眾不同。實際上他根本沒有瑪格麗塔失蹤了的證據。
事實上,這里也沒有證據表明瑪格麗塔已經死了或者說她沒有失蹤嗷。
“不是死了嗎......”她不屑地說。
“之前的定論是瑪格麗塔已經死于溺亡,可后來我們懷疑是有人串通法醫造成了她假死的錯覺。”
奧斯里斯整了整他的大紅色領結,在他可以裝杯的時候他總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這個領結還是他在宴會廳領走前找一位管家借的,還承諾了過幾天還給他。
他應該會把領結這件事忘了吧?這領帶又不值錢,我總不能白嫖不到吧?是實話沒時間我就不過去了還領帶了,這樣太麻煩了;他這樣想。
而安雅還在回味著奧斯里斯剛剛的一番話,全然不知他已經在自己目前走神好一會兒了。
“這是你的推斷,還是已經確定的事實。”
“推測?!眾W斯里斯接著問道,“還有,你是怎么知道瑪格麗塔遇害的?”
“前些天傳得沸沸揚揚的,我當然有所耳聞。不是所有人都會為清洗日一驚一乍的。更何況......”
“更何況?更何況什么?”
“除了你以外的執法者又不是一頭豬,他們肯定知道找上門來的。”
“你難道懷疑過她沒有死?我看你震驚的樣子有點奇怪。”
“的確,每年清洗日前后都有人被莫名滅口,但很快便沒有人在意;甚至在清洗日那些普通人連死人了都不記得。清洗日失蹤掩飾成死亡是最方便的。”
奧斯里斯聳了聳肩,認可了女人的這個說法。
安雅說的對呀,他這樣想。
他還沒有接著問問題,安雅率先發問。
“所以你懷疑我,是這個意思嗎?”
說老實話,奧斯里斯一般是不會去懷疑美女的,畢竟他就算懷疑了也會給她找些理由搪塞過去。
“這是必要的懷疑。”
懷疑歸懷疑,裝腔作勢還是要有的。
“那你可是大錯特錯了。”
“為什么?”
“我根本沒有理由殺她,或者讓她假死,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有什么證明你絕對清白證據嗎?”
“沒有。”
“這個可以有?!?
“你說什么?”
(o?v?)?
“你最后一次見她是什么時候?!?
“不知道,大概幾年前了?!?
奧斯里斯又翻開自己的筆記本,在上邊涂涂改改了兩筆。
“為什么你說你不是安雅?”
“安雅已經死了,她死在踏上舞臺后,面對空曠的座椅的一瞬間,那是一整座劇院的座椅。”
“你為什么不離開?”
“我不知道,只是覺得在這里,還少了一場真正意義上的謝幕。”
這時守護靈又來搶戲,解釋道:“她大概是不能接受自己在這里的遭遇,有時候,若成了藝術家,會有些執念的?!?
“我懂你。”
“你的意思是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嗎?”
“啊......我......”奧斯里斯實際上是在小聲回應守護靈的,不過也被女人聽見了,忙應付道:“大概是那個意思,我很理解你的感受,藝術家總有些執念的。”
“謝謝你,我很樂意聽你敷衍的安慰,不過若真是虛情假意的,請不要多說。”
“沒有沒有,我是真心理解你的遭遇和你的心態變化的?!?
奧斯里斯順著她的話,講起了他自己。
“我現在過著流離失所的日子,在戰爭后為了找人加入了降神,等解決了瑪格麗塔的事,又要過上流浪的日子了。我懂那種找到家的歸屬感后又要離開的感覺?!?
“這里嗎?”
“沒有,其他地方,不是臨終之城?!?
安雅在癡癡地看著奧斯里斯后,才想起來上一句話里的華點。
“你在降神?所以你不是執法者?!?
“沒錯,這也是我執著于瑪格麗塔案子的原因?!?
“那你可能比那些廢物好一些,前些天也有執法者找我,但他們粗魯至極。他們的行為簡直不像是個維護正義的存在,好像一口認定我是殺害她的兇手一樣?!?
“事實上,你應該是沒有可能殺害她的人?!?
“為什么你會這么說?!?
“直覺,或是說直覺和一點點合理的推理。”
奧斯里斯說這話的時候把帽子戴好,用食指敲了敲太陽穴的位置。他在用肢體語言宣示著自己的腦子很好使這件事。
“說來聽聽?!?
奧斯里斯瞎勾八遍的能力是拉滿的。
他要開始表演了。
“首先,瑪格麗塔身上沒有任何反抗的痕跡時被下毒了,說明可能是她來哪里做客時一位熟人做的,而你應該是和她很久沒有接觸過了。”
“這不能算是個依據,畢竟你也不知道我和她的具體交情?!?
“我在為你說話,你不用反駁?!?
奧斯里斯一時語塞,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安雅好像很希望自己是犯人一樣。
“行?!?
思路都差點被打斷了。
“其次,你是演員,還為了下一個角色留了很長的指甲,而且從你手指甲的狀態來說,你很適應?!?
很好,又編了一個,奧斯里斯心想。
“你不說這些,所有人都不曾發現我的指甲有什么問題。說老實話,這也無法證明我不是真兇,不是嗎?我還是會被誣陷。”
的確如此。
“當然還有第三點,我剛剛見了劇院的日程表,那里明確地顯示了你無法在相應的時間作出那些行為。你出席了清洗日那幾天的活動和預錄節目過程,因為清洗日特別節目的節目組為了省經費,專門找到了你們這個便宜的劇院,而作為劇院固定演員的你,和那些走劇院的人不一樣,和自然而然地被迫安排在了節目里?!?
顯然安雅沒有聽進去奧斯里斯的建議,還是一直為奧斯里斯給她編出來的開脫理由反駁。
“她不是清洗日的很久之前就遇害了嗎?”
“沒有,這些都是史丹利法醫瞞天過海的內容,實際上我連她死了沒有都不知道?!?
“你說,那個法醫叫史丹利?”
“對呀,”
(??ω ??)?“怎么了嗎?”
“沒什么?!?
你這表情明顯就是有什么嘛o(*≧▽≦)ツ┏━┓。
顯然她是在掩飾什么,但是這實際上是讓奧斯里斯對女人的懷疑減少了,畢竟她看上去就是毫不知情,而且她很漂亮。
相對的,好像史丹利醫生的身份有了更多的隱情。
內離開很久場務好像又不知為何,打開了音樂差分機,那個東西就像是一個巨型的留聲機一樣,放著古典古樸的音樂,柔美又凄慘。
謝謝您嘞,沒給我又整個搖滾樂。
“我該叫你安雅,還是卡琳娜?若是可以,我還是請求你讓我叫你安雅。”
“為什么?”
“我不希望你陷在劇院的黑暗中太久,因為你始終都是安雅?!?
安雅聽了以后,多少被感到了,她只是淡淡地講起了曾經。
“我曾經做不成任何事,而唯獨是歌劇才讓我有種還活著的感覺。而在親眼見識了劇院的衰敗,就像是悄無聲息地死了一樣。就像瑪格麗塔,沒有認識她的人輕易相信,她就這樣死去了?!?
有點煽情了。
“我必須重復提醒一下,她還不一定死了。”奧斯里斯打斷道。
“你知道嗎?給我勇氣的人,也讓我確定走上歌劇之路的人就是瑪格麗塔,她曾經是唯一一個愿意與我說話的人?!?
她接著說道:“在魔法學院時,我幾乎除了魔音課,完成不了任何學校教授課堂上的基本期待。魔音曾經的目的是擾亂人心;而我現在用魔音,只為了震懾人心,或是帶來感動,這就是改變?!?
“她對你很重要?!眾W斯里斯正人君子的臉再現,他就像是一個變形怪一樣,從不正經道正經的狀態之間肆意切換。
“她對安雅很重要。可安雅也辜負了她,現在還在茍延殘喘的是卡琳娜。”
有點謎語了,不至于。
奧斯里斯呆滯地看著漸漸出神的女人,通過又暗下去的微弱光線,打量著她的臉。
“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