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堅城見該中年女子體態輕盈,神情從容不迫,手上慢條絲理地將四層食盒打開,取出食盒中僅余最后一份小碟及筷。
“我剛貴地不到十天,請宋捕頭多多關照啊!”她微笑地將小碟擺在柳樹旁的小石桌上,那是平日里小攤販們白日擺小物件或乘涼的地,還擺著兩個小石墩作椅,尚算是干凈。
“哼,”鼻間噴出一聲冷哼,宋堅城臉上依舊陰沉冰冷。此時他眉峰輕揚,口中似乎自言自語道,“居然讓宋閻王多多關照你?哈,有趣!”
宋堅城如鷹般銳利的眼神,緊盯著無名的一舉一動,他一手放在腰間刀把上,一手輕撩長袍下擺,淡定坐在小石蹲上。
“閣下不以真面目示人,難不成隱瞞什么?”宋堅城對自己的武功一向自負甚高,也不怕無名會對自己做什么,用銀針試過菜品不見變色,便藝高人膽大,吃了起來。
宋堅城跟隨無名一個多時辰,跑遍大半個京城貴人區,也著實感覺有點餓。
“我呀,就是一個初來貴地的廚子,只會做菜。這不,才剛幾天,那店被人看上了,想來是掌柜的身后無人撐腰。既然,掌柜的是好人,那我就幫幫他。宋捕頭,你說,我除了請人試試菜,幫店里招些生意上門,還能怎么做?您給提個醒?”
無名說罷,解下腰間的水袋,在石桌旁一小石墩處坐下,咕咕的喝上幾口。
奔波了一夜,渴了。
手剛放下,水袋便被宋捕頭一把奪去。
好吧,無名在他伸手那刻已感知,不覺得有殺意,也就沒躲。跟前這眼神陰沉的男子也的確是尾隨了自己一夜,又剛吃了菜,是得喝點!
宋堅城突地伸手奪過無名的水袋,不加思索,抬手舉高,水袋中的水傾瀉而下,他用了與無名同樣的姿勢,凌空張開大嘴,水流如柱直入口中。
抹了唇邊溢出的水,宋堅城稍顯失望的眨了眨眼,“水?這菜配上烈酒才能叫美味!”
“閣下真的很聰明,您今晚去的那些人家,個個都是那廝不敢招惹的大戶,掌柜那承您的情了。”
無名一把接過宋堅城隨手甩來的水袋,隨即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無名聳聳肩,這宋捕頭好生奇怪,居然不怕自己在菜里下毒。
無名懷中有的是銀針測不到的毒粉,都是師弟天下為無名準備的殺招。
無名一邊將食盒收拾好,一邊思忖著宋捕頭甩下的最后一名話:“掌柜承我的情?他認出我了?我是哪里露出了破綻?”
無名拍拍身上的塵土,瞧了眼宋堅城離開的方向,轉身朝河邊客棧緩緩走去。
次日,無名照樣一大早來到慶河居,眼前一幕讓無名臉色頓時一沉。
慶河居外多了一大群身穿棕色下人服的持棍家奴,有的蹲坐在河邊樹頭下眼勾勾地盯著慶河居大堂,有的立在街道兩頭眼神鬼祟地打量著來往每個人。
想來是那惡人防著掌柜與廚子逃跑。
無名覺得惡心,在天子腳下,惡人怎么就這么猖狂?
慶河居內,跑堂小二無精打采地在一張桌上擦了又擦,莫掌柜仍站在柜臺后,一動不動地,眼睛無神直看著手中的小罐酒壇子,久久才眨巴一下眼。
無名輕嘆一聲,也不說話,直上樓上火房。
阿旺見有人上來,略顯紅腫的雙眼努力睜開看了一眼,見進來的人是無名,頓時眼眶又紅了。阿旺不想讓無名擔心他,即時低下頭,將手中的柴枝一根接一根地扔進爐火中,
“火還不夠猛,嗯,這煙真大,熏著人......”瞧著不善言談的阿旺硬是憋出幾句話,不敢指抬頭讓她看到臉。無名也不戳穿他,著手檢查食材情況。
大堂內,莫掌柜終于抬起頭,盯著那正大搖大擺度步踏入慶河居的家伙。
看著像似家奴頭子,同樣的棕衣家丁服,但領間與腰間多了條掌寬紅帶。他趾高氣昂地指揮著身后的隨從,將端著的一大碗餛飩放在跑堂小二剛擦拭干凈的桌上,隨從手腳麻利的拉過一把椅子,用袖子擼了一遍,“陳管事,您坐!”一臉諂媚地躬身敬候那人入坐。
“都給爺我打掃干凈羅,打起精神來,今天的客人,好好伺候著哈,好好給我家主子賺錢,有你們好處!”陳管事幾大口就干完了那大碗的餛飩,接過隨從遞來的帕子輕抿著嘴角。
“這里擦擦,還要那頂上,有點灰,弄干凈點!嘖,嘖,這么小的店,桌椅這么破舊,哪值得破費這么多銀兩。”
跑堂小二手持抹布被那陳管事指指點點,迫于壓力,只好聽命,也不敢吱聲。
站在柜臺后的莫掌柜,緊攥拳頭,身軀顫抖,心中覺得自己無用,保不住慶河居,還連累了阿旺,吳明,還有小二哥仔。
可是自己又能怎么辦?那惡人是經牙行寫正式的買賣契約,暗著明搶啊!
樓上火房中,無名正寬解著阿旺,“阿旺,沒事的,我要是想走,沒人能攔得了。慶河居會沒事的,你就放寬心,好好學手藝,別想其他沒的事!”
阿旺是一個厚道老實人,自己的媳婦又大著肚子,有了這牽絆,他與莫掌柜一樣不敢反抗。
他低著頭,眼角含著淚水,緊握手上利刀,認認真真地將所有的食材按照無名的吩咐斬段、削片、切絲......
酒樓是從午時開始營業直到戌時后打烊,大早上便是購置食材,整理食材的時間。
無名在火房中手把手的教著阿旺今日的新菜品“金玉滿堂”,偶爾那個家奴頭子也會過來后廚盯幾下。
陳管事見無名不過是一個長相普通的中年婦女,還以為她是給阿旺打下手的雜工,也沒給她個好臉色。
他大聲的對阿旺喝道,“那魚啊、肉啊什么的一定要新鮮哈,主子爺今晚要過來吃飯,多備些好酒好菜。搞砸羅,小心你的腦袋!”
陳管事在后廚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大堂,再次叮囑莫掌柜。“樓上的雅間給我收拾干凈羅,今晚主子爺要在那照呼客人。給我好生伺候著,主子爺吃好喝好了,自然會有賞銀。你看看,這酒樓也太破舊了,也就我家主子爺心善,用一百兩銀子買這破地方,嘖、嘖!”
即便陳管事說這些話的聲音不是特別大,但是身在火房中的無名,卻聽得一清二楚。
無名心中暗自冷笑,心想,今晚一定伺候得好好的,給一出好戲您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