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路生存區,遺跡研究所。
高精度儀器排列如林,冷光在金屬表面反射。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獨自一人坐在其中一臺計算機前方,音響中一段雜音密布的音頻正被反復播放。
一次又一次的刺耳高頻尖嘯響起,坐在主機前的老者卻毫無波動,只是摘下眼鏡,默默地在手邊的記錄紙上添加新的筆跡——那些紙張早已被密密麻麻的字符填滿。
當第二十次播放接近尾聲,研究室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高一矮兩道身影走入其中。
“吳老頭~你還沒完事啊?”
身穿黑色哥特長裙的少女像風一樣飄了進來,輕巧地跳上桌角坐下,抱著手臂晃著腿:“這都一個月了唉,再沒有進展我可要回去了啊?我家不省心的老四最近果不其然地又被卷進麻煩里了。”
走在她身后的男人身穿剪裁得體的白西裝,眼眸中藏著笑意,他語氣溫潤:“吳教授,你叫我們?”
“急什么,【愛麗絲】女士。”吳教授摘下眼鏡,取出布仔細擦拭著,語氣仍舊緩慢而沉穩,“美好的東西,往往都需要時間來醞釀。”
他說著將眼鏡重新戴上,平靜地吐出一句話:“不過,進展確實有了。”
伊文眼睛一亮,連忙湊過來:“真的假的?你真的破譯出內容了?!”
雷克笑瞇瞇地贊賞道:“吳教授不愧是當今語言學和密碼學的第一人。”
“吹捧我也沒有好處。”
老人繼續道:“解析工作我已經完成了,但是還有個問題。”
“什么問題?”
老人指了指屏幕上翻譯好的文本:“你們自己看吧。”
屏幕上的文字靜靜排列著,伊文一邊看一邊念出聲來,語調逐漸變得遲疑:
“白床單,綁住手,小小娃娃不準走。
銀針閃,剪刀飛,剝開胸口種小草。”
“不要哭,只要笑,不需聽那些尖叫。”
“醫生先生笑著數,一只耳朵兩只頭。
乖乖躺,別喊叫,夜里才能變得好。”
“不要吵,不要鬧,不然小心沒頭腦。”
“明天早晨太陽照,誰還有心臟誰最好。
小手拍,小腳跳,換副身子再來跑……不是,這是什么東西???”
雷克撫摸著下巴,不確定道:“聽上去……有點像是兒歌?”
“兒歌會唱這種東西嗎??”
伊文吐槽完又懷疑地看向老人道:“吳老頭,你不是在忽悠我們吧?遺跡里傳出來的信號怎么可能是這種奇怪的兒歌?”
老人瞥了一眼伊文:“所以我才說有問題。”
“順便,這是第一次傳遞出來的音頻——也就是那些蠢貨所謂的呼救信號。”
雷克問道:“那一個月前接收到的第二次信號呢?”
老人推了推眼鏡道:“那個還在解析的過程中,這次我打算把聲音也還原出來,所以我讓AI用第一次信號的解析算法為樣本對第二次的信號進行對比解析,目前看來只完成了一半左右。”
“可以先看看嗎?”雷克問道。
老人點點頭,調出了一份音頻文件道:“這是第二次信號中目前已經處理好的部分,內容方面可能還不太準確,但聲音應該是還原了原本的聲音。”
說著,老人點開了文件,在片刻的雜音過后,一道不算清晰的女性聲音從音響中傳了出來:
“……滋滋……院滋滋長,那對兄妹的實驗報告出來了。”
“結果如何?”
這是一道沙啞的男性聲音。
緊接著,那女性的聲音繼續說道:
“哥哥與第二體系的匹配率高達97%,其余體系也在60至80之間。妹妹只對第三體系匹配,但匹配率……達到了99%。”
“目前,是所有實驗體中匹配率最高的兩人。”
“很好,終于找到了合適的素材,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聽到這句話伊文不禁皺起了眉頭,交談的內容讓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院長,我們真的要這么做么?我的意思是,他們還只是孩子……”
“蘇珊女士,對于那些印記的破解我們勢在必得,你在加入這個計劃之前就應該清楚這件事的重要性,現在可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候。”
“是的院長,我知道,我只是……好吧,我知道該怎么做了。對了,還有另外一件事院長。”
“什么事?”
“是關于印記體系的命名,我們現在已經整理出四個不同的印記體系,大部分成員覺得是時候為它們正式取個學名了,但是一直沒有統一的結論,因此希望院長您能選出幾個提名。”
“都什么時候了還搞這些無聊的爭論,回去跟他們說,就用最簡單,最直觀的命名方式:虛想(Imaginary),物理(Physical),生體(Organic)……滋滋……”
伊文等了半天,發現沒后續了才開口道:“沒了?”
“目前的解析進度就只到這里,剩下的大概明天才能完成。”吳教授說著搖了搖頭:“沒想到第一次從災變遺跡里主動傳出來的信號居然是這種內容。”
雷克沉吟片刻后道:“這兩個人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大幾率是大災變時代之前的研究人員。”
“研究人員?”伊文冷笑,“聽起來更像兩個拿孩子做實驗的混賬。”
“是不是混賬另說,重點是他們研究的內容。”雷克敲了敲桌面,“【印記體系】。虛想、物理、生體……聽起來是不是有些熟悉?”
伊文聳肩道:“別看我,淑女的學習可不包括這種東西?”
反倒是吳教授抬眉道:“黑波爾先生提出的污染體系說?”
雷克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您對污染學也有研究?”
“談不上研究,只是年輕時讀過幾本他的著作。”吳教授搖頭,“可惜,天妒英才。”
雷克也露出惋惜的神色:“近乎是以一己之力開創出整個污染學術領域的天才,卻死于一場突如其來飛機事故,確實令人唏噓。”
伊文不耐煩地打斷:“所以這個什么黑波波的體系說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是黑波爾先生。”吳教授糾正道。
“名字不重要啦!”
這時雷克出聲解釋道:“污染體系說是黑波爾先生生前提出的諸多猜想之一,原本這個猜想是黑波爾先生為了反駁沃爾夫岡教授的經典污染體三定律模型而提出的,只不過學界對該猜想的正確性一直爭論不休……”
伊文打斷了雷克長篇大論:“你說的這些我聽不懂啦!能不能直接說重點?”
“小伊文,這樣可不行啊,正所謂活到老學到老……”
“呵呵,說啊,你怎么不說了?”伊文冷笑著看著他,巨大的泰迪熊虛影在她的頭頂懸浮,滿是補丁的熊臉上一臉惡相。
雷克咳嗽了一聲,改口道:“簡單來說就是,沃爾夫岡教授認為所有污染體都是因某種未知自然現象而產生的完全隨機個體,但黑波爾先生卻持不同的觀點,他提出污染體之間的關系有跡可循,是能夠劃分出不同體系的,而這些體系應該都有著一處源頭,這些源頭才是污染體誕生的真正原因。”
吳教授接著道:“當年黑波爾先生提出的體系分類也是四個,分別是認知,嬗變,生命以及信息,和音頻中提到的三種印記體系有著一定的重疊。”
“嗯哼~所以,結論是?”伊文托著下巴問道。
雷克搖搖頭:“現在哪能有什么結論,至少要等整個音頻被修復完……”
“轟!”
“轟!!!”
忽然,地面劇烈震動,仿佛整棟研究所都被掀起,深處的警報聲響徹整個實驗區域。
紅色警燈一閃一閃,廣播中傳出緊急命令:“入侵者入侵,所有非作戰人員迅速撤離——”
雷克與伊文對視一眼。
下一刻,白西裝男子化作一道模糊的光軌,仿佛一筆抽出的白線,瞬間消失在走廊盡頭。
留下來的金發少女也一個輕跳從桌子上躍下,看向吳教授說道:“通知所有研究人員都過來避難,然后讓軍方的人守著這里。”
她伸了右手,微微虛握,無數七彩泡沫便從她的掌心涌出,很快便構成了一把精致的陽傘,被她輕輕握在了手中。
“我和【白馬】……去會會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
話語間,陽傘旋轉,泡沫升騰,她的身影化作星塵碎光,隨風消散。
仿佛,從未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