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子回去吧,我家公子不會涉足朝堂的。”一個侍童模樣的人道。
“……佑恩公子!”那個人看到了從大門后面出來一個素衣束發(fā)的翩翩公子,不禁大聲道。
“公子?”侍童迎了上去,恭恭敬敬的道:“您怎么親自出來了?”順著他又朝里面看了兩眼,問道:“夫人呢?”
素衣的翩翩公子伸手止住了他接下來的話,不咸不淡的聲音里,滿是平靜。
“這位……公子。”素衣的翩翩公子開口,是一副清朗的聲音。他接著道:“請回吧,佑恩此生不入官場。”說完,他轉(zhuǎn)身要走,卻被那個公子叫住了。
那個公子道:“……進入官場,可以盡情施展公子的才華,公子也可以獲得常人羨慕不來的榮華生活,怎么說這都是一個不錯的生意,在下不明白,公子為何不愿入士?”
“唉……”佑恩嘆了一口氣,一雙明朗的眼睛看向那個說話的人,清潤的聲音繼續(xù)開口:“因為……你或許沒有遇到過一個讓你自己奉為信條的事物,當你遇到了那個事物,你就會發(fā)現(xiàn),即便是身為平民百姓,身著粗陋布衣,同那個事物一同,也是無上的享受。世人如何,與我何干?即便是生逢亂世,我也不會進入官場。公子請回吧。”說完,佑恩就不緊不慢的進入了南宮府。
“這是……又被人請了啊。”顧卿卿從樹邊走過來,笑瞇瞇的說道:“你這個孩子,真是倔,人家好聲好氣的過來請你,你倒好,回絕的倒是干脆。”
“娘~”佑恩撇了撇嘴,道:“進入官場有什么好的?倘若一步踏錯,你可就看不到我這個兒子了!這么危險的事情,我為什么要去干啊?”
“好,不去不去。”顧卿卿失笑道:“在這里也挺好的,畢竟……有你父親養(yǎng)著你呢。”
“……要不是他天賦好,長得又像你,誰愿意承認他是我兒子。”南宮清河故意板著臉說道。
顧卿卿沒忍住笑了出來。
而佑恩則是:“…………”
佑恩:“我可能……是被撿回來的?”
南宮清河冷哼了一聲。
顧卿卿笑著扯了扯他的袖子。
“他還是個孩子,你怎么還吃這陳年老醋?不嫌酸?”
“……一個小毛孩子,誰會吃他的醋?”南宮清河否認。
“佑恩,快,送你父親回書房,看賬本去。”
“……爹?請吧?”南宮佑恩帶著得逞的笑道。
眼看著南宮清河準備拿架子,南宮佑恩就機靈道:“這可不是我說的,是娘要您去!”
臭小子,還挺理直氣壯的。
南宮清河在心里腹誹道。
然后,他還是抽空迅速的親了顧卿卿一下,方才不情不愿的去看賬本了。
“姐姐!”鶴安一溜煙的跑進來,笑瞇瞇的看著顧卿卿道:“這么多年了,就連當年的小佑恩也長大成人了,你們的感情還是這么好,真讓人羨慕啊。”
“黎子衿對你不好嗎?”顧卿卿挑著眉問道:“若是他對你不好,我這就去你們府上吹上幾曲,好好的治治他。”
“這倒不必。”鶴安走過來挽著顧卿卿的手臂道:“不過是時過境遷,有些感嘆罷了。”
“都做母親的人了,怎么還和一個小孩子似的?”顧卿卿輕柔的撫了撫鶴安的頭發(fā)。
“我才不管呢!”鶴安愜意的瞇起了眼睛道:“你可是我姐姐,你就應該寵著我,不然我就告訴師父,說你欺負我。”
“你個臭丫頭。”顧卿卿無奈道:“越發(fā)的沒大沒小了不算,居然還學會反咬一口,顛倒是非了啊?你家好夫君怎么不管管你?”
“有師姐在,他不敢。”
“我的小祖宗。”顧卿卿道:“真是……”
“真是什么?”
“沒有規(guī)矩。”
鶴安輕輕的笑了起來。
目光悠遠,填滿了笑,卻也有點慶幸。
慶幸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雖說自己的前幾年過得顛沛流離,但是最后遇到了很好的人,也算是此生無憂了。
于是,鶴安的思緒就飄到了很多很多年前。
那是什么時候呢?具體記不清了,只記得很多很多的人流離失所,自己也只能看著其他人對過路的人卑微的祈求道:“爺,可憐可憐我們吧……”
“哪怕是一文錢也好……”
“爺,求求了,可憐可憐我們這些逃難的吧……”
哦,是那年的災荒。
“……爹,我們……會死嗎?”
“小小不胡說,爹不會讓你死的。”
“……”小姑娘很乖巧的沒有多說一句話。
可是,這么多天的顛沛流離,饑一頓飽一頓的,饒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也是挺不住的,于是,在那個艱難困苦的日子里,小姑娘的父親倒下了。
“……爹爹……爹爹你不要閉上眼睛,爹爹……爹爹……你不能不要小小啊……”小姑娘哭的肝腸寸斷,父親是她最后的親人,沒有了父親,從此這個世上,就剩下了她一個人。
不知何時,也不知是什么年歲,一片衣角閃進了她的眼睛。
她抬頭,是一個年紀五十多歲,笑容和藹的老人。
老人嘆了一聲氣,向她伸出手。
和藹可親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
“把手給我,我?guī)慊厝ズ貌缓茫俊?
小姑娘的眼睛里沒有防備,就這樣將自己的手給了那個老人。
后來,她被老人帶回了家。
成為了老人的第二個親徒。
老人給她取名為鶴安。
鶴安天生的天賦是醫(yī)術(shù),幾乎是一點即通,千素流教她沒怎么費力氣,鶴安也是一個很乖的女孩子,待人也是和善溫和,卻總像是跟人隔了一層紗,既不遠也不近。
千素流見她這個模樣,也僅僅是笑了笑,沒怎么多說過。
后來,直到顧卿卿回來。
鶴安就跟這位師姐很為親近,在顧卿卿的身邊完全不是那個跟人隔了一層紗的鶴安。
后來,顧卿卿也問過千素流。
“師父,您從來不輕易的收徒,為何會將這個小姑娘收進門中?”
千素流溫和的眉眼投向了遠處,慢悠悠的道:“……其實,不過是看到她那個樣子,想起了當年的你。為師在想,倘若你是一個平民女兒,或許就會像鶴安一樣,從此脫離苦海,不必再活的這般累,我待她,把她當做以后的你來看。”
“師妹她性情很好,不過是……”顧卿卿說到這里笑了笑道:“她從前的家人也將她保護的很好,師父……教的也很好。多謝師父。”
“你對她好,不是也把她當你妹妹嗎?”千素流道:“鶴安這個小姑娘,確實很好。”
鶴安仍然記得在那個宴會上,顧卿卿帶著她出席。
京城的千金小姐們向來眼中無人,面對無來路的女子,向來是不屑一顧,甚至以折辱為樂。
“這位小姐生的真是標致,只是這衣著……卻不像是平常丫鬟所穿的素雅,不知……是不是顧家家主見不得光的女兒啊?”一位小姐輕聲道。
“……也是,九小姐不打算解釋一下?”
“九小姐心善,收留一個見不得光的妹妹當丫鬟也沒有什么不妥的,只是九小姐就不擔心嗎?”
“我要擔心什么?”顧卿卿放下了茶盞,眼中淺淺的笑蓋了一層銀霜。
“不怕雀占鳳巢?”
“雀占鳳巢?”顧卿卿冷聲道:“確實是我照顧不周。”顧卿卿站起身來,嘴角淺淺的笑意也讓人難以琢磨,不知是似笑非笑還是淺淺的不滿。
“師妹,是師姐照顧不周。”顧卿卿轉(zhuǎn)頭對著鶴安帶著溫和的笑道:“諸位小姐,這位是與我?guī)煶鐾T的師妹,并非是什么見不得光的親眷。不過畢竟大家是世家大族出身,切記莫要以訛傳訛,平白輕賤了自己的身份。諸位說出口閑聊事小,若是給我顧家?guī)砹耸裁床豢晒懒康膿p失,這個罪過,可就不是大家能夠承擔的了。更何況,鶴安是我?guī)煶鐾T的師妹,我這個做師姐的,斷然不會讓她受委屈。所以,若是有何言語不周,還望多多擔待。”
顧卿卿待人接物幾乎是城府極深,輕易讓人看不出破綻,這是第一次她的情緒這么明顯。
鶴安的前幾年顛沛流離,吃盡了苦楚,原本清澈的眼睛也帶了幾分滄桑,不過被千素流帶回來后,她的情緒收的很好,幾乎和當初的顧卿卿有了幾分重合的影子。
鶴安從往日里的回憶抽出身來,一雙明眸望向眼前風華絕代的女子。
“姐姐~”鶴安抱著顧卿卿的胳膊撒嬌道:“我想喝師姐烹煮的茶,好不好啊?”
“都是做母親的人了,還不知收斂。”顧卿卿笑斥道:“好了,既然想喝我烹煮的香茶,我可是有條件的,過來給我打個下手,不難為你吧?”
“不難為,不難為。”鶴安就像是一只得償所愿的小貓一樣笑開了眉眼道:“只要能喝到師姐您烹煮的香茶,打個下手算什么啊?”
在廚房茶室的一番忙碌后,兩個美的各有千秋的女子對坐而視。
鶴安拿起自己面前的一盞茶,仔細的品了品,然后她瞇起了眼睛道:“師姐,喝完了這盞茶,你我對弈一局可好?”
顧卿卿的眉眼彎彎,嘴角帶著淺笑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