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尉讓人找來記錄，查到老婦人正好住在米家村子的鄰村。要領(lǐng)回尸體，自然得走些流程，包括記錄個人信息。

殷輊陷入沉思：米家的閨女連尸體都找不到。無昔怎么說還有另一只妖？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告訴我？如果確有另一只妖，那誰殺誰？如果并沒有，鼬妖已除，那還瞎折騰什么？

越想越復雜，感覺腦袋要炸開，殷輊不爭氣地強行終止了思考，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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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昔自己回了殷宅，回客房找黃毛。

黃毛蜷縮在床上，面朝外，雙眼空洞，微張著嘴，雙臂交叉抱著肚子，看到無昔進來也沒有任何反應。

“怎么了你這是？”

“我不知道，我好難受。”黃毛有氣無力地說，語氣中卻夾雜著一絲“被拋棄”的怨憤。

無昔手伸過去想探一下體溫，豈料她順勢一咬。然后，兩人都愣住了。黃毛趕緊松口，委屈地說：“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實在沒忍住……”

這下無昔懂了，從昨晚到現(xiàn)在她都沒吃東西。不，是從昨天中午到現(xiàn)在。

“收拾一下，我們要去客棧。到了客棧，就有很多好吃的。”其實無昔不認為客棧里有什么美味佳肴，畢竟是亂世，而且十才縣城也算不上大城市，就當哄騙小孩子了。

“好吃的？”黃毛又激動又期待的淚水從嘴角流了出來。

于是，黃毛抱著膝蓋坐在床上，目睹了無昔收拾東西全過程——其實就是把一些衣服和零零散散的物品丟進儲物袋里。

“行了，走了。”無昔提著儲物袋說。

黃毛順從地從床上下來，跟在無昔身后。走了兩步，無昔轉(zhuǎn)身看看衣冠不整的黃毛，又著手幫她穿好衣裙，將半黑半黃的頭發(fā)隨意扎了個低馬尾。確認像個人樣了，才繼續(xù)走。

離開之前，該有的儀式還是得有的。

無昔跟嫂嫂道謝道別，并且說未時初會回來找殷輊，然后找門房牽回自己的寶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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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衙門已接近中午。

殷輊奇怪地打量著鐘廣成：“你這見風使舵的本事哪學的？”

鐘廣成驕傲地昂起頭，手負在身后，一本正經(jīng)地說：“天才，自然是無師自通的。”

“呵，你塞了多少銀子？”

“就那點銀子，不足掛齒。”

殷輊不想再和鐘廣成糾結(jié)，拱手告辭。但不得不承認，鐘廣成終于有用了。

分別后，殷輊邊走邊嘗試梳理思路。

六旬老人有較長一段時間處于有微弱心跳，但沒有其他生命特征的狀態(tài)，這符合失魂的現(xiàn)象。殷輊聯(lián)想到昨晚，被自己用震靈術(shù)打出魂的黃鼬。

剛失魂時，大部分基本生命活動都還在，隨著時間推移，才漸漸減少和減弱，最后只剩微弱的心跳。

那鼬妖有針對靈魂的手段嗎？殷輊不知道，但認為很可能沒有。因為在昨晚的戰(zhàn)斗中，鼬妖完全沒有施展類似的手段。而且它吃雞，應該也會吃人，而縣尉說老人身上沒有致命傷，也就是沒有被吃。

所以，應該還有一只會針對靈魂的妖怪。這里殷輊和無昔想到一塊去了。

但米家的閨女死于哪只妖還無法確定。早上沒找到尸體，可能只是尚未找到，可能隨著河流漂遠了。

無論如何，先把這猜想中的妖怪找出來，除掉。無昔說要獨自行動，現(xiàn)在會不會找到那妖了？黃條有多強還不清楚……

想著想著，已經(jīng)走到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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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的規(guī)格和位置，當?shù)爻侄紩懨鳌?

無昔來到十才縣最大的客棧，要了間上等的房，這比殷宅的客房要好一點。

進了房間，無昔滿意地看了看，說：“你在這等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黃毛好奇地審察著又一個陌生的地方，花簾、屏風、銅鏡、掛畫，都是些不認識的東西。

不一會兒，她聞到一股香味，說不出是什么味，但原本勉強抑制住的饑餓感頓時爆發(fā)。看向門外，無昔端著放菜走進來。

五花肉、雞腿、一碟青菜、兩碗米飯，都是平日里常見的，但在黃毛眼里，這就是美味佳肴。

放在桌上后，無昔邊轉(zhuǎn)身關(guān)門邊說：“你身份特殊，不好太露臉，就在房里吃吧。”

回頭，黃毛已經(jīng)抓著一個雞腿在啃了，完全沒顧慮手干不干凈。咬下一大口肉，嚼幾下就咽下去，生怕有人搶似的。

無昔目瞪口呆地端起白米飯：“你慢點，別噎著。”語音剛落，她抓起第二個雞腿。無昔及時制止，把飯碗和勺子塞到她手里。怕黃毛不會用筷子，所以特意拿了把勺子。

黃毛疑惑地盯著手里兩個不明物體，抬頭眨巴眨巴眼求助無昔。于是無昔手把手教她怎么用勺子舀起飯，送進嘴里，慢慢地嚼，感受大米的香甜。

然而黃毛沒能體會，執(zhí)著地狼吞虎咽。

無昔無奈地把半碟五花肉和青菜扒到黃毛碗里。有了肉菜的加持，原本的白米飯變得無比誘人。黃毛半張臉都埋進碗里，發(fā)出六親不認的響聲。不，嚴格來說，黃毛沒有親人。

考慮到黃毛一天沒吃，無昔特意多打了米飯。這量對于一個成年男人夠吃很飽的一頓，對于黃毛，卻只是兩三分鐘。

吃完自己的份，黃毛虎視眈眈，瞅著無昔的碗，但又不敢說。無昔愣了愣，扭頭不看，把飯碗推了過去。

聰明的黃毛效仿無昔，把剩下的肉和菜都扒進碗里，六親不認的響聲又開始了。幸好無昔眼疾手快，給自己保住了一個雞腿……哎，這“娘”不好當啊。

“丫頭，你有名字嗎？”無昔看著滿嘴油的黃毛問道。黃毛回她一個呆滯的眼神——顯然，沒有，或者不記得了。

“我叫無昔，你就叫我大姐吧。”趁黃毛智商還不高，趕緊占占便宜。叫“娘”的話年齡還不夠，無昔也就比她大了十歲。

黃毛猶猶豫豫喊了聲“大姐”，感覺沒什么毛病，但又不太對勁，以她現(xiàn)在的腦子還想不清楚。

“你還記得些什么？這幾天做過什么事？”吃飽喝足，無昔說正事了。

“我……”黃毛用拿雞腿的手抓了抓頭，使勁回憶，“我吃了只大老鼠、小老鼠、兔子、幾個蛋，還有這么大的雞。”

由于沒有參照物，黃毛胡亂比劃得比鵝還大。不過無昔理解了，她曾聽殷輊提起，鼬妖偷了米家的雞。

黃毛接著講：“后來有個黑黑的家伙，突然就砍我脖子，砍我脖子，脖子……”

她尚有余驚地摸摸后頸，不覺得痛，仿佛度過了生死大難，長舒一口氣。

嗯，這些都吻合了，那只鼬妖就是眼前的黃毛丫頭。但還有最重要的。

“你是不是襲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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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家的飯桌要和諧許多。

善解人意的殷軒察覺到弟弟的憂愁：“是不是除妖碰到難處了？”

殷輊將自己所知的大致講給哥哥嫂嫂聽，討教見多識廣的哥哥的意見。

殷軒沉思片刻后說：“無昔難以揣測，得提防著點。聽月環(huán)說還有個黃發(fā)的姑娘，你可知怎么回事？”

忘了還有這人，一定是無昔的“光芒”太強。殷輊是不會直接承認的，自己的注意力全都在英氣英骨的無昔上。

并非殷輊以貌取人，而是她長得一般，不顯眼。不過以現(xiàn)在黃毛的樣貌，不比無昔差，只略遜嫂嫂一籌。

“不知道呀。無昔呢，她還沒回來嗎？”

“無昔剛收拾走客棧了，她說未時初會來找你。”嫂嫂柔聲道。

下午來啊，可能得開打了。

殷軒想起什么似的，放下碗筷，格外嚴肅地說：“早上聽人說，十才縣內(nèi)發(fā)現(xiàn)了‘食人狼’的蹤跡。”

殷輊頓時神色凝重，嫂嫂只是一個家庭主婦，沒聽說過“食人狼”，便問：“食人狼？什么妖怪？”

職業(yè)除妖人殷輊回答：“食人狼是十幾狼妖聚集成的妖群，四處游蕩，燒殺搶掠，很多村子甚至被洗劫一空，手下哀魂無數(shù)，極其殘暴。”

嫂嫂：“這……你打得過嗎？”

嫂嫂還算理智，妖怪再殘暴，只要戰(zhàn)斗力不高，那就不用太擔心。

殷輊估摸了一下說：“十個我的話就沒問題。”

嫂嫂差點拿不住筷子，但想了想，這種規(guī)模的妖群，自然得除妖局安排。殷輊只要不會太衰遇到就沒事。

難以揣測的無昔、尚不見蹤跡的另一只妖、剛顯露蹤跡的食人狼，都不簡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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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初，無昔準時到來，殷輊已在門口等候。兩人各懷心思地相視一笑。

“接下來要干什么？”殷輊先開口了。

“先說說你們早上問到了什么？”

殷輊仔細講了離奇死亡的老人，直截了當?shù)貑枱o昔：“你說要獨自行動，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我已經(jīng)知道那妖怪的大致位置了，但只是個大致，還沒找到妖怪。”

對無昔來說，找妖怪并除掉，其實比黃鼬捉耗子還簡單。但想讓殷輊自己去了結(jié)，年輕人就要多歷練。

談完正要走，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一個穿著華麗的身影，聲音低沉地說：“妖物奸邪，少了我怎么行呢？”

殷輊和無昔默契地與他擦肩而過。

鐘廣成：……

這是攸河的另一條支流，水面寬近十丈，水流緩緩，兩邊草木茂盛，村莊在稍遠之外，正適合妖怪棲息。

走近了，無昔凝神捕捉若隱若現(xiàn)的妖氣，最終鎖定在河下——是個水妖。

無昔：“你們會潛水嗎？”

鐘廣成：“當然，我進水里就跟回家了一樣。”

殷輊沒有回答，但馬上理解了無昔的意思，率先跳進河里。鐘廣成這才后知后覺地跟著下去。兩人下水摸索了一番，上來換氣，繼續(xù)下去。

無昔在岸上抽出兩把彎刀，刀柄拼接在一起，憑空化出一根弓弦，又從腰間的儲物袋里掏出一支刻有法術(shù)紋路的箭。她挺直身子，目光銳利，右臂后拉，搭滿了弓，準備隨時發(fā)射。

此刻，無昔一副英武女將軍的形象。

等了兩分鐘，一頭細長的怪物竄出水面，涌起滔天大浪。怪物長達三丈，渾身墨綠色鱗片，六只粗短的爪子，嘴似鱷魚卻沒有牙。它狂怒地嘶吼著，攪動起整個水面。

一支利箭呼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