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官府就來鬧騰，殷宅上下被搜查了一遍。殷軒和鐘月環由于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地接受搜查。
搜查自然無果，本就沒有勾搭妖怪，而且殷輊不在家。但鄭學斌還不肯離去，應該說是不肯空手而歸。
混跡商界的殷軒也懂得察言觀色，馬上悄悄遞上一張早已備好的百兩銀票，“大人公務辛苦，這是小民一點孝心。”
鄭學斌臉色保持嚴肅，面對銀票無動于衷，甚至眼神中透著一絲不屑。殷軒嘴角一抽，又掏出一張銀票，“這是給縣尉大人的。”
鄭學斌假裝聽不見，還裝模作樣地看了看殷宅庭院的風景……“這是給縣尉的公子的。”
割肉般地拿出三百兩，才把官府打發走了。都在殷軒的預料之內，縣尉估計不會就此罷休，因為“吃”了殷軒的益處遠不止這幾百兩銀子。但十天半月內，只要不自爆，最好不讓殷輊露臉，就能保證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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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輊一覺睡到巳時，許是客棧的床太舒服，許是昨日的事太多。
“大概又是很忙活的一天。”
殷輊洗漱完便去尋無昔。
無昔坐在昨晚一樓的位置，慢悠悠地喝著粥。身旁的黃毛也慢悠悠地喝著，只是眼里多了幾分不情愿。
她的容貌又有了細微變化：頭發顏色更淺，原本卡其色的發尾，現在是鵝黃色的；原本的鵝蛋臉變小了，加上淡淡的自帶煙熏妝，竟多了一絲成熟氣息。
殷輊干凈利落地走過來坐下，問：“這丫頭怎么樣了？”
無昔：“昨夜收回殘魂，現在她的魂完整了。”
“也就是說，她已經完全占據這個人類身體了？”
聽到“占據”二字，無昔嚴肅起來：“你想說什么？”
“我打算先帶她去米家，然后說明一切，看米家的人怎么回應。”
“不行！你憑什么？”
“我是被委托人，昨天答應給他們一個交代的。難道我還不行？”
無昔一時語塞，因為讓米家人見一下黃毛是合情合理的。這時黃毛看了殷輊一眼，殷輊也剛好看向她，四目相對莫名有些尷尬。
“我還有事要忙，你一個人帶她去吧。”無昔開口打破尷尬，“你要保證她的安全，防妖也要防除妖人。我忙完了就去米家找你。”
我一個人？帶這家伙去米家？倒也不是不可以。無昔又要單獨行動，很可疑。可惜廣成不在，沒辦法跟蹤。
“事不宜遲，趕緊動身吧。”殷輊轉向黃毛，“誒你能不能吃快點？”
黃毛烏溜溜的眼珠看向無昔，無昔朝她點點頭說道：“僅此一次。”
于是“滋溜”一聲，黃毛一口喝下剩下的半碗粥，然后站起來，小嘴一抹：“吃好了，走吧。”
“這……這算什么天賦嗎？”殷輊刷新了對吃的認知，走之前抓了一個饅頭。
目送殷輊和黃毛離開的無昔，此時心里很不是滋味。
走出客棧，氣氛又陷入尷尬，黃毛突然問殷輊：“誒，你叫什么名字？”
殷輊愣了一下，先是奇怪她竟還不知道自己的大名，然后想到這人竟也會這么問。
“殷，輊。”
“殷字？”
“殷輊！”
“英輊？”
“是殷輊！殷輊！”
黃毛是農家姑娘和妖女和結合，兩者的語言都不是很標準，搞不懂殷英有什么區別，只是見殷輊有些生氣就不再問了。
于是氣氛再次陷入尷尬。
殷輊耐不住尷尬，隨口問：“你昨晚怎么補全靈魂的？”
之所以隨口，是因為殷輊認為黃毛只會傻愣愣地回答“我不知道呀”。
然而，她卻一本正經：“這姑娘和我的妖身都處于靈魂殘缺的狀態，我只是把妖身的那部分吸回來而已。”
“這么說，你是主動占據這具身體的？”
“算是吧。我大部分靈魂在這邊，把妖身里的靈魂吸過來比較容易，而要轉移回妖身就太難了。”
“但這具身體不是你的，就算死了也應該歸還給她的家人。”
“哎，你們人類的道德倫理好麻煩。你可能不知道，凡獸得緣，修煉十八年可成妖，再修煉六年才可成人形。也就是說，有了這身體，又剛好很適配，我只要花點時間交融一下，就能省六年的修煉。”
“所以，你不打算歸還咯？”
“嗯。”
“那我還是把你殺了吧。”
“你不怕無昔回來跟你算賬。”
“除妖人除妖，天經地義。無昔保護你這幾天，已經很出格了。”殷輊說著拔出劍。
倆人恰好行至人煙稀少的鄉路，黃毛見勢不妙，拔腿就跑。現在的黃毛，論戰斗力比一個普通少女強不了多少。所以逃跑雖明智，其實也雞肋，難不成能跑得比黑條除妖人還快。
三兩下殷輊就把黃毛摁在地上，劍刃抵著她的脖子，卻始終下不去手。殷輊殺妖很多次，但沒殺過人，盡管黃毛是人身妖魂，也邁不過那道坎。
“你不殺我了？”
“哼，先奸后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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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學斌小心翼翼遞上一張銀票，這樣的結果算是意料之中，只是沒想到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找到。
“接下來你要怎么辦？”縣尉似詢問似考驗，嫻熟地收好了銀票。
“大人放心，只要我們散播謠言，讓民眾生疑，再逮捕殷軒，隨便審審，最后貼出告示，這罪名就坐實了。”鄭學斌對答如流，早已經打好腹稿。
這一招雖樸實無華，但條理清晰，步步緊逼，可謂屢試不爽，事后民眾也不會為殷家抱不平，頂多飯后閑談提到那么兩句。
“嗯，可行，同樣交給你負責。只是很奇怪，這縣令大人一直沒動靜。”
由于時代特殊，地方的官職與平常不同。縣令為一縣之長，下面是并列的縣丞、縣尉、司妖。縣丞相當于副縣令，管文書行政；縣尉管治安和牢獄；司妖則是除妖局的局長，管一切與妖沾邊的事務。
如果有十才縣富豪榜，殷軒必定能進前五。此外，殷軒的年齡和品行，在大商賈行列中著實罕見。如此少年英才，在十才縣自然有著極高的名聲。這么一個人物被搜家了，縣令就算不插手，也應該派個人來問問。然而什么都沒有。
“大人，要不派人去通告一聲？”
“不必了，等到手給他送點過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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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昔到除妖局直接進入后堂——司妖堂，這里是司妖大人辦公的地方。司妖日常工作：整理委托書、批準委托金、調配除妖人、查閱偵妖報告等，總之就是繁雜且枯燥。不過十才縣妖物數量較少，司妖的工作量相對也較少。
“何人竟敢擅闖司妖堂？”司妖一手執筆，一手握茶杯，語氣平淡地問。
“你門開著，我就進來咯。”無昔邊靠近邊亮出黃金令牌。
司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仔細瞅瞅金牌，驚恐地連忙起身行禮：“卑職不知大人到來，有失遠迎，還請大人恕罪。”
“哎，客氣了，不必多禮。我這次是秘密出行，千萬不要聲張。”
“不知大人此番前來除妖局，有何吩咐？”
“我問你，這十才縣縣尉，為官如何？”
“哼！貪贓枉法、中飽私囊之徒，無奈我一個司妖治不了他，今日大人來了，定要將他繩之以法。”司妖憤慨地說。
“我也沒這職權，只能由縣令出面。”無昔擺擺手道，“縣令呢？他是不知道還是不管？”
“縣令知不知道，我捉摸不透，但確確實實沒有管。”
“縣令現在在哪？我自己去找他。”
“現在應該在衙門。卑職正好公務不緊，這就帶您過去。”
無昔是闖江湖的人，直來直去，也沒拒絕，當即讓司妖帶路。
原本以為司妖在一縣之中算是個大官職，出門要么馬車要么轎子，至少也有私人專用的馬。這位司妖大人卻過于樸素，領著無昔，步行前往衙門……
“司妖大人，可有食人狼的消息？”
“有，往北二十里的鐵馬村，有食人狼的蹤跡，有幾家丟了牲口，還有村民說看到了狼。我正在組織委托，等位置確定了就一舉殲滅。”
“食人狼本不強，但機動性極高，常讓人猝不及防。趕緊增派人手偵察，晚些就都跑了。”
“大人所言極是。”
“縣尉府內養了個黃條高手，若能拉他參與殲狼，將增添一大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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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家門前，殷輊推搡著黃毛進去。
聽到“先奸后殺”，黃毛竟沒有反抗，只是抿了抿嘴唇。殷輊一手把她揪起來，心里暗罵，只要米家人不認你，一定要讓你死的很難看。
米母在院里喂雞，看到殷輊和黃毛進來，又驚又喜，熱淚盈眶：回來了！殷二爺把閨女帶回來了！
“啊，閨女，你可算回來了。殷二爺，謝謝您，謝謝您……”說著米母發現不對勁。自己看著長大的閨女，眼鼻嘴、舉手投足之間的那點差異，在母親眼里是巨大的。要不是因為扎了低馬尾，黃頭發會更顯眼。
“阿叔在嗎？我得跟你們仔細講講。”
于是，殷輊以盡可能溫和的言辭講了事情經過，試圖減輕黃毛的罪惡。米父悲憤欲絕地捶桌子，米母則已泣不成聲，躲到屋外頭，弟弟妹妹藏在房里，愣愣地看著這一幕。
“阿叔，現在由你們來決定，要怎么處理這家伙。要是想討回閨女的尸骨，我這就除掉她。”
“這……哎，您稍坐片刻，我和孩子他娘談談。”米父聲音顫抖，慢慢走出去，似乎每一步都很艱難。
黃毛全程低著頭，等米父出去才試探著問：“喂，你舍得殺我嗎？”
“該殺便殺！有什么舍不得的？”
“你明明早可以殺我，何必留到現在？”
對啊，我怎么對妖怪心慈手軟了？無昔也是，竟把妖怪養在身邊。難道說，這妖怪有蠱惑人心的能力？
想到這，殷輊在心里暗暗給了自己一巴掌。
不，別想太多，等阿叔一給回復，我就馬上動手，再猶豫可保不準會怎么樣。
等了許久，米父還是沒有進來，殷輊知道這不是容易商討的事，便繼續耐心地等著。
近半個時辰，兩人才回屋里。
米父一字一頓地說：
“殷二爺，請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