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固執地將藥吃下肚子去。
烏悠不忍,認為是她讓我喝了太多酒,拿掉孩子,她也有種愧疚感,堅持把土豪金VIP單子的提成預支給我,這筆錢足夠我在家里待兩個月,不用操心房貸和生活。
迫切需要解渴的人,是沒辦法拒絕水源的。
提成到帳,我沒有推辭。
烏悠堅持讓我回家休息一個禮拜,我卻拒絕。
“沒事,廣告說了不耽誤工作……況且,我要回家真養起來,蔡小野肯定會知道實情……”我堅持把孩子拿掉之后再告訴蔡小野。
既然是絕望,就絕望到底。
烏悠不允,還是逼著我回家休息一天。
這一天,我根本也沒閑著。
先是交了物業費和房貸,之后又拿著錢去還給金鈺代付的住院費。
也許是藥勁兒上來,肚子疼得難受,我臉色煞白,嚇著了金鈺,再三追問下得知我打掉了孩子,他竟然像蔡小野一樣地憤怒,“你們這些女強人,打著奮斗的旗號,隨便就扼殺一條生命,真是殘忍!”
他不是蔡小野,我不得不忍著悲傷,跟他解釋,“女人再強也有母性,沒有哪個母親愿意打掉孩子,之所以這樣做,除了現實逼人,還因為孩子不夠健康。”
在我的提醒下,金鈺記起喝過的那些酒,不禁赧顏,“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懷孕,要是知道,肯定不會讓你喝酒……”
怪不了他。彼時,連我自己都不知懷孕。
肚子疼痛難忍,我不得不告別,金鈺怕我再出事,堅持送我回家,我笑著問他,“習慣了B字頭的車,你懂廉價車怎么開嗎?”
沒想到,金鈺開車的水平還不錯,就算穿過商業街或是小區胡同,也依然那么安穩,讓我差點在車里睡著。
見我臉色漸緩,一路上,金鈺跟我聊起他的生活。
這才知道,金鈺并非我一直認為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他跟著金大運著實吃了不少苦。小時候因為家里窮,初到BJ,受盡同學欺負,后來大了,家運好轉,有了錢的他因不知如何消費而被同伴奚落,最終為了提升自己,先后留學日本和加拿大,有了學識和見識之后,他先后幫助金大運統一了涼皮品牌及門頭,又陸續將街邊小吃擺進精品小店,開發出不少飲食新產品,著實一個有為青年的模樣。
我羨慕他的能干,也為自己藐視過他才華的那些行為道歉,金鈺卻笑了,牙齒白凈,陽光下熠熠生輝,棱角分明又好看的一個男人。
“還以為我泡在象牙塔里的富二代?”金鈺笑著問,“沒想到,我也是泡著苦水長大的孩子吧?”
被他逗樂,“再苦,你也是富二代,也比我們這些真正的苦逼青年要幸福,至少,苦盡甘來,有大把鈔票,大好年華,而我們還在一無所有中煎熬……”
金鈺搖頭,“兔子和草的故事,聽說過嗎?一只兔子來到一個荒島,立志要為自己種下許多青草,所以它不停地勞作,不停地種草,收成一直不好卻仍不放棄,最終在它年老的時候,荒島上全是青草,可是這時候兔子卻病倒了……你說,兔子的做法值得嗎?”
“你的意思是,順其自然,別太強求?”我反問。
“答案正確。兔子跟大自然斗,就如同人跟現實斗,本身是沒錯的,只是忘了要量力而為。”
金鈺的話不無道理,我卻聽出一絲苦澀。
“難道,你認為我是在不自量力?”
“不,我的意思是勸你,適時放下,別想太多,那樣容易累。”金鈺將車停在小區,“就像現在,既然孩子沒了,那就好好休息,暫時放下工作,身體是自己的,不是嗎?”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好沖他笑了笑,收好車鑰匙,又覺不妥,“那個……金少,你怎么回去?要不然,開我的車回去吧。”
金鈺看看時間,“也好,我一會還要見個加盟客戶,時間有點來不及,車我暫借,明天你上班嗎?”看我點頭,接著說:“明天我來接你,順便還車。”
我下車,跟金鈺道別。
直到車駛出小區很遠,依然沉浸在兔子和草的故事中,也許自己真的就像那只拼命的兔子,明知荒島難耕,卻拼了命地想要青草蔥蘢,難道真的是我在強求命運嗎?
烏悠是個盡心的老板,盡管不能以朋友相稱,至少,當她溫暖的電話打來時,我還是愿意在心里把她當朋友。
得知我身體無恙,烏悠告訴我,“明天公司正好有個老客戶答謝酒會,我想借機宣布你上任設計總監的事,要是身體允許,就過來吧,哦,最好帶上家屬,人多熱鬧。”
盼望已久的夢,終于實現。
我長抒一口氣,心頭的石頭像被人卸掉一半的重量,瞬間舒暢了很多。
而另一半的重量,自然就是蔡小野的工作問題。
忍不住,雙手合十,為他祈禱。
心誠則靈。
蔡小野回來之后,一臉驚喜地告訴我,“老婆,我面試通過,當天就被留下來工作,第一天的工作順利完成。”
看得出,他是興奮的。
我自然也要高興地迎合。
只是,當他熱烈地擁抱我的時候,我內心忐忑著如何跟他說孩子的事。
無論如何,蔡小野有了工作,而我即將加薪,可謂雙喜臨門,于是我拉著蔡小野到外面吃飯,蔡小野卻不答應。
“老婆,我給你做吧,外面的飯不干凈,別傷著孩子。”說著,他伸手想撫我的肚子,我下意識地躲開。
看他對孩子的熱忱勁兒,不忍當即點破,又怕他識破,我只好撒嬌,“不出去吃也好,吃完飯你要跟我去逛街,明天公司有酒會,要家屬陪同,我想給你買套好點的西裝。”
蔡小野倒也不反對,“我也是時候添套西裝,今天老板還說我,以后到公司上班要穿正裝……不過,也不要太貴的,差不多就成。”
當然不能差不多就成。明天,我將成為美琳的設計總監,這就意味著從下個月開始收入會有大幅增長,且烏悠已經把提成預支給了我,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太難捱。想想自己這些日子對蔡小野無盡的為難,我決定買套好衣服,也算補償他。
女人說到底,心終歸是軟的。
也許是愧疚,也許是生活暫時的苦難渡過去,我發誓要把蔡小野當年在校園里那種瀟灑英俊的形象找回來,沒想到的是,當我把標價6999的Valentino西裝套到他身上的時候,他卻堅持要穿一千露頭的報喜鳥,我埋怨他沒有眼光,當著銷售小姐的面,他自然不會承認囊中羞澀,我趁機刷卡,成交。本是對他的一種疼愛,出了商場,他卻跟我爭執起來。
蔡小野偏執地認為我亂花錢,我也固執地認為他不理解我,當街,我們鬧起了矛盾,走回家的時候,誰也不理誰,一進家門,肚子疼,加上心里委屈,我不由地開始掉淚。
自然,蔡小野再次求饒。
我知道,他道歉,其實只是為了孩子,以為我是個需要好心情的孕婦。
我嘗試跟蔡小野說起兔子和草的故事,才發現,原來這個故事可以有很多版本。
我告訴蔡小野,“兔子努力種草,是因為它希望荒島可以長出草,現實卻一次次打擊它,沒有風也沒有雨,草就是長不出來,兔子有點想放棄,可是就在它離開荒島的當天,小草們齊刷刷地長了出來……”蔡小野不明所以,我提示他,“不管什么時候,不管遇上怎樣的困難,都要相信草會長出來,生活會好起來,這個道理你可懂?”
蔡小野這才點了點頭,卻依然話不對題,“現在最重要的是,你休息好,保護好孩子,不早了,睡吧。”
不提孩子倒好,一提又讓我覺得愧疚,什么時候才能讓他明白,放棄草的兔子,內心是多么地無奈。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蔡小野穿戴一新,正急著往外走,餐桌上,雞蛋,牛奶,水果,被他安排得滿滿當當,一勁兒地囑咐我要吃光。
我剛坐下來,樓下響起喇叭聲,準備出門的蔡小野耳朵還真好用,回頭問我,“老婆,我怎么聽著,是你的車在響?”
這才記起,金鈺說過要來接我上班的。
我趕緊穿戴整齊,沖下樓去,此時,比我早一步下樓的蔡小野,正跟金鈺相互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