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野是在半夜回來的。
聽到他在客廳收拾,心知他對這個家還是有感情的,便不想再為難,開了燈,跑到客廳想看看他,沒想到我前一秒開燈,他后一秒又把燈滅了,我再開,他再滅。
黑暗里,我無比憤怒,“你的智商被門夾過么,懶得理你!”
他卻不說話,直到我即將關上臥室門的時候,他突然說:“等等,我們……談談吧。”
我重新走回客廳,黑暗里,誰也沒開燈,借著窗外的天光,彼此只能看到對方閃爍的眼睛。
“京京,我想過了,婚后這一年多,你跟著我,確實沒享過什么福,是我連累了你……”他的開場白說得很動情,“你說的對,我就是一個文藝散漫青年,根本不懂生活和現實,是我不對……”
很少聽到蔡小野如此坦誠地說自己的短處,我不能確實他是喝多了還是真的良心發現。
“說重點。”我的語氣一定是冰冷的。
蔡小野似有猶豫,卻還是堅定地吐出想要說的話,“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更好的選擇,我可以讓位。”
真是爛泥扶不墻。
“蔡小野,我可以認為你今晚是喝多了。”我很生氣,“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當然樂意多方位考慮,給自己多留幾條后路,但是萬一你只是喝多了胡說八道,到時候后悔的可是你!”
我的話半是認真半是賭氣。
雖然對這樁婚姻有太多不滿,但是離開這個男人,重新開始的打算,我并未有過。
抱怨歸抱怨,我還是愿意相信,蔡小野是愛我的。
在不夠強大的婚姻里,女人想要幸福,就必須學會自我安慰。
可惜,蔡小野不懂我的心,他認定我有了其他追求者。
“我是怕……耽誤你尋找幸福。”他倔強得很。
在我聽來,卻更像試探。
“你知道我想要的幸福什么樣?”我反擊。
蔡小野在黑暗里,猛烈地點頭,“魯京京,第一夢想是實現你媽媽的BJ夢,第二夢想就是做個楊瀾式的成功女人。戀愛時你說過,結婚時你又說過,前前后后,我聽了8年。”
他的話倒勾起我的回憶。
當初戀愛時,盡管我也有過小鳥依人的時刻,但是更多時候是蔡小野在忍讓我,工作后依然如此,結婚后因為經濟地位的懸殊,他對我不僅忍讓,更是服從。我習慣了對他呼來喝去,習慣了他在我面前俯首稱臣,偶爾會抱怨,也會覺得委屈,但更多的時候,我更樂意用自己的夢想來激勵自己----做一個楊瀾式的成功女人,擁有想做的事業,美滿的家庭,當然最重要的是有一個如她所說的“找一個能幫你實現夢想的老公”。顯然,蔡小野不是這樣的男人,他不可能幫我完成夢想,還要處處讓我分心和擔憂,我所能做的就是自我安慰,這樣的安慰竟然陪伴了我所有的婚后生活。
也許,正因為如此,我才一直覺得蔡小野欠我的。
“知道就好!要不是你,我的夢想早就實現了!”暗影里,就算看不到我的臉有多失望,我的幽怨他一定體會得到。
蔡小野不回答,黑暗里,聽得到他的呼吸聲越來越濃重。
我不想再跟他繼續這樣的談話,轉身,回了臥室。
這一夜,糾結得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好幾次起身傾聽客廳的聲音,聽到的同樣是翻來覆去的折騰聲。
我們都失眠了。
我們都在為如今的婚姻失眠。
我們都清楚,這樣的婚姻再繼續下去,除了自我安慰,似乎更需要容忍和勇氣。
如此一折騰,好不容易睡著,突然又被電話驚醒。
電話那頭,竟然是久不露面的唐心兒。
她說自己剛下火車,讓我去接站。
這丫頭怕是瘋了,凌晨三點,讓我去西站接她。
起身,迅速穿衣,一邊穿得時候一邊盤算,路上肯定會有這樣那樣的不安全因素,索性叫醒蔡小野。
聽聞是唐心兒回來,蔡小野臉上有幾分不樂意,在車里嘀咕了一路,我都有了趕他下車的沖動,這才住嘴。
“蔡小野,我告訴你,唐心兒再不好也是我表妹,你再不滿也得忍著!”
“忍你是為了婚姻,我憑什么忍她?”
蔡小野的話把我噎著。
“蔡小野,你什么意思?忍我是為了婚姻?你在婚姻里受了很大委屈么?”我氣急,路上車又少,一邊加速一邊訓斥,“要說委屈也是我委屈,養家糊口還要天天替你這個失業的人操心,不容易的人是我!”
蔡小野敏感的自尊再次爆發,在車里就沖我吼了起來。
“魯京京,從今天起,我蔡小野再花你一分錢,就不是純爺們!”
這樣的話,他倒是第一次說。之前每次伸手要錢,除了討好,就是小心翼翼,從未如此堅決過。自然,我也不會當真。
“你這種單細胞的文藝青年,夢想總是被現實打敗,哼,說得跟真的一樣,錢袋空了,又跟哈巴狗一樣。”我不信,更不屑。
我的語氣其實并不重,蔡小野卻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一個勁地嚷著讓我在路邊停車,我不停,他便口不擇言,“再不停車,我就跳了!”
越發受不了他文藝青年的矯情勁兒,索性把車窗打開,“你跳!”
蔡小野沒膽量,車速飛快,頭伸出去,迅速又縮了回來,“你想謀殺親夫啊!”
“沒那個膽,以后就少在我面前充大頭蒜,再矯情,頂多也就一蒜皮兒,上不了臺面。”我嘲諷。
蔡小野還嘴,“沒見過你這樣惡毒的婆娘……”
一路,車飛快,我倆吵嘴嗆人的速度也飛快。
婚姻這個東西,即使弄得好也不過就是一場算不上高雅的二人轉,弄得不好就變成了兩只蛐蛐之間的呱燥和廝殺。
如此,一路呱燥,一路廝殺,車進了西站。
坐在車里,正好看著車站出口,視線投射出去,搜索兩遍,始終沒見到唐心兒,蔡小野埋怨著犯困,卻冷不丁有了新發現,手指方向,示意我看。
這一看,我驚得睡意全無。
車站出口處,唐心兒和一個年齡相當的男人正情意綿綿地吻別!
他們纏綿著。
我和蔡小野卻糾結著。
好不容易等到兩人分開,卻見唐心兒主動拉起對方的手,小嘴嘟起,撒嬌地說著什么,最后又上前主動吻了對方。
My-God!受不了時,蔡小野伸手擋住了我的視線。
“我說什么來著,這個唐心兒就不是一般人!”他終于找著了攻擊唐心兒的機會,“有那么個男人,非要咱們來接,是想秀恩愛吧?”
我不回應,繼續盯著唐心兒。
終于,兩人在風中吻別。
終于,我也忍到了極限,猛按車喇叭,唐心兒這才連蹦帶跳地奔赴過來。
上了車,我本有意難為,唐心兒卻把禮物一一遞過來,還特意往我嘴里塞了一塊東西,初聞是奶糖,猛一嘗,滿嘴腥香,趕緊吐出來。
唐心兒卻樂了,“姐,你暴殄天物啊,這是XZ最上乘的奶酪,我可是坐了兩天兩夜的火車才帶回來的。”
這才知道,唐心兒偷拿了家里兩萬塊錢,一個人跑到XZ旅行。
“這么大人了,招呼不打一個就跑出去,也不怕遇到壞人?知不知道你爸媽有多擔心你?”想想表姨,我不免埋怨唐心兒不懂事。
唐心兒一臉不在乎,“咳,我媽呀,好說,回去哄哄就成。”
我不滿她對老人的態度,想再教訓幾句,坐在副駕駛的蔡小野扭頭示意我該問問那個男人的事。
“剛才姐可什么都看見了,說說吧,那男的,怎么回事?驢友還是玩伴?”
唐心兒似乎很樂意聽到我這樣問,坐在后座也不老實,跳起來,臉貼著我的頭,聲音都是酥軟的,“姐,我戀愛了!”
車沒開穩,急剎車,停地路邊。
車一晃,直接把唐心兒晃回原座,腦袋定是磕到了,疼得她不停地咧嘴。
我回頭,探究火星一樣地盯著她。
“你說什么?旅行路上認識的那么個人,回來就說自己戀愛了,這靠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