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素兮走在壸城的長慶街口。
“老弟，我覺得既然畢方上神的生命重新開始了，我們還是不要再干涉了。”
從元陽宮走后，我反復琢磨著顧辭的話。
重新開始？不要干涉？
難道上一世的你真的累了嗎？
對不起，都怪我，若不是我未經你允許擅自離山，你又怎會去尋我？
可下了山，你每日都對神魔大戰憂心忡忡，偷了天帝的火種去幫黃帝，這也是你善良的本性啊。
哪怕世人都說你是火災的象征，殺人的兇獸。
還是改變不了。
你保護著世人，保護著我，真的好累啊。
可既如此，這一世你已選擇了無憂無慮，可還是做了一只精靈，去解他人之憂惑。
讀他人的心，探他人的記憶，卻始終讀不懂自己。真的是讀不懂還是刻意的封閉。
或許這是你與秦廣王達成的協議吧。
那么，這一世就換成我保護你吧，我不想再看你受一點折磨。
“素兮。”我向不遠處吃糖葫蘆正吃著香甜的女孩招招手，“過來。”
“怎么了。”
“給我講講你是怎么逃出來的吧。”
“嗯……讓我組織一下語言昂，其實那些抓我的人啊，是皇宮里的，當今公主殿下聽說我們胐胐善以解憂，便下令從霍山尋找，我因為貪食，嗯，出來覓食的時候，被他們抓住了，被鎖在那深宮大院，萬萬沒想到，皇上為防止我逃走，命護國大法師設了結界，在那里我法力盡失，前不久，宮廷設宴，我才逃了出來。”
“你很討厭那里嗎？”
“也不是很討厭了，那里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有，公主待我很好，我與公主已是同一地位，就連那些宮女太監也都喊我殿下，這種感覺真的很不錯！”
“那你為什么要逃？”我又問。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不想待在那里，可能是自由唆使吧哈哈。”她把糖葫蘆吃完，吃剩的木串往我手里一塞，蹦蹦跳跳的走開了。
不料，若不是我扶住，她差點撞在一根石柱上
“誒？牧遠，你看那是什么。”她回頭，向我背后指去。
我也回頭，是一團黑氣，繚繞在一戶人家的上空，而那戶人家的人氣已經十分薄弱了。
我向那奔去。
多年在鐘山打掃衛生為燭龍清理污穢已讓我養成了慣性。
見到污邪之物，我便會去驅散打掃。
搞笑啊，搓澡工上癮了。
還未走進大門，便聽見了婦人的綿綿哭聲。
“大嫂，大娘，你們好，需要幫助嗎？”弄堂的院子里只有兩個女子，一老一少。
“你是誰……嗯……唔，嗚嗚，也是來看我們娘倆笑話的嗎……我這苦命的兒啊……”老婦人哭著。
“素兮，你安慰下他們。”我環顧了四周，卻發現一團熟悉的黑氣從一間房子里綿綿不斷的冒出。
是瘟神。
“素兮，你看下她們倆的手腕。”
素兮幫老婦挽起袖子，我看到了。
是一道道的黑色紋理，每一道紋理上都透著一股子詭異的氣息。
那年輕女子也是如此。
果然是你。
“瘟神！在下是鐘山牧遠，不知閣下為何要寄生在戶人家。”我大聲喊道。
“用你管。”房門大開，卻不見人影。
“在下只是覺得……”沒等我說完，一團黑氣向我襲來。
我提起身后的往生傘，接住他的突然偷襲。
“看來你我間沒什么好說的了。”他剛剛的偷襲，上來就是毒辣的陰狠招術。
冥頑不化。
我右手執傘，左手捻作一個訣，向門前打去。
“鴻鵠清怨……”
我低聲吟著。
我開傘，拋在空中，化作金光，攏住四野。
鴻鵠清怨
聽得見
飛不回堂前
舊楹聯紅褪墨殘誰來揭
在往生傘的作用下，他終于現了形，見到我正欲逃離。“不自量力。”我冷笑著，現了真身。
吾名為猙。
我晃起我的四條尾巴，空靈動聽的聲音徐徐傳出，在場所有人都無不緊緊的捂住耳朵。
可是，有用嗎
“素兮，打暈她們。”我低吼著，同時向瘟神緩步邁去。
往日，它是別人的恐懼；而現在，我是它的恐懼。
“奪魂鈴！！！猙，你……饒……饒了我吧！”他腿一軟，倒在地上，卻不忘緊緊捂住耳朵。
“它不叫奪魂鈴！”我上去就是一巴掌，他被我掀翻在地。
“饒了我……饒了我吧！”
“滾！”在鐘山這幾年，我已不再想殺生。
往生傘變成角，重新落在我的頭頂。
“素兮，給他倆清除記憶，我們走。”
……
寧靜的夜，我們宿在漢韻客棧，素兮竟然還和掌柜要了兩壺酒。
“這是這里的特產，桃花釀。”
初月也喜歡喝桃花釀，盡管每次都會喝的酩酊大醉。
果不其然，她醉了。
還是那么的不勝酒力，原來是，現在也是。
“清酒……既載，骍牡……既備。以享……以祀，以介……景福，哈哈哈！”
“瑟彼柞棫，民所燎矣。豈弟君子，神所勞矣。”我接了下句。
“嘿嘿，你……也知道啊，我從小就……會背這個。”
“傻瓜，這是你教我的。”
“什么傻瓜……你要叫我……殿下。我可是……公主。”說完，她已醉倒在桌子。
“好，殿下。”
我輕輕從腰間將她抱起，飄入她的房間。
“晚安。”
我正準備離開，卻被她拽住。
“媽媽，別走，這宮中好冷……好冷。”
“媽媽？”我苦笑一聲，蹲在她身前“我不走，我陪著你。”
“嗯……”
她側躺著，有些圓圓的臉上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紅唇微微張著，如一顆剛熟的櫻桃，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不慎裸露在外的香肩，呼吸一緊，那是白玉一樣的肌膚，微微凌亂的綾羅，即使枕邊放著的明珠都抵不上膚色熠熠生輝。
“素兮，你知道嘛，你的眸是深情的海，滿山的花，從前是，現在也是。我一直都知道心累和在乎一個人的程度是成正比的，但是我始終放不下你。”我牽起她手，輕輕地說著。
“唔……”她胡亂應著。
“本以為是老天保佑，讓我再遇見你，可始終沒想到，你這一世卻始終不愿面對過去。”我頓了頓，又說“既如此，無論你是素兮還是初月，我都永遠在你身邊，哪怕你已不再認識我，只是讓我在暗處，守護你這一世余生。”
“……嗯……呼～”
窗外，夜空中隱約可見連綿的山嶺，我收回眼中的淚水，悄然離去。
林中撫琴曲委婉，群山聽懂我悲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