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哥,你是不是喜歡小芳姐啊……”幾個孩子圍著張小虎問道。
“你們聽誰說的?”張小虎一臉疑惑地撒下漁網(wǎng),然后問道。
“你上次不是送了小芳姐一條魚嗎?盧先生說了,男女之間如果送東西,就代表誰喜歡誰。”一個小胖子撓了撓頭,然后肯定地說道。
張小虎沒好氣地輕輕敲了敲小胖子的圓腦袋:“你啊……有空想這個,還不如想想怎么少吃點,萬一討不到媳婦,你就打一輩子光棍吧……快走快走……再說下去,魚都被你們被說跑了。”
孩子們掃興地散開,張小虎看著竹林方向,不由得出了神。
一年前,他們被林一軒帶來清水鎮(zhèn),過上了吃飽穿暖的生活。本以為林一軒會在安頓好他們以后離開,可他卻選擇留下,在竹林里建了一間竹屋。
“一年了啊……”張小虎回想著一年來發(fā)生的事情,不由得感嘆道。
一年過去了,孩子們又長大了一歲,早已完全融入了這里。盧先生教孩子們讀書識字,大一些的跟著街坊鄰居們學打魚做生意養(yǎng)活自己,日子也舒服。
“小虎!過來幫我一下,又撈著一條大魚!”張武大喊道。
“來了石哥!”張小虎聞言,連忙趕過去,只見水里撲騰著一條足足四尺長的大魚。
兩人緊緊拉著漁網(wǎng),被濺了一身河水,渾身都濕透了,終于把它拉上了岸。
魚還在撲騰,張武見狀,直接把它釘在木樁上,這下任憑它怎么撲騰都沒用了。
張小虎于心不忍,干脆利落地一刀砍下了魚頭,頓時鮮血直流,滲入木樁,流進河里,染紅了一片。
張武見狀,也不說什么,只是對他說:”今晚在林府吃全魚宴,你去叫林二少爺。”
張小虎點點頭,隨即轉(zhuǎn)身離開。
他濕漉漉地行走在街道上,街坊鄰居們見到他還是熱情地跟他打招呼。
張小虎笑著說道:“今天抓到幾條大魚,晚上在林府吃全魚宴,都要來啊!”
“只要不是福貴掌勺,怎么都行!”
“福貴那手藝確實啊……”街坊鄰居們說著說著就跑偏了。
“小虎哥,你去找林二少爺啊。”一個藍衣少女小跑過來。
張小虎點點頭:“是啊,這種大事肯定得請林二少爺啊,小芳,你有事嗎?”
“有啊,”小芳回答道,“蘭姨要出一趟鎮(zhèn)子,讓我去叫福貴叔。“
“這樣啊……那一起去吧。”張小虎恍然大悟。
竹屋里,林一軒和福貴正在喝酒。
“福貴,其實我有句話想問你很久了。”林一軒說道。
福貴問道:“什么事兒啊?”
“你怎么跟小蘭成親十幾年才有一個兒子呢?”
福貴聞言笑了笑:“嗨……還不是懷不上唄,最后是給送子觀音吃了一個月的齋,念了一個月的佛才顯靈的。不說了,喝酒喝酒……”
林一軒茅塞頓開,又喝了一大口。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林一軒起身走過去開門,是張小虎他們。
“怎么了,小蘭又來找福貴了?”林一軒笑道。
張小虎點點頭:“是啊,福貴叔,蘭姨要出一趟鎮(zhèn)子,要你回去看孩子。”
福貴一聽,連忙站起來向門外走去。
“這樣的話,那不好意思啊,我就先回去了,林二少爺,明天再聊吧。”
林一軒點點頭,又問道:“還有什么事嗎?”
張小虎回答道:“石哥抓了幾條大魚,今晚要開全魚宴。”
“小石子啊……”林一軒摸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行吧,我會去的。”
見林一軒答應(yīng)了,兩人眉開眼笑,興高采烈地回去了。
兩人走后,盧二從窗戶跳進來,對林一軒說道:“你要走了吧……”
林一軒轉(zhuǎn)過身,點了點頭:“明天。該走了,再不走,可能就沒機會看劍斷崖了。”
盧二嘆了口氣:“那……保重。”
林一軒說道:“謝謝,也請你替我再守他們幾年。”
“這個自然。”盧二回答道。
日漸西沉,夜幕降臨,林府燈火輝煌,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宛如過節(jié)。
街坊鄰居們在府里大擺宴席,一張桌子上有清蒸水煮紅燒麻辣等等十道魚,還有各種蝦米螃蟹野菜,豐盛至極。
“唉——石頭,不是說全魚宴嗎?怎么還有別的啊?”
“切!全是魚,我怕你吃多了下輩子變成魚!”
“哈哈哈哈……”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林一軒起身向林府走去。
他看著進進出出的街坊鄰居們,也有人看到了他。
“唉!林二少爺!快進來快進來!你可不能少啊!”張嫂即便頭發(fā)都花白了,嗓門還是那么大。
林一軒笑了笑,走過去對張嫂說道:“張嫂,喊這么大聲干嘛,你還怕我跑了不成?”
張嫂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如同鉗住了獵物的螃蟹:“那可不,你這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這都待一年了,多待幾年……哦不,干脆別走了,大伙兒可都是打心里尊敬你的。讓道讓道!林二少爺駕到了!”
張嫂這一嗓子下去還真有用,街坊鄰居們一聽林一軒來了,趕緊騰出一條道。
“張嫂,把這小子給我鎖住嘍,別再讓他溜了,臭小子,好不容易回來一年,你還知道你老家在哪兒啊……”盧先生也不顧什么先生威嚴文人涵養(yǎng)了。
“就是就是……”街坊鄰居們不停附和道。
林一軒鼻子一酸,強忍眼淚,他知道,明日一別,真的就再也無法相見了。
林一軒被街坊鄰居們硬生生擠進林府,推到了上賓座位。
“林二少爺,多吃點,看你瘦的。”不知是誰說道。
“是啊是啊,能吃才是福,你看二鼓,才幾歲就這么圓了……”
“……”
被街坊鄰居們圍在中間的林一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當即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嚼著魚肉,喝著魚湯。
“這才對嘛!吃!”
街坊鄰居們這才動筷子大快朵頤,敲碗聲、踢桌聲、摔杯聲、吵鬧聲紛紛交織在一起。
林一軒不記得自己吃了多少魚,喝了多少湯和酒,所有人也都不記得,但林一軒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有些人早早回去了,鎮(zhèn)上除了他就沒有其他人醒來。碗盤酒壇碎了一地,還有人被劃傷,不過并無大礙。
他施展法術(shù)把碎掉的碗盤酒壇修復(fù)完整,又把林府收拾得干干凈凈,受傷的、受寒的,他也喂了丹藥。
做完這一切,他才默默離開。
走到小路前,盧二牽著黑馬正在等他。
“保重。”盧二說著,把韁繩交給了他。
林一軒接過韁繩,一股暖流從韁繩上涌進他的體內(nèi)。
“雖然我救不了你,但這個還是沒問題的,剛才消耗不小吧。”盧二說道。
林一軒笑了笑,騎上馬,揚長而去。
“真沒素質(zhì)……連句謝謝都沒有……沈清兒可比你懂禮貌多了……”盧二嘆了口氣。
“姐姐,你在想什么啊?”銜蟬雙手撐著下巴,看沈清兒盯著鸞鳴箏兩個時辰了,忍不住問道。
沈清兒沒有回答她,只是慢慢抬起了頭。
大戰(zhàn)結(jié)束后,她沒有回天河,而是選擇在世間游歷。
她扮演過各種人,無論男女老幼還是權(quán)貴乞丐,體會了人間百態(tài)后,她卻還是沒有要飛升的跡象,那個契機始終沒有到來。
她本以為秦無死了,林巫陽入土為安了,她也就無牽無掛了,可事實看來并非如此。
撫摸著弦,沈清兒忽然想到了什么,向西方望去。
“走吧。”沈清兒說著,收起鸞鳴箏,隨即化為青煙,消失不見。
銜蟬雖不解,但也還是跟了上去。
滄風西邊的一間破舊茅草屋外拴著一匹駿馬,屋里躺著面色有點蒼白的林一軒。
他渾身無力地躺在臟兮兮的木板床上,呼吸幾乎快停了,偶爾有一只小老鼠從他身邊經(jīng)過,他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仿佛一具尸體。
此時的他腦子里一團亂,什么都沒法多想,可他就是很累,而且累得睡都睡不著。
在清水停留了一年,他都沒有出現(xiàn)過這么嚴重的癥狀。
云藤衣也仿佛被什么東西壓制了一樣,明明應(yīng)該對林一軒此時的狀況有所反應(yīng),可此時卻如同一件普通的衣服。
就在此時,門忽然打開,沈清兒帶著銜蟬找到了他。
“啊!姐姐,他看起來狀況很差啊!”銜蟬一見林一軒如此凄慘的境況,不由得捂住了嘴。
沈清兒輕輕地走過去,然后伸出手將一股清涼溫和的法力輸送給他林一軒。不一會兒,她忽然露出詫異的目光,隨即再次恢復(fù)平靜,卻又帶著一絲遺憾。
在沈清兒的救助下,云藤衣漸漸重新散發(fā)出微光,林一軒的面容漸漸紅潤起來,仿佛睡著了。
“他怎么樣了?”銜蟬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看林一軒的臉色氣息好了不少,不禁松了口氣。
“普天之下,無人可救。”沈清兒猜到了原因,說了一句亦真亦假的話。
“原來還沒死啊……”林一軒緩緩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破了洞的屋頂,當他偏過頭,又看到了兩個熟人。
“好久不見……近來可好……”林一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動了動手指,然后吃力地撐起自己坐在床上。
“我們……”銜蟬剛想說話,就被沈清兒揮手打斷了。
“我來找你,是私事,也是舊事,更是決定將來的事。”
林一軒聞言,又笑道:“清蓮仙子,說重點吧……”
沈清兒見狀,直言道:“《鸞飛青云》還沒彈。”
林一軒怔了怔,雖一頭霧水,但他也明白,他想不起來,不代表沈清兒記不住。
“請吧,在下洗耳恭聽。”
沈清兒拿出鸞鳴箏,席地而坐,也不嫌臟亂,手指輕輕撥動弦。時隔二十余年,那首未完的曲終于再次續(xù)上,二人的緣,也終于迎來了尾聲。
林一軒閉眼聽著曲,雖然他依然不懂音律,但他心里依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銜蟬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仿佛侍奉小姐的丫鬟。
如果有哪個說書先生看到這一幕,大概會把它說成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
一曲終,舊人散。
當曲子彈奏完畢時,林一軒也睜開了雙眼,而沈清兒已經(jīng)帶著銜蟬離開了。
“姐姐……這樣太無情了吧……”銜蟬小聲說道。
“我雖無情,卻已證道。”沈清兒淡然說道,整個人都多了一身超塵脫俗,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言下之意,她已成仙,隨時可以飛升仙界。
“姐姐你……”銜蟬聞言,睜大雙眼,難以置信。
她不是驚訝于沈清兒成仙,而是震驚于她的無情。
沈清兒可以救林一軒,但她若不救,天下無人可救。
“因果難斷,何必自擾。”沈清兒摸了摸銜蟬的腦袋,“你會懂的……”說罷,她飄然而起,立地飛升,仙道感悟全歸了銜蟬所有。
天河,瑯坷四人手中的法寶感應(yīng)到同伴飛升,不禁興奮地跳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