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和隆泰帝都有心維持和睦之像，起碼表面上雙方并沒有因此事而被離間，這處境就比沈崖香預想得好了許多。

她原本覺得還有些束手束腳，眼下倒是簡單了，就只需要解決被訛詐的問題就行了。

她看著姜略，心說難怪他一點也不好奇不擔心，原來最難的部分已經被解決了，這里面肯定也有他的手筆。

姜略拍了拍她的手，低聲道：“去吧。”

他的目光平靜綿和且充滿信任，沈崖香點了點頭，倒是讓韓謙不由得眼神一抖。

他趕緊揉著眼角偏開了視線，不期然對上世里臻咬牙切齒到扭曲的臉孔，當即臉色一變，一副撞了晦氣的倒霉模樣。

世里臻神情郁卒地瞥了他一眼，要不是母妃私底下跟她保證這段賜婚是絕對不會作數的，她寧可絕食而死都不會答應的，韓謙一腦袋空空的馬奴竟然還敢看不上她，什么玩意兒！

她微揚著下巴，繼續看著沈崖香。

沈崖香從葫蘆那兒取了紅匣子抱著，朝著遙攆氏夫妻走過去，這對夫妻當即甩臉子。

男人偏向一邊，作不屑與婦人計較之狀。

女人則掃了眼那普通的紅色匣子道：“你的藥毀了我的身體，別以為一點銀子就能夠彌補，我可是出自審密氏，你毀掉的是審密氏和遙攆氏的子孫，你覺得這就夠了？”

她覷了眼世里臻，得到對方的鼓勵，越發趾高氣揚地道，“你先跪下來給我磕頭道歉，等你的誠意到了再說其他的！”

沈崖香否認：“你的身體可不是我的藥毀的。”

審密烏林眼底精光乍現，早就料到了沈崖香會這么說，冷聲嗤道：“就知道你要狡辯！”她朝著人群高喊了聲，“洪太醫！”

話音剛落，就從人群中走出來一名老者，被幾個年輕人簇擁著，撫著胡須一臉深沉地注視沈崖香，不屑的道：

“善治病者俱是一人一方，千人千方，務必使藥證相符，何況是子嗣繁衍之大事又豈能千人一方！想以一丸以應所有人，實在可笑，老夫看診多年只聽說過毒藥才會對絕大多數的人都有效！

那什么凝香丸老夫不看也知道，要么就是藥效達不到，噱頭而已，要么就是毒性太大以損傷身體為代價的！”

說罷拂袖往背后一負，側頭看著人群，似乎多看沈崖香一眼都覺得礙眼。

沈崖香一副心虛的模樣，目光閃爍。

世里臻見狀，凜然逼問道：“沈崖香，對洪太醫所言你可有什么要說的？”

沈崖香道：“你們有人證，我也有人證，我說沒毒不損傷身體，你就說千人千脈，有的人就是會有影響，那我說還有人也懷孕了呢，只是打口水戰也爭不出個所以然來。”

洪太醫不滿道：“老夫絕對沒有說錯！何須與你打口水戰？簡直可笑！你有人證只管叫出來讓老夫詢問幾句。”

沈崖香看向平嬤嬤，對方一臉愁容朝她搖頭，事情鬧大了誰還趕出來呢。

沈崖香遂攤手：“不是誰都有五夫人這般豁的出去的勇氣的。”

烏林跳出來：“沈崖香，你別想賴過去！既然沒有人證，還不趕緊磕頭！”

沈崖香搖了搖頭，沉著臉無奈地道：“我沒想耍賴，事到如今，我也賴不掉啊，也罷！”

她嘆了口氣，朝洪太醫拱手：“洪太醫沒有看過凝香丸都能說出一二三四，與其等他看了再來揭底，我不如直接承認了，其實洪太醫說得沒錯，凝香丸能夠對絕大多數人都有效，但也確實有個問題。”

一直在觀望看熱鬧的人群頓時一陣嘩然。

韓謙、葫蘆和平嬤嬤幾個對沈崖香抱有期待的，也都是一臉震驚。

世里垚古眉頭皺成一團，掃了眼姜略，見對方神色不變，遂也按捺住沒有當場發作，看著沈崖香歪著嘴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洪太醫回了沈崖香一句：“算你識相！”

審密烏林瞪大眼睛，臉色比剛才更加難看了。

沈崖香安慰她：“你倒也不必如此悲傷，凝香丸不會損傷女子的身體，只是會影響男子罷了。

你不信的話，可以問洪太醫，他說的你總該是信的。”

說完還拍了拍她的肩膀，十分真誠。

烏林愣了愣，她夫婿遙攆老三卻忍不住呵斥道：“你說什么！你這賤......”

辱罵的話還沒有出口，他就被一股肅殺之意激得脖子上汗毛直豎，下意識一偏頭，看到了姜略。

對方正對他行注目禮。

他可是親眼見過當年姜略幫隆泰帝平叛的，親眼見他如何從千軍萬馬之中殺出重圍。

尖銳的聲音突然就轉了個彎，尾音拉出了旋兒，他因此而咬到了自己的舌頭，一時之間神色分外精彩。

沈崖香不滿地看向遙攆老三：“三公子，我說了對女子無損，你就算不信，可我已經在想辦法解決了，總要一步一步來，又不是要推脫，你大呼小叫還罵人，至于嗎？”

遙攆老三抖著咬破的舌頭怒視她，他不是不信，他娘的他是信了啊！

影響女人他倒沒有那么氣，反正他還有別的女人，也還能再納女人給他生孩子，關鍵是影響他了啊！

對，現在他還不知道究竟影響他什么了！

沈崖香目光一閃，問道：“請問三公子近來，我是說從五夫人服用凝香丸之后，你有沒有覺得行房疲憊，不如之前勇猛？”

遙攆老三嘴角眼皮齊齊抽動，事關男人的尊嚴，就連姜略在場他也忘了，吼道：“關你屁事！”

沈崖香無賴地道：“你不說的話，我怎么知道影響到什么程度，又該怎么賠償，畢竟千人千方，你的癥狀也是獨一無二的。”

“......”

“算了，你不用回答了，我就根據你的表情來判斷吧，賠償肯定會讓你滿意的。”

“......”

“你是不是近來時長不如以往，常常覺得腰膝酸軟，夜間常有虛汗？”

“......”遙攆老三臉上橫肉抖動，否認，“胡說！”

“好的我知道了，這只是受影響的初期癥狀，再請問你是否有半夜口干舌燥，多尿總要起夜，清晨不支，進補無效？”

“......你放屁！”

“這都有的話，那你是不是疲軟無力，許久沒有......”

眼見她越說越過分，遙攆老三情急之下呵斥道：“你住嘴！你這......看在國師的面子上，本公子不與你計較，但你說的這些癥狀本公子都沒有！本公子一夜數女，精神得很，直......”

“那就是都有了，看來影響真的很大。”沈崖香不管他人死活道，只看對方的面色，她就敢確定這癥狀必是八九不離十。

人群議論紛紛，指指點點，遙攆老三氣得臉紅脖子粗。

沈崖香又勸他：“三公子倒也不用如此激動，究竟是不是，洪太醫一看就能知道。”

洪太醫斂眉看了眼遙攆老三，心說這沈氏果真狡詐。

她說的這些癥狀不過最簡單的腎陽不足，腎力虧耗。

遙攆老三成日在外鬼混，又不加節制，只知道亂補卻沒有補對地方，只長一身肥膘肉，出現這些癥狀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根本就分不清是藥導致的，還是他平日行為不端造成的？

此時他也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沈崖香究竟要做什么。哪有上趕著給苦主加癥狀的？

洪太醫本不想出這個頭得罪遙攆老三，奈何世里垚古非要問他的話。

他只好斟酌著答了句：“三公子的身體是有些許的不足，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這些倒不打緊，等解決了凝香丸的問題之后，臣給他開上幾包藥養一養。”

沈崖香逮著機會問道：“依洪太醫所見，三公子身體上的這些許不足，是不是凝香丸導致的？”

洪太醫瞪了她一眼。

這就不好答了。

說沒有吧，那豈不是給這沈氏女減少罪名？

要是答有吧，可看沈崖香神色，仿佛特別期待，前面肯定有什么陷阱。

他都沒有反應過來，自己怎么就從主動變成了被動？

沈崖香又催了句，“洪太醫不用把脈不用問，望聞問切，只光是用望的，都能看穿病癥，果然了得！難怪你不用看凝香丸也能知道有問題了。”

洪太醫惱怒道：“既然你對凝香丸的毒性一清二楚，又何必多此一問！”

“我對凝香丸不會損傷女子身體也一清二楚，不也被人懷疑，我要是說了就算，今日又豈會被人圍堵？所以，還是問一問有洪太醫的答案更好。

這么說的話，洪太醫是覺得這就是凝香丸導致的了？”

洪太醫被噎了一下，眾目睽睽之下，硬著頭皮點了點頭，又趕緊道：“你這就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沈崖香繼續道：“就算是審判也得先弄清楚罪名不是？我這不是正在想辦法認錯和彌補嗎？這還不夠誠意？

不過洪太醫說幾包藥養一養就好了，我卻不認同，我看三公子的身體狀況，他已經不能再讓女子受孕了。”

遙攆老三臉色大變，“一派胡言！”

沈崖香朝他走近，側身擋住絕大部分視線，當著他打開了匣子，取出來一個瓷瓶，壓低了聲音鄭重地道：“這個給你，你去試試就知道我是不是說謊了，我奉勸你，越早確定你的情況還可以救，否則越來越嚴重，你后悔也來不及了。”

遙攆老三遲疑了一瞬，還是接了過來，先謹慎的聞了聞，當即就道：“佛的香精？我不需要這個！”

沈崖香不置可否，只道：“就算你昨天還可以，今天也不一定行，我可以等，但你敢賭嗎？”

遙攆老三確實不敢賭，他緩緩將瓷瓶攥在手心，而后悶著頭抬腳就往對街的鋪子走了過去。

眼見他走了，烏林想跟上去卻被遙攆老三喝止了。

她問沈崖香：“你在耍什么花樣？”

“反正都是我的錯，抓到更多錯那不更好？等著吧，也用不了多久！”沈崖香道。

烏林還想說什么，世里臻朝她使了個眼色，她按捺了下來。

洪太醫不想再趟渾水，但被沈崖香強留了下來。

世里垚古一直留意著姜略的神色，見他神色古怪，吩咐身旁的兩個護衛跟著遙攆老三一起去了。

果然沒讓大家等太久，遙攆老三就陰著臉回來了。

他遠遠的就仇視著沈崖香，那恨意不加掩飾透出來，讓他的氣勢都發生了一些變化，人群不由自主為他讓開了一條通道。

他朝沈崖香走過來，卻在路過審密烏林面前時，毫無征兆重重地一耳光甩在她面上。

審密烏林都被他打懵了，不等她回神，對方又是一陣毫不留情的邊打邊罵，兩人當即打在一處。

遙攆老三最后是被世里臻派人拉開的。

他指著世里臻咒罵：“少他娘的在老子面前擺公主的架子，老子會怕你？漢奴之女而已！”

世里臻被他氣得嘴唇發抖，招呼屬下將他捆起來還要堵了他的嘴。

遙攆老三再度爆發，罵世里臻：“少他娘的裝蒜，你在沈崖香這吃癟的事情，誰不知道？你成天想著抓她把柄，早就查過她的這藥了，你肯定早就知道有什么后果，這賤婦又與你走得近，她是絕對不會懷好心去給沈崖香做生意的，大夫說她現在不能生養，她肯定早就不能生養了。”

又罵烏林，“你就是自己有毛病，特意吃了藥想要禍害老子。讓老子跟你一樣是不是！”

跟著又嚎啕大哭，“老子被你害得斷子絕孫了，審密部這么厲害，你還用得著服避子藥？誰能管得了你，是你自己不爭氣，還故意害我。

如今老子跟你一樣了，一定要讓你這賤婦生不如死，你做下如此惡行，就是賣了你，審密部也不敢放個屁……”

一個大胖男人，又哭又嚎，語無倫次，顛來倒去的幾句話還是讓人聽明白了。

果真枕邊人捅的刀最疼。

眾人只知看熱鬧，只沈崖香誠心安慰他：“眼下還是可以治好的。”

遙攆老三頓時哭聲一窒，要不是為了等這句話，他接下來是要跟沈崖香拼命的，他都這樣了，還用得著怕誰！

審密烏林總算是回過神來，問道：“你不能生養了？”

對方唾她一口。

審密烏林顧不上世里臻的眼色，否認道：“你放屁，你不能生那也是你自己造成的，我根本就沒吃凝香丸，如何去害你！你少冤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