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崖香倒沒有隱瞞，只在說的時候稍微用了點兒話術。

她將重點放在卓魯代敏一行人拿愚人金騙取大周的藥材，以及他們還擄了女人鬼鬼祟祟賣到中原兩件事情上來。

畢竟是找借口一開始還有點兒心虛，說著說著，倒是越來越理直氣壯了。

末了，晃著容雋的胳膊，義憤填膺地道：“容兄，按照石抹德馨的說法，卓魯代敏本身也是個野心勃勃的人，肯定不可能為了賣掉她就專程千里迢迢來大周亂轉，還做出騙藥材這么缺德的事情來，我覺得他們那伙人肯定是有其他見不得人的秘密，也許他們就是在從事奸細活動，事關大周的安危，我放狼煙給邊關守將示警，你說是不是情有可原？”

“這些胡人這么壞，你說我應不應該生氣，我憤怒是不是有道理？”也不忘給自己臉上貼金，道，“我就是路見不平！”

說得她自己都差點兒相信了。

大義凜然的模樣，也讓容雋莞爾。

他“嗯”了聲，從沈崖香頭頂上摘下一根芨芨草的根屑，才直視著她，笑著點頭道：“是情有可原。”

這專注又滿意的樣子，讓沈崖香沒忍住“嘿嘿”笑了兩聲，心說：他果然就喜歡這樣，哎，純粹的人心思真容易猜！

然后又裝模作樣的自我批評：“但我畢竟沒有身份立場鬧這樣大的動靜，要是驚動了戍邊守衛那就是罪過了，你說，萬一他們過來查看情況，會不會相信我說的話？”

“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抓住卓魯代敏？還有那個石抹德馨，她好不容易才逃脫，我要是把她送去跟人解釋作證，還不知道那些守衛也不知道會怎么對待她。

可是她父親畢竟是為大興效力的，也不知道在戰場上坑害了多少周人，若她能在大周，也說不定能勸她父親為大周效力，再者我若是不交出她，也沒人能夠證實我的話，那我私放狼煙也成了罪過了。”

她一副苦惱糾結的樣子，問容雋：“你說，怎么處置更合適？”

“我覺得你說的都有道理。”容雋反問她，“崖香，要是我覺得，她先是人，是女人，是受亂世波及的受難者，而后才是大興人，你會不會覺得我立場不明，優柔寡斷？”

沈崖香聞言頓了頓，待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先將石抹德馨只當成是人，那就是給予對人的尊重，對受難者的救助，簡言之，也就是放過她。

她心中一喜，她也壓根兒就沒有打算將石抹德馨交出去，對方于她還有更大的用處，怕有人進山查看，她讓阿鄰帶著石抹德馨又進城去了。

她按捺住心中的喜悅，寬慰道，“這哪就是優柔寡斷和立場不對了？兩國之爭，與一無辜女子何干？大家都是受難者而已，靠威脅或許能逞一時之能，但歸根結底能否致勝還是在于朝廷。

要真有本事的就該讓百姓一心，民心所向自然勇猛無敵，海晏河清能引萬國來朝，到時候石抹德馨的父親沒準兒主動投誠，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投降。”

容雋聞言，眸中流光閃耀，笑道：“崖香說得有道理，那就這樣了？”

“該當如此！”想了想，她又道，“容兄，如果有人來調查彩煙一事，我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你要是覺得彩煙有用處，想將配方交出去，就交吧。”

以前兩人放煙火的時候，還一起討論過配方，配方他也是知道的。

雖然說得大度，沈崖香還是忍不住的肉疼，哪怕還能夠做簡單的煙火來賣，但到底不是獨一無二了，那價格肯定會受影響，也可能根本再不能涉足煙火買賣。

容雋拍了拍她的頭頂，心下一嘆，可真是個傻姑娘，就這么喜歡他裝出來的么，這叫他更不知如何說出真相。

他一手牽馬韁，一手牽了她的手：“走吧。”

沈崖香趕緊扯住了從騾子車上卸下的騾子。

沒走多遠，他突然笑了起來，起初聲音還低，到后來放聲而笑，愉悅的聲音在空寂的小道上傳出去很遠。

沈崖香從難以遏制的心痛中回神，問道：“你笑什么？”

“我開心。”

“那就想笑就笑吧。”

她側著頭看著他笑，也跟著笑起來。

算了，不就一個配方么，他竟然因為能交出去開心成這樣，交就交吧，左右她也不是只這一個營生。

許是樂極生悲，走到一岔路口的時候，從一邊的半山上突然迎面跑來一匹黑色馬兒，皮毛發亮，雙目有神，身強體健，那馬蹄子別提多有勁了，噠噠噠的跑近了，朝著容雋一聲長嘶之后，前蹄揚起。

事情就發生在眨眼間，眼瞅著要踏下來，沈崖香眼疾手快，慌忙拽著他往后避退了幾步。

哪知，這馬又緊跟了上來，對著沈崖香用力地嘶叫了一聲，似乎非常惱怒，又朝著她打了個響鼻，她躲得雖快，還是噴了她一胳膊熱氣，趁她躲開，這家伙又張著嘴將脖子往容雋身邊湊。

容雋哭笑不得，自己的馬自己知道，不知是天生的還是被師弟帶壞了，丑駿格外的淘氣，喜歡撒嬌鬧一鬧，又霸道得很。

此前趕著出村，召喚這馬幾次它都不出現，還以為被師弟給帶走玩去了，這會兒事情都解決了，他還從卓魯代敏那兒弄了一匹馬，才將自己會功夫走得快的事情給圓過去了。

它這會兒倒是又跑來了。

這廂沈崖香卻是真惱了，哪來的野馬竟然敢攻擊她的人，不想活了！

她將容雋往邊上一推，一把抱住了馬脖子就要往馬背上翻，容雋一把將她拉住。

丑駿見狀，又見他手上還牽著一匹母馬，當即一聲嘶叫，又朝著那母馬沖過來，兩馬交首互咬互相踢打起來了，卓魯代敏的馬平日里也是受追捧的，況且還懷了崽，瞬間被激怒，兩馬你踢我咬，打架的場面非常之壯觀。

一時間塵土夾雜著土石草屑齊飛，嘶叫發怒聲此起彼伏，嚇得那騾子極為不安。

容雋：“……”

沈崖香能氣死，“我們的馬！”那母馬肚子里的可是容雋送她的小馬，當然就是她的！

她抄起之前掛在騾子上的鐮刀就要去救她的馬崽娘——原是因為擔心容雋遇見卓魯代敏吃虧而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