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們也馬上加入了行動，他們沉默地將戰死的袍澤抬出來，安放在空地上。

劉大人之前被新兵長官無視到底本來還有些惱，此時雖然臉色依舊不好看，卻也低聲吩咐了幾個剛從船艙中爬出來、還驚魂未定的隨侍人員去準備熱茶水，船雖然不能再下水了，但里面的東西還是搶出來了許多。

又命幾個船工過去幫忙清掃地上的血跡。

安排完，他再度上前與那位長官說話，點明了身份后又表達了感謝，可對方眼皮都沒有撩一下，只顧忙自己的。

劉大人耐著性子追著他探問他們是從哪里得到消息才趕來救援的，作為此次出訪北興的主官，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他必須要了解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得對皇上和北興都有個交代。

而問姜略或是世里合剌顯然都不如問同僚來得方便直接。

可惜，這位同僚卻并不配合，他大道理說了一籮筐，對方就是水潑不進，反倒是殺氣凜凜道：“機密，無可奉告！爾再刺探軍情，殺！”

劉大人黑著臉進不得、退不得，到底也不敢再追過去了。

這位長官又被世里合剌攔住了去路。

世里合剌面色黑沉如地獄修羅，雖然還沒有消息傳來，可他已經忍不住了，“你最好是什么也沒有做，不然，本皇子保證一定血洗勾駐塞！”

長官手中正捧著幾截斷肢，神色冷凝，毫不示弱：“奉陪到底！”

包括方端在內的幾個士兵都站在長官身后，神色兇悍地盯著世里合剌，只待一聲令下就能對世里合剌和他身后的親兵撲殺過去！

世里合剌目光沉了沉，整個大周勾駐塞的兵對北興的敵意絕對是最深的，他甩手先一步轉身離去，又朝姜略走過來，陰狠道：“姜希夷，不管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本皇子都只將之記在你頭上！”

姜略神色平靜，微微頷首，一副悉聽尊便的樣子。

世里合剌冷冷注視著他，又吩咐身后親兵，“傳令，著人護駕，本皇子信不過這些周人。”

親兵領命，迅速登上了那艘火勢已經開始蔓延的船只，此時沈崖香所在的艙房已經完全被熊熊火焰吞噬了，就連下方一樓的船板上也著了火，逼得船中人早就都出來了。二樓露臺卻只燃了一半，隔著露臺的世里合剌的艙房還完好無損。

世里合剌的親兵登上了這間完好的艙房的屋頂上，先吹響了號角，又從懷中摸出一面畫著狼圖騰的綠色小旗，開始前后左右有規律的揮舞起來。

此處河灘位于河谷處，河流兩岸都是山崖，但因河流的寬度也算得上是開闊了，若四周有人潛伏，只能是在山上，于灰撲撲的河灘和山石間應該能清楚地看見這面旗子和旗令。

船下的人都沉默地看著這名親兵呼朋引伴，勾駐塞的新兵心中是燃著一團殺伐之火，來了就殺，而好不容易從船上逃生的人卻是敢怒不敢言。

方端的目光本來也在這親兵身上，猝不及防被統領一腳踢來：“發什么呆，正事要緊！”

他正待收回視線卻不由一頓，又轉回去盯著二樓那片露臺上的火苗目光凝了凝。

乍一看，并沒有什么古怪，就像是火勢還未徹底蔓延過去而已，但已經有些微藍色火苗，這一片被火苗蓋住也是早晚的事情。

他側頭看向沈崖香。

她曾配制過一種礦粉，融在特制的藥水中潑到地上，等干透之后肉眼幾乎看不出來，能夠減緩火勢的蔓延，但因其成效與一堆沙土的隔火功用差不多，很是雞肋，當初賣也賣不出去。

她改進過幾次，但始終無法徹底隔絕火焰，現在看來似乎也沒有什么進展，火苗還是一點點的舔著了藥物，那獨特的泛著微微藍色的火焰就是證據。

她在這露臺上灑了這種藥水，難道是為了提防世里合剌？

姜希夷的處境就這樣糟糕嗎？

他的腦子里突然靈光一閃，想到在不久前截殺的那一支隊伍。

雖然統領之前跟他們說對方只是附近的山匪流寇，但方端卻對此將信將疑，他對北興人做過全面而細致的了解，懷疑那伙人是喬裝改扮過的北興士兵，與他們對戰時，觀其作戰能力，他覺得應該是一只精銳，但是跟統領提出懷疑后，反被大罵了一通，罵他沒見過世面且實力不濟，碰見幾個流匪都稱其為精銳。

此時方端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他覺得那些人應該就是世里合剌的心腹。這些入侵者，死不足惜！世里合剌等到死也等不來這些人！

明確了那隊人的身份，他們所行的目的也就并不難猜出了，看世里合剌的態度，方端可以肯定，若是讓那隊人馬趕至此地，第一個要殺的應該就是姜略。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低聲一哼：一個漢人偏要去北興做國師，被所有漢人痛恨，連北興人也不當他自己人，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想到在受訓時，不斷收到的河上傳來的只屬于永寧三俠的傳訊信號，他的目光又暗了暗。

最初那一道是沈崖香發出來的，試探著通知他，中間那些亂七八糟的抱怨是她與阿鄰傳信，后來再放出的求救信號是阿鄰接替她的，她們倆不在同一艘船上。

知道他們遇到伏擊，姜略肯定是主要被擊殺的目標，他也生出過刺殺姜略的心思，可他終究做不到狠下心對她的信號置之不理，所以他將信號的意思上報了，這才有了統領帶他們剿匪訓練，而原本勾駐塞只是派人沿河查看了情況，并不打算與這些和談的人碰面。

后來，用統領的話來說，因為連年打仗，這一帶連賊匪都滅絕了，機會難得，沒想到還另有一番收獲，連剿兩次。

如今世里合剌的精銳折損，對姜希夷的威脅降低，她應該也能夠松口氣了吧？

沈崖香若有所感，突然側頭看過來，與方端遙遙相望。

方端的目光定了定，但她卻很快就轉了回去。

姜略低著頭在她耳邊說著什么，兩人姿勢親密，分外刺目，他冷著臉偏開了視線，一轉頭見統領一雙銅鈴大眼正盯著他。

兩人短暫目光交匯，對方又是一腳踹來，“跟個娘們似的磨磨唧唧！”

方端惱火得要命，忍不住反駁：“那是你有偏見。”

“唔，確實不是所有娘們都磨磨唧唧，實不該對她們都有偏見，老子收回剛才那句話，重來，你，跟個磨磨唧唧的娘們一樣！”

方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