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霽趁機奮力抽回了手，因為憤怒面上有些漲紅，道：“公主想做什么？就算你是大夫也沒有強行給人看傷的道理！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沈崖香指著他的手腕道：“你的這傷不能見人？”

楊霽惱道：“誰說是不能見人？公主心思多怕是想多了，我遮掩這傷口也是不想讓爹娘擔心而已。他們身體不好，要是再發現我受了傷，只怕更加擔心憂慮，為了讓他們放心只好用脂粉遮掩一二了。公主反應這樣大，是想到哪里去了？”

沈崖香直言：“我想的是你救父心切，不惜鋌而走險，明知道你的血與他的不能融合還是放了自己的血去救父，可惜沒有成功反而更加嚴重了，承擔不起后果，這才有所隱瞞。”

楊霽不甘示弱：“公主想多了，這種以人血治病的駭人聽聞的辦法，就算僥幸成功了一兩次，我也沒有那么大的膽子，就用自己的血給家父用上！”

不等沈崖香說話，玉芙蓉氣沖沖的過來，擠在沈崖香面前，指著楊霽道：“你說僥幸？”

楊霽反問：“難道不是僥幸？我父親今日也是用的那個法子，為何會這般嚴重？”

玉芙蓉惱道：“又不是我操作的，我怎么會知道？你非要問我，那我也覺得公主說的有道理。你急于求個好名聲，用了你自己的血害死你爹。”

“玉姑娘別信口雌黃。”

“反正也沒人能為你證明，那太醫跟你一伙，說的話不足采信！”

玉芙蓉眼珠子一轉，長“哦”了一聲，道，“之前說好了不往外傳，你找了個沒經驗的太醫，這就已經是透露出去了，他一個生手，你不也敢讓他為你爹動手？這太醫也是膽大，明知道是僥幸成了兩回，竟然也敢嘗試，我看你們也沒什么不敢的。出了問題了，倒是來先倒打一耙了。”

楊霽神色肅然，一副凜然姿態道：“這只是玉姑娘和公主的猜測而已。我是另請了大夫，是沒有守約，這是我做錯了，但我也是事出有因，且并未大肆傳揚，也不算違約。現在我父親用了你們的法子治病，出了問題也是不爭的事實。”

這時，沈崖香忍不住笑了一聲。

楊霽平靜地看過來。

沈崖香打量著他道：“以前總有人跟我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會打洞，我原本是不信這話的，現在倒是覺得這句話也不見得就一點也不對，就比如你，雖然沒有長在楊思源跟前，這不也把他的虛偽和自以為是的秉性學了個十足十。”

楊霽惱怒至極，忍了又忍，克制地道：“公主非要這樣想，我也沒有辦法。”

“你確實很會挑選時機，這件事情若是在剛輸血結束的時候傳出去，與你不相干，你也得不到什么好處，現在你私下做了一回，如果成了，再傳出去你就是孝感動天的典范，現在敗了，你也能抵死不認，都是我們的法子太過駭人，早前的成功也被抹得一干二凈了。”

楊霽盯著沈崖香隱忍中透出幾分決然，語氣突然強硬起來：“我楊家雖然勢微，但家父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拼命也要去求一個公道！”

玉芙蓉氣得跳腳：“你還要我們給你公道？我們救了你爹，把他交給你的時候，他可是好好的從生死關頭被拉回來了，現在被你自己弄成這樣，你還想要我們給公道？楊霽，你也實在是太無恥了！”

楊霽看看她，轉頭看向楊思源的方向。

玉芙蓉沒有得到回音，轉向沈崖香，道：“以前我還不信有這樣無恥的人，現在是真的長了見識了！”

楊霽充耳不聞，面上只有對楊思源的擔憂之色。

玉芙蓉卻是突然笑了起來，道：“這件事做成了，我們沒有往外說，是覺得才一例而已，還不夠謹慎，卻被他給鉆了空子，還好之前聽了你的話做了防備，不然就不好說清楚了。楊霽這無恥之徒，還真打了這樣的盤算！”

楊霽神色變了變，在王助冷眼看過來的時候，已經恢復如常。

玉芙蓉又說道：“人家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是不是惡魔才能再高一丈？”

沈崖香白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就別瞎說，這句話是說魔再強也不如道，魔有一丈高，道只消一尺就能壓制他。”

玉芙蓉嘖嘖幾聲，拱手鬧她：“不愧是玉蟾子。”

沈崖香沒再理她，喊：“楊霽！”

楊霽僵著后背回頭。

沈崖香一臉好奇地問道：“這件事是你自己想出來的？還是你與楊思源一起商量決定的？”

楊霽沉默不言，神色無波。

他自幼寄人籬下，雖是親娘舅家有人庇護，卻也有凄苦，此事也不足為外人道。多年下來，察言觀色成了他的習慣，并據此作出相應的表情反應，也成了他的一種本能。

除非是太過震驚毫無防備，才能讓他的神色來不及掩飾，絕大多數時候，他猜測別人的想法，覺得對方想看什么，他就給對方做什么表情。

如果是他不想讓人看出來，即便是心思多如沈崖香，確實也從他面上看不出什么破綻來。

她盯著楊霽，道：“我猜是你自己決定的。楊思源怕死，現在已經都知道有法子能救他的命了，他應該不會甘愿冒這樣的風險。”

楊霽不動聲色，面上平靜得像是戴了一片面具。

沈崖香心中納罕，她已經察覺到楊霽與先前不同，氣場變了。

不過，那又如何呢！

這并不會影響結果。

她只是出于對面具人的好奇，才繼續試探道：“我覺得他只看重他自己，不過你是他唯一的兒子，應該比旁人在他心中的分量重，也說不定，他反正翻身無望，活得也不自在，甘愿拿命為你做踏腳石。”

楊霽看著沈崖香，沉默片刻，突然笑了起來，一開始還有些壓抑克制，笑著笑著，倒像是放開了，與他此前隱忍、優柔寡斷的樣子判若兩人，陰郁中透出尖銳的戾氣。

“看公主的樣子胸有成竹，那還想知道這些有什么意義？你還想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