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思源拒不理睬，繼續裝死。

玉芙蓉無可奈何，剛哼哼唧唧地站了起來，就聽沈崖香在她背后涼涼地道：“這還用得著問他，不用想都應該猜得到，一定是他冷眼旁觀，或是引導李氏去抱錯的。這樣明目張膽落人把柄的壞事，他是不會做的。畢竟，如你所說，他自以為格局大。”

玉芙蓉肩膀一垮：“好吧，你說得很有道理，但是這也不能當成直接的證據啊，我的銀子賺不到了。”

沈崖香放下環著的胳膊，道：“他只是想表達懺悔和重視家人的意思，讓楊霓看見他的誠意，讓她不要害怕，他不會要她的命而已，這些話都還來不及說，人家的家務事你也這般好奇，非要當面拆穿了做什么，這不是讓他們父女生罅隙嗎。”

“嘿~照你這么說，你不也提醒楊霓了？一樣多管閑事。”玉芙蓉特意扭頭看了眼面白入紙的楊霓，又收回視線，道，“你不是已經走了嗎，怎么又跑回來了？”

“我要不回來還不知道你這么聰明，還能讓著我。”沈崖香白了她一眼，“我只是怕聽他說那些話會忍不住對他做什么，就暫時避出去而已，勸你也少管閑事，趕緊看看他的狀況有沒有什么變化，正事還沒有做完呢。”

玉芙蓉低聲嘀咕了句什么，哼道：“知道了。”卻也當真收了心，先翻看他緊閉的眼皮，然后又把起脈來，突然道，“脈搏好像快了些。”

沈崖香瞥了一眼，“呵”了聲，然后正色去碰了碰他的心口，邊記錄邊道：“心跳也加快了。”

頓了頓，又道：“眼睛雖閉著眼球在轉，幅度不大，要清醒的征兆，停了......喉結開始小幅滾動，似乎有口干之癥，哦，又停了，呼吸略窒，時間不長，不確定是人為憋氣，還是出現不良反應，不確定會不會發生窒息，不好貿然施針。不幫，你來看看。”

王助“哦”了聲，看看她倆，一臉古怪地上前來：“不用施針，憋氣而已，現在已經順暢了。”怕沈崖香堅持要教訓楊思源，他又特意補充了一句，“貿然施針可能會影響觀測注血結果。”

沈崖香睨了他一眼：“那還真有點可惜，呼吸略微有些急，忽快忽慢的......哦，已經恢復了，但現在皮膚溫度上升，不大明顯，不過，額頭微潮，發膩，滲汗了。”

她把記錄冊子一收，嗤道：“看來身體比嘴上更誠實。”

玉芙蓉聞言樂不可支，拊掌道：“深以為然。”

楊思源：“......”

他睜眼也不是，繼續閉著也不是，活了大半輩子，一張面皮被兩個小丫頭硬生生地給扯爛了。

此時也不禁有些后悔，懺悔也非得把話往漂亮了說做什么，確實不是他抱的，他就算是從源頭說起又能如何呢？

其實玉芙蓉剛開口的時候，他就已經察覺到不妙了，只是心存僥幸，玉芙蓉是個外人，他可以不用對外人說清楚，本想混過去算了，哪知道沈崖香又回來了。

這丫頭真的是狡猾，直接將他最后辯解的機會都堵住了，再開口也已經不能取信于人。

想裝暈又瞞不過大夫。

只能這么不上不下的吊著。

別說是他難堪，就連作為兒女的楊霽與楊霓，也深覺尷尬，但此時連為他出頭也找不到話說，只能撇開頭，沉默著。

楊霓比楊霽更多一層惶恐，方才有那么一瞬間，她還真對楊思源的話有些動容了，險些信了他真后悔了。

現在一想，內心都忍不住呸了自己一口——

他命不久矣那幾日對她的態度已經格外的冷淡，還多有斥責，言語中將哥哥的事，將家中不幸和沈崖香的針對怪罪于她，等她的血能救命了，這才又語重心長起來。

而且，當初分明就是他暗示她不要請王助，治好了李氏更麻煩......他對陪伴他在永寧苦熬的發妻尚且冷酷，何況是她這個剛認為回來沒多久的女兒呢。

她若真的信了，只怕是逃不脫作為藥人的下場了，思及此，楊霓地后背都被激出了冷汗。

她抬眸看向沈崖香，完全相信她說的，他的這些“肺腑之言”不過是為了穩住她罷了。

這廂沈崖香已經收了記錄用的冊子，因為楊思源一時半會死不了了，她的方法真的湊效了，所以整個人非常放松，心情也大好，又與玉芙蓉說笑起來：“你們賭局誰是莊家，我也要買。”

玉芙蓉道：“得他們自己承認，才算是明確的答案，不然這局只能作廢了。”

沈崖香不管，繼續問道：“最多能買多少？”

“只是姐妹們買了鬧著玩的，目前買他倆的差不多持平，贏了的只能瓜分輸家的賭金，所以，買多了，你也贏不了多少，最多五百兩吧。”

“那我就買五百兩。”

“答案呢？”

“你先等著瞧吧。”

玉芙蓉嘿嘿一笑，“那就買定離手！”

這兩人真的是越來越沒有顧忌了。

楊霓心說，玉芙蓉也就罷了，她出身好，本家是杏林世家，其父雖然籍籍無名，但她外家是杏林之首的王家，其母因為太后和宗室治病有功，以女醫身份被封了巾幗夫人，這抬高了玉芙蓉的身份，讓她有了踏入權貴層的門檻，沒人將她當成普通醫女，世家貴女也跟她平等往來，一些地位不高的官家女，還因她的醫術對她多有巴結。

所以，她才敢這么口無遮攔，任性妄為。

而沈崖香......與在小安屯初見的時候，已經判若兩人，那時她陰郁偏激，如今又是何等的恣意飛揚。

可見身份就是膽，有了地位就是不一樣。

如今她們二人的處境是完全調換了。

楊霓的心情當真是五味陳雜。

沈崖香察覺到了她的注視，偏頭看過來，眉頭微挑，并不曾再理會她，像什么也沒有發生似的，理直氣壯地吩咐楊霽備飯，她餓了。

“因為換了血，所以還要再觀察兩日。”

玉芙蓉和王助都沒有意見，竟也都聽她的安排。

“那這兩日就一應照舊。明日還需要取一次血試試。”沈崖香看著楊霓說道，“現在病人要喝藥休息了，閑雜人等先散了吧。”

楊霓略有遲疑，還是咬著下唇含糊“嗯”了聲，然后倉皇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