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崖香扭頭看了眼容雋，有些探究，又有些疑惑。

看得容雋心中發虛，嘴唇翕動，可不等他說什么，她又收回視線，并未問他什么，而是轉頭罵李摯：“我說寶章，你也太無恥了吧，挑國師動手，他怎么與你動手，你還不如找我呢！”

李摯不知道容雋在搞什么鬼，也不想知道，此時想到今日的行動有諸多巧合，進展又太過順遂，他心中反而隱隱有些不安，只想趕緊了卻了此間事，再速速離開了。

他懶得理會沈崖香的叫囂，一邊吩咐黑衣人“直接行動”，原本還有些別的打算都放棄了。

一邊盯著容雋利落地挽了個劍花。

眨眼間一群黑衣人立即拿著武器朝門廊下的人奔圍過去，他們的主要目標是李恒和李忻，這一群人里面就以他二人的身份最為尊貴，從事發到現在一直在正中間被人圍著，此時也有人護駕，但凡擋在身前的格殺勿論，躲起來的倒也沒有去追殺。

院子里立時喧嘩起來，躲藏追趕、慘嚎聲和叫罵的聲音此起彼伏。

“李摯，不，應該叫你顧摯才對，你這賊子要是敢殺孤，殺朝廷命官，必叫你不得好死！”

“顧摯，你這賊子今日你敢……”

沈崖香都忍不住往那邊瞥了一眼。

李摯卻對此充耳不聞，只背對著他們，無聲哼了聲。

早就被皇帝下令通緝，不死不休，他還會在意是不是多背負這幾條人命嗎？何況這些還是要殺他的人。

他的路是出生就注定好了的——只能神擋殺神、佛當殺佛，如果不能走到最高的那個位置，死的人就是他了，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他凝眸一瞥，沈崖香第一次覺得殺氣這種東西似乎也能夠凝為了實質，給人帶來極強的壓迫感。

她這才意識到：李摯這廝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他的這種氣勢，與她往常悍不畏死的姿態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至少她還有別的辦法可想，她只是豁得出去，卻不是真的絲毫不給自己退路。

李摯根本不屑多看一眼這些失敗者將死之人，他一個鷂子翻身，已經直沖容雋的面門殺過去。

狗寶“嘖”了一聲，再度認命地提刀迎上前去：“想與我師兄對戰，你先打贏我再說！”

李摯神色一暗，沉喝了一聲：“來人！”

今日他是一定要與姜希夷決以生死！狗寶雖然功夫不錯，但并非他的目標，更不是他心中的對手，他也不想在對方身上耗費精力與時間。

馬上過來四個黑衣人一齊攻向狗寶。

狗寶朝著容雋“嗷嗷”叫了兩聲，一邊左躲右閃，找到機會就繼續纏著李摯不放，但雙拳難敵四手已經明顯不能兼顧。

李摯找到機會將他甩開，那些黑衣人一擁而上將他團團圍住。

李摯朝著容雋揮劍劈過來：“姜希夷，你不敢嗎？！”

容雋攬著沈崖香連連后退，眼看退無可退，沈崖香的手又被容雋抓住，連下藥的機會都沒有。已經來不得及做什么，她的心提到嗓子眼。

突然眼前白影一晃，利劍帶來的壓迫感驟然消失，緊跟著一聲巨響在耳邊炸開，地面仿佛都隨之晃了晃。

她這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李摯殺過來的瞬間有什么東西爆炸了，容雋擋在她前面，他的雙臂正護著她的腦袋，手還緊緊的捂住了她的耳朵，所以她的耳朵并不怎么難受。她什么也看不見，只察覺一股起浪掀沖過來。

她慌忙去推了推容雋，旋即抬眸看他，見他雖然灰頭土臉的，有些狼狽，但人卻是好端端的并不曾受傷，這才松了一口氣。

又往前看，見李摯跌坐在兩丈開外的地上，面巾掉了，臉上、頭發上滿是塵土，下顎上還多了一道的傷口，他正隨手擦拭。

有兩個黑衣人上前去扶了他起來，他身上簌簌的掉下來幾塊拳頭大的土石，似乎是受了傷，被人扶著走，并未馬上再殺過來，只目光如劍、沉郁森寒地盯著容雋，遲遲沒有收回去。

還有兩個黑衣人依舊與狗寶戰在一起。

對方暫時自顧不暇，沈崖香收回視線，繃著臉瞪著容雋，心中有無數念頭雜在一起，狐疑猜測的，糾結的，難以置信的……卻不知從何問起。

容雋放開捂著她雙耳的手，無視她的瞪視，往她頭頂上吹了吹，彈落下來幾粒細碎的泥塊，又撿下兩片臘梅花瓣，還不緊不慢地整理起方才因他弄亂的發絲，最后捏了捏她下巴上的軟肉，被她一巴掌揮下，手一頓，微微一笑：“我沒事。”

“嗯。”

“弄好了。”

“……發生什么了？”

容雋這才放下手，扭頭望向身后，然后平靜的道：“地上埋了火藥，現在爆炸了。”

沈崖香這時才有心思觀察，橫在他們和李摯中間的地上那個大坑，這應該就是火藥爆炸給炸開的。

四周散落著大大小小的土石碎塊，還有些沒有燃盡的黑灰，她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火藥中的木炭粉。

只看這些，她就知道，這火藥的威力比當初她弄出來送給方端的更勝了一籌，雖然造成人員的傷亡還是有限，但其沖擊力顯然更大了，再往這個路子改進，未嘗不能成為真正的武器。

只是不知道這是她的方子，還是有其他人也弄出了更厲害的配方，如果是她的……為何又出現在這里？

不等她多想，就見李摯已經甩開攙扶著他的兩人站直了，他的臉色極為難看，聲音里是克制不住的憤怒與狂肆：“方端！”他咬著牙關怒極而笑，左側嘴角勾了勾，透出一股邪氣來，“你很好！姜希夷！”

沈崖香一愣，轉瞬看著李摯目光沉沉。

方端帶著火藥配方去投軍之地正是仞山關，而李摯與仞山關守軍有勾連，之后是羅琦無故被追殺，雍涼府生變，方端隨軍平叛……

先前想不通李摯為何繞了那么大的圈子針對平安鏢局，此時豁然開朗。

所有這些連起來不難湊出一個真相——方端在李摯的掌控之中，那個火藥配方十有八、九也落在對方手中了。

思及此，沈崖香差點兒慪死了。

再看李摯對方端與容雋的咬牙切齒的樣子，才覺得略略好受了些。

他是因為以為這是方端與容雋合謀，所以火藥配方才出現在這里，覺得受到欺騙和背叛？

顯而易見的是，這火藥必然不是李摯埋下的。

“你還有什么招數？”李摯手中的劍已經舉起來，先前還有幾分“給面子”，此時只有不死不休。

突然，再次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