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太陽開始向山下溜去，

在它溜走之前，

還留有一抹紅，

羞紅了天的臉，

這時，兩條羊角辮，

正蹦蹦跳跳地，

出現在山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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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角辮跳得很歡，

像兩只麻雀，

羊角辮的主人，

是你猜中的娃娃，

可娃娃的臉上，

并沒有娃娃的笑容，

娃娃的臉是一種語言，

誰看了都明白，

誰看了都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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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喜歡給爺爺做餅，

煮面條，熬糊糊，

娃娃把別人送的雞蛋，

自己不吃，都給爺爺留著，

爺爺不吃，她也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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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喜歡跟在爺爺背后，

幫爺爺抱一堆藤條，

然后爺爺就會給她編織

很多很多籮筐，

然后她就可以拿著籮筐

去換錢，

然后她就可以背著書包

去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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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喜歡上學，

她很儉樸的上學，

一個本子，

她會用鉛筆寫的滿滿的，

然后又一張一張擦成白紙，

再寫、再寫，

一直寫到紙爛，

因此娃娃一直都是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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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說她必須拿第一，

因為娃娃明白，

那些錢，

是爺爺用藤條就著汗

再蘸著血，一張一張

編出來的，

那里面有爺爺的血汗和期望，

那血汗是她一生享用不盡的幸福，

——苦澀的幸福，

那期望是她永遠忘不了的恩情，

——比血還濃。

【2】

她常常在夢中想起，

那個黃昏——

像火一樣的黃昏，

似乎要掉下帶血的云，

似乎她每哭一聲，

都會有帶血的云，

從嘴吐出來，

那個黃昏，她成了孤兒，

——被遺棄的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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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停地哭，

就連她把聲音，哭成了血，

也看不到她的父母，

從山坡下走來，抱她回家，

最后娃娃不哭了，

她似乎知道會有人來，

帶她回家。

——娃娃知道“爺爺”會來，

所以她等，她一直等，

終于，累了，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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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

娃娃看見“爺爺”

正拿著白白的饃，

伸到她的嘴邊，

她沒有害怕，也沒有拒絕，

她知道，這個人，

她叫“爺爺”，

他將是她唯一的親人，

從此她管他叫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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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幫爺爺掃院子，

爺爺給她做“衣裳”，

（用撿來的衣服縫縫補補）

她給爺爺做餅洗衣服，

爺爺給她編籮筐，

爺爺說籮筐可以換錢，

換了錢就讓她上學，

娃娃咬咬嘴唇，

咽下一滴血，背過身，

把一把淚裝進兜里，

她告訴自己，

一定要拿第一，

她要讓爺爺笑，

她要給爺爺幸福。

【3】

如今，她已經長大，

可是爺爺沒有看到，

她經常去爺爺的墳前，

給爺爺燒很多很多的紙錢，

她說爺爺生前為了她受窮，

現在爺爺死了，

她不想再讓爺爺受苦了，

還有她的照片，

她照很多很多好看的照片，

然后在爺爺的墳前燒掉，

爺爺生前沒有看到她長大，

死了

她要讓爺爺看到她長大了，

她要讓爺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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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在每個很紅的黃昏，

去看爺爺，

因為爺爺死的時候，

天很紅，

似乎要掉下帶血的云，

爺爺死的時候，

她拼命地哭，

她寧愿跟爺爺一塊去，

可是她沒有去死，

因為爺爺說過他死了，

要她好好地生活，

她是個乖孩子，

她聽爺爺的話，

她沒有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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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爺爺，

她給爺爺的墳上，

掛滿了籮筐，

是爺爺為她編的那種，

她還把她的獎狀，

都燒給了爺爺，

因為爺爺生前

最喜歡看她的獎狀，

一看就笑，

所以，她想讓爺爺永遠都笑。

【4】

十三歲，

是爺爺給了她另一次生命，

如今三十三歲，

她常常想起爺爺的話——

娃生下來，就是一條命！

現在，爺爺走了，

她在爺爺住過的地方，

養育著十三個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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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像她一樣，

有爺爺保護著他們，

她相信：

他們，一定會

在下一個紅色的黃昏之前，

升起一個金色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