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認識你的時候，

你用你的軀姿驚服了我，

我瞠目，我結(jié)舌，

我張大了嘴，

像癡呆的傻子，

我贊美，

我驚慕，

我仰望。———————————————

啊！皂莢樹，

我第一次看到樹，

可以像你一樣生存生長，

你讓我感受到了生命，

感受到了苦難，

感受到了年輪，

感受到了歷史，

感受到了責任，

感受到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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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根深扎大地，

像遒勁的鷹爪勾住天的脊骨，

你的胸懷寬大而裸露，

把整個天空都納于腹中，

你用殘缺而厚實的肚皮，

隔開了戰(zhàn)爭與和平，

敵人與戰(zhàn)友，

炮火與刺刀的，

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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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頭狠狠地抬起，

用刀一樣的發(fā)枝，

狠狠地刺破天的縵紗，

于是你看到了光，

于是你披上了金，

于是你年輕了，

我望著你，

望得流出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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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小時候，

我逗你欺負你，

你用寬容與飽滿的皂莢，

迎接我，

我在你的身下奔跑歡跳，

踩著你的影子，

咯咯地歡笑，

笑聲逗癢了你豐滿的乳房，

于是你唰唰的羞澀，

孕熟了秋天的莢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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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有機會，

我可以騎上你的枝頭，

當我走進你，

看到你裸露的胸，

殘損而畸變，

蒼老而干癟，

我感到有風，

吹過你的傷口，

吹到我的臉上，

于是我聞到了血，

我小心翼翼地觸摸，

你的脊骨，

你的傷痕，

終于讀懂了你，

讀懂了歷史，

讀懂了歲月，

讀懂了時間，

讀懂了頑強，

讀懂了堅韌，

讀懂了血，

讀懂了淚，

讀懂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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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采頡了你的

果實，

我把它們滿滿地裝進書包，

我聽見你笑，

似乎還夾著淚，

我仰頭，

看見陽光灑在你的臉上，

你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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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爺爺告訴我，

敵人是冬天進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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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想到了你，

我知道你不喜歡冬天，

因為冬天有雪，

有雪白的刺刀，

我知道你不會忘記，

那個冬天當敵人用刺刀，

刺透你的胸脯，

你用顫抖的胸膛，

保護了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所以我也厭惡冬天，

可我喜歡雪，

因為我的冬天沒有刺刀，

我喜歡看你被雪染白的容顏，

因為這時我看到了你所有的傷，

因為我喜歡用它們?nèi)ピ业男模?

因為我的心太需要疼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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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人走后，

你流血的傷口，

沒人理會，

當母親用激動的雙手，

抱走她的孩子，

你不說一句話，

淚流滿面，

沒有恨，

只有幸福的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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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你矗立于村口，

你是這個村莊的標志，

你是墓碑，

你用腐蝕了的軀體，

見證了歷史蒼老的容顏，

你是戰(zhàn)神，

你用肉體的矛與盾，

捍衛(wèi)著你身后的每一寸土地，

你是英雄，

可無人為你立碑，

你戰(zhàn)功赫赫，

可胸前只掛著傷作胸章，

你是書，

記錄著月圓與月缺，

珍藏著鳥語與花香，

銘記著戰(zhàn)爭與苦難，

抒發(fā)著團結(jié)與友愛，

鐫刻著時間與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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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靈感，

撥動我的心弦，

如果你的生命是一條河，

那我，

便是生長在你的河流之上的，

一條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