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雨滴落下,一個中年男子走到一個印有沈星名字的石碑前,放下一捆白菊花。
然后他拿起一瓶白酒,緩緩坐下,放好兩個酒杯,倒滿酒,一杯滿杯,一杯半杯。
他拿起那滿杯舉到空中,往前一伸,沿著弧線潑下。
然后他又拿起那半杯
“兒子,之前沒和你老漢兒我喝過酒的嘛,今天恁么好的時候,我呢,就和你好好喝一杯。”
“你比老子多半杯,老子比你老半生”
老漢仰頭一飲而盡,然后長舒一口氣,眼角有點點淚花浮現,
“你個龜兒子,你就恁個走了,你留著我啷個辦嘛。”
“還記得你說過要養老子的嘛,你就這樣走咯,你媽也走咯,你們讓我啷個辦嘛。”
“你說過,你想要經常看流星,那天晚上,我看到了兩…….“
“叔叔….”
沒等老漢說完,一個嬌弱的女聲響起
老漢往一旁看去,一個穿著雪白長裙,踩著白鞋,扎著單馬尾的女孩捧著一束花站在離他不遠處。
“哎,依依啊…..你啷個來了嘛,你身體好點了咩,不要到處走噻……”
“叔叔…..我來看一下沈星,我有點話想跟他說。”
洛依依一步一步走道老漢旁邊,然后將那一束花慢慢放到石碑前。
“好,那好,你和他慢慢說,我先下去抽根煙。”老漢起身,然后走開了這里。
洛依依看著眼前的這個石碑,她的眼眶逐漸濕潤,她顫抖著嘴唇,久久說不出話。
不知過了多久,洛依依終于開口說道
“你知不知道……當初,我的愿望是什么?”
淚水讓她的雙眼變得模糊,她看著自己跟前的石碑,她感覺,此刻,沈星就站在他面前和她講話……她覺得,沈星一直陪在她旁邊。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沈星說道
洛依依閉上眼,幾道淚水滑下,她回想著自己那天許的愿望。
她嘴角微微上揚,然后慢慢張開眼,說道
“那天,我對上天說……”
“希望你能永遠陪著我,在我想你的時候出現在我的身邊。”
“依依…..”沈星呆呆的看著她,他張開手摸著洛依依的臉。
“那我現在想你了,你為什么不出現啊!”
洛依依眼睛通紅,豆大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一陣涼風吹過,雨停了,搖曳著的樹枝散落著水珠,周圍十分的安靜,沒有一丁點的聲音。
“呼…..”
她看到,沈星朝著她遠去,她伸出雙手,委屈哽咽的說道
“帶著我….”
沈星慢慢的回過頭來,露出一個微笑,聲音微弱的說道,
“我會陪在你身邊的依依,記得,我會…..永遠的留在你身邊。”
又是一年,花開花落,村莊還是那個村莊。
洛依依坐在那個面館,看著一旁不遠處干涸了的小溪,聽老人們說,小溪從古至今流了幾百年,只變小了一點,但是今年不知為什么,突然就干了,不流了。
說起那小溪啊,讓人不免的十分的感慨啊,洛依依嘆了口氣,那是小時候她經常和沈星玩的地方,記得以前沈星捉了一條魚,然后湊到她面前說是給她的嫁妝,她當時就笑著說,你給的叫彩禮,不叫嫁妝,沈星當時就不好意思了,然后非得逞強,嚷嚷著說,那他就當女的,讓她娶他。
想到這里,洛依依不由得笑出了聲來,沈星呀,真的是…..
她沉默了,勾起的嘴角漸漸的放平緩,原來…..那個男孩已經離開她一年了啊,她站起身來,看向那落下的余暉,血紅的殘陽照在她臉上,讓她顯得格外的滄桑卻又迷人。
“走了,回家了”
到了晚上,遍布的綠色植物,讓這個村里在炎夏依舊能夠保持著涼爽。
晚風吹來,帶著干涸溪流僅存的水汽,拂過臉龐,讓人神清氣爽,特別是一望無際的星空,更是讓人不由得去凝望。
洛依依坐在那個天頂的斜坡,看著天空上由南向北的一條星帶,她感慨著,一年啊,好快。
洛依依捋了捋被風吹亂了的頭發,不經意的向旁邊看去,看到一旁空曠的空位,她憂傷的微笑了一下,抬頭看去。
一道白光自天邊劃過,洛依依愣了一下,然后無比激動的喊道
“流星!”
她向著一旁的空位看去,然后雙手慢慢合十,閉上眼在心中默默的念道
“我希望沈星能回來,哪怕一晚上也好……”
洛依依閉著眼,久久不肯睜開,她真的希望…..
“喂,依依!”
突然,一道陽光直爽又熟悉的聲音傳來,直刺洛依依的心房,讓她心中翻起巨浪。
洛依依不敢相信,慢慢的睜開雙眼,她看到了一個穿著白衣服的,那個讓她魂牽夢縈的男孩……
“沈星….”
“嘿嘿,是我,依依好久不見吶。”
洛依依揉了揉眼睛,看向眼前這個似是虛無縹緲的人,漸漸的,她的眼眶濕潤了。
“依依…..”
不等沈星說話,洛依依一把上去抱住了他,抱的緊緊的。
沈星不知所措,他也慢慢的抱著洛依依。感受到了沈星的擁抱,洛依依終于控制不住情緒,她開懷的哭了起來,在沈星懷里盡情地哭著。
“我好想你…..”
“依依,我也想你啊。”
洛依依停下哭泣,看著沈星,一臉的不敢相信,
“你是真的還是假的?”
沈星被逗笑了,他摸了摸洛依依的頭,笑道
“傻子,我當然是真的啊,不過……”
洛依依把頭一撇,
“不過什么?”
沈星看向洛依依,嘆了一口氣
“依依,你想知道,我為什么會出現嗎?”
洛依依點了點頭
“其實,我是那道流星。”
“你還記得以前我們說過的話嗎,人死后,會怎么樣。”
洛依依眨巴著雙眼,點了點頭“我記得那時候,我們說人死后會變成流星!”
沈星笑了笑,“那天晚上,有兩道流星劃過,一道是你,一道是我…..”
洛依依懵了,沈星這話是什么意思啊,她絲毫沒有聽懂。
“你在…說什么?”
“哈哈,依依,沒事,你以后會懂的,好了,我…..”
沈星放開了洛依依,將他慢慢的推開自己
“依依,我就要走了,以后就見不到了,忘了我吧。”
洛依依抓住沈星的衣角,不肯松手,她抿了抿嘴,小聲的說道
“不要走,陪陪我,或者,帶上我…”
沈星愣愣的看著她,洛依依透露著一股讓他不得不心疼的氣息,讓他也十分的糾結。
“好,依依,我陪著你。”
沈星坐了下來,坐到洛依依一旁,洛依依如水于魚一般的離不開沈星,她依靠在沈星的懷里,緊緊的抱著他。
就這樣過了很久,洛依依在沈星的懷里睡著了,沈星脫下白色的外套,小心翼翼的蓋在了洛依依的身上,看著洛依依可可愛愛的白凈的臉蛋,然后又看到了洛依依略微浮腫的眼眶,沈星格外的心疼,他知道,洛依依一個人承受了太多了。
他微微張口,欲言又止,過了許久,他開口道
“依依,那天晚上,我許的愿望你還不知道呢吧….”
“我許的愿望是,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哪怕將我的壽命給你,我也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說完,沈星苦笑了一下,如果可以,他多么想一輩子就像現在這樣好好的陪在她身邊啊,但是,人的生命真的如流星一般,轉瞬即逝,他是時候該走了。
然后,他化作了點點星光,將洛依依的頭緩緩放下,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孩,他久久無法釋懷,或許,他的離開,才是最好的結果吧。
終于,沈星化作的星光消散,無處找尋。
與此同時,在那屋檐下,一個老漢看著那滿天的星光,嘆了嘆氣,然后默默念叨著
“你自己的選擇,我可阻止不了哦……怎么偏偏就像你媽一樣呢”
老漢腦海中回想起了洛依依出事的那天發生的事……..
沈星很快就抓到了小偷,老漢也來了,一起到了警察局,從小偷嘴里得知,這是一個騙局,警察立馬就出警了,沈星和老漢,立馬驚慌失措的跑了出去,飛快的朝著洛依依那個方向跑去。
沈星跑的太快,老漢被遠遠的甩在了后面,但是突然沈星過馬路的時候不小心被來往的車撞到了,滾落在地上,他被撞到腿了,一瘸一拐的,臉上身上傷痕累累。
他依舊跑著,看著那太陽升起的東邊,堅定不移的跑著,盡管腿受傷了,然后老漢看到一個白衣男子出現了,他背著沈星跑著,然后他看到了同樣跑來的洛依依……
沈星松下心來,癱倒在地。
洛依依一把將他抱住,眼眶微紅
“他們怎么對你這樣….”
“你在這呆著別動,我去叫救護車!”洛依依一臉心疼,然后她走開了。
待她走到那個岔路口,沈星大叫
“我喜歡你!“
然后…..一聲巨響,老漢看見洛依依被一輛大型車撞飛了,他還看到車司機一副驚訝的表情,后來他才知道,那輛車是受指引的,要撞沈星的,但是撞錯了。
洛依依躺在了血泊中,司機立馬掉頭走了,他沒從沈星上方碾過去。
救護車來到現場,當場就宣布了洛依依的死亡…..
老漢看到沈星一瘸一拐的走到洛依依旁邊,
“這位小伙子,你的傷也很嚴重,快點走…..”
沈星打斷了醫護人員說話,然后慢慢的蹲下,往洛依依的額頭慢慢的親了一口,回過頭來對醫護人員說,“她還有呼吸,快點救她….”
醫護人員上前,檢查了一番,然后立馬召集人員,著急的將洛依依抬上救護車,失職失職,屬實失職,他們差點就間接的害死了一條生命了。
“家屬家屬!還有那個小伙子,你也上來!”
老漢和沈星一同坐了上去,老漢看到醫生在救護車上搶救洛依依,而沈星看上去更虛弱了,老漢看著沈星,欲言又止。
到了醫院,醫護人員發來通知,洛依依需要輸血,是罕見的熊貓血,而這種Rh陰性血十分的稀少,醫院也沒有了。
沈星立馬跑上前,說道,“輸我的,我也是熊貓血!”
醫護人員看著身上擦傷不少,但是沒怎么出現流血的沈星,點了點頭。
沈星緩緩躺下,隨著針管的插入,他慢慢閉上眼。
門口的老漢看到這一切,久久不能說話,他走向醫生的房間,然后過不久后,他手里出現了一張…..器官捐贈書,他麻利且熟練的簽完,上面簽的是………….
老漢走出醫院,看著到來的洛依依家長,他點了點頭,然后拿出煙來,點著,頓時,煙霧繚繞……..
過不久,沈星因心臟衰竭,搶救無效去世,而洛依依得到了沈星的血,搶救過來了,但是卻一直昏迷不醒,過了很久被父母接回家中養傷,直到那天去看沈星。
但是老漢知道,在洛依依的記憶里,沈星是被車碾過去的,這點,他兒子,沈星告訴過他。
思緒漸漸回過來,老漢又嘆了嘆氣,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后有意無意的對著天空說道
“人死了不一定會變成流星,但是我們這一脈呀,流著獨特的血,那….沒準就是流星喲,兒子哎,你用自己的命換了他的呀。”
老漢哼了哼歌曲調,轉過身背向著不遠處的天臺,喃喃道
“依依呀,你的愿望是實現了呀,他的愿望也實現了,我的愿望呀…..還得慢一點喲。”
夜晚,涼風習習,有節奏的清脆蟬鳴與池塘悶悶作響的蛙聲相互伴奏,洛依依睡的很香,嘴角不時的露出微笑,看上去做了一個好夢。
過了許久,微微的光亮自那漫布叢林的縫隙穿過,太陽從中露出了一點魚肚白,鳥兒嘰嘰喳喳的鳴叫,公雞打鳴,提醒著人們,這是新的一天!
洛依依悠悠的將久閉的雙眼打開,然后慢慢的坐了起來,她…..好像昨晚夢到沈星了,蓋在她身上的白衣掉落,她連忙撿起來,這…..她向四周看去,是他!那不是夢啊!
她剛欲叫出聲,忽然發現手里的白衣好眼熟,這…..她想起了那天來救她的白衣少年,原來…..那就是沈星嘛,那……之后的沈星呢,怎么會有兩個他?
“其實我是流星。”
一道聲音在她腦中響起,她記起來沈星說的話
“人死后會變成流星嘛…..”
“依依。”
一道聲音從她背后傳來,洛依依轉頭一看,老漢向她走來。
“叔叔。”
“依依,人嘛,死后,變成了流星,穿過時空,回到他最希望回到的時候,讓有緣人看見,許下愿望,然后幫她實現愿望。”
老漢似笑非笑的看著洛依依,眼里飽含認可。
洛依依低頭看著那件白衣,眼睛微微濕潤
“您的意思是,那天晚上我兩看到的流星…..是他?他從未來的時光來的,還有那個穿白色衣服的男孩…..嗚….原來是他…..”
老漢看著眼前這個又一次泣不成聲的女孩,走了過去摸了摸她的頭,眼里透露著舍不得,老漢慈祥的笑了,看向天空中。
洛依依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帶淚光的看著老漢,“叔叔….可是那天,我們不是看到了兩道流星嘛?沈星他也看到了一道……”
老漢眉毛微挑,目含深意的看著洛依依,哈哈笑了兩聲,轉過身去,邊走邊說“哈哈,天意啊,天意…..我個老頭子早該去了,終歸有點用了哦。”
洛依依一臉疑惑的看著老漢的背影,很顯然,她不懂老漢說的話。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她也該去上學了……
此時,老漢回到家中,他慢悠悠的打開房門,然后跑到床下用手摸索著,像是在尋找什么東西一般。
終于,他摸到了一個黑色的拉環,老漢將床單手抬起,抓住拉環,使勁一拉,一個地道呈現在了眼前。
他沿著地道走下去,周圍逐漸變得冰冷起來,仔細聽,還有水流的聲音,老漢就這樣走,走了大約幾十米的樣子,周邊豁然開朗,一個大約十平方米的平地出現。
平地中間,一道水流流下來,將一道密閉的透明棺材包裹著,那道水流極其的冰冷,仔細看發現棺材底部有點點冰屑,如果是村里的老人看到這道水流的話,他們肯定能認出,這是已經干涸了的小溪的水。
之所以會干涸,是因為老漢將源頭的水引過來,然后從下游排出去,所以導致了上游干涸了。
仔細看,那透明棺材里放的是一具尸體,那是………沈星!
老漢走上前,將水流的入口給堵住,棺材上的水也轉瞬即逝,,他將棺材蓋推開,一股冰冷的氣息傳了出來,看著有些干癟的沈星,老漢微微笑了笑,然后慢慢的說道
“兒子,依依很好,以后啊,好好照顧她…..我呀,想你媽了。”
老漢從衣服兜里取出一套針管,緩緩的彎腰,親吻在了沈星的額頭,然后老漢躺了下來,將針管插入沈星體內,又將另一端插入自己體內,就這樣,血液緩緩的從管道里流進了沈星的身體。
不知道過了多久,老漢從地道走了出來,嘴唇蒼白,這時,外面響起救護車的聲音,老漢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倒在了地上…..
他聽到醫護人員的喊叫,也聽到了周邊的騷亂,救護車是他自己叫的,因為……老漢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拿出了揣在兜里的,器官捐贈書,上面寫的是…..沈聞新。
老漢最后一眼,看向房子,微微笑了笑,在心里說
“傻小子,救人過后要把器官給捐掉的,不然,過了一年多以后,我就可以救你了,還好你的遺體是完整的…..想當初,你媽也是這樣,捐掉了她的器官,讓我都沒機會和她….換命…..依依看到的流星是你,你看到的是…..我。”
在地道下,沈星緩緩的睜開雙眼,一副畫面出現在他腦海里,那天背著受傷的他去找依依的那個白衣男子,緩緩轉過身來,摘下帽子,露出了他老漢的面孔,在哪微笑著……
太陽還在升起,生活依舊在照常進行,村莊依舊和從前一樣,只不過….
那條永不干涸但突然干涸的小溪,在那源頭出,慢慢的沁出了一股清流,漸漸的,一大股水流流下,小溪終究是沒有干涸,而人,也終究還如從前一般…….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