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酸楚慢慢麻木下去，而那道魔劍劃出的巨創(chuàng)又開始作痛。

千仞雪不知道二者何為因，何為果，只知道自己正在越來越虛弱。她還有點咳嗽。

長長的金發(fā)貼上臉頰，此時也顯得有些礙事。

千仞雪輕輕理順自己的秀發(fā)。這似乎給她靈感，又伸手薅了薅光正的短發(fā)。

意想不到的是這平平無奇的黑發(fā)卻是十分柔順，她索性多薅了一會。

當然，速度是未曾降低。離威脅越遠越好。

而光正卻是在如夢似幻之中。

夢幻里的他虛弱地醒來。

“放我下來。”光正輕輕地說。

“不。”千仞雪簡潔地回答著，忍受著刺痛和虛弱，六翼齊開，全力飛行著。

“放我下來吧。”光正堅定地重復(fù)。

“不。”同樣堅定的回答。

就這樣，光正眼睜睜地看著夕光照耀下的白羽，和那色澤如同太陽余暉的金黃秀發(fā)。似乎有些不忍，閉上了眼睛。但他又不愿就這樣在這空空的翼彎下被摟抱著。

這是他的庇護所——可是他才應(yīng)該是成為庇護所的那一個啊！

思緒和衰弱掙扎混戰(zhàn)著。

待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一陣抖動，虛弱地呼喚著：“吻我，雪，請你吻我！”

仿佛這要求耗盡了他的力氣，光正的聲音更加低落下去：“你的吻就是我的安魂曲，撫平我熱切的希望，那當年所懷、扎根在心底的……”

話音未落，千仞雪翩然落地，把他放下，就要熱吻上去之時，卻被光正推開了。

“不，不要吻我。”光正凄然又決然地說道，眼中重又有了幾分神采。

“你……”千仞雪看著第九魂環(huán)又一次燃起的光正。

連續(xù)的燃燒，是真的要放棄生命了嗎……

光正輕輕地說：“當我看到你天使的體態(tài)，掠過一下那明朗的笑靨，再凝望明亮的金色雙眸，就確知你是無比的純美。來自你溫熱雙唇的輕吻，不會誘發(fā)不潔的欲念，只會帶來只應(yīng)天上有的希望，讓我繼續(xù)生存在人間。”

“那你……”千仞雪奇怪地看著飛速地訴說著的光正。

“但是你不能吻我；你剛才應(yīng)該已經(jīng)感受到了刺痛——那是羅剎神力的作用，它已在剛才被吸入，只會讓你受傷。”

“自從你的美麗震撼了我的神經(jīng)，幾經(jīng)風雨之后永遠有你的形影。那時青春悸動的血脈賁張，正如現(xiàn)在怦然難抑的心潮奔涌。”

“不要再說這些了——”千仞雪焦急地打斷他。真是的，怎么會在這樣的時刻說這些情話……

“我知道，時間不多了；其實我要說的是，正是因為這份情感，我要現(xiàn)在前去，就像撲火的飛蛾。”

“不要；我們一起走吧。”

“不，只有我們一起走，是走不了的，羅剎神力會傷害你，也會毀了我。只有借著它，趁著時間不長，和他搏一搏，還有機會。而你快走吧！離開這里，依然海闊天空，明天也會有金色的黎明。如果我活著，我一定會來找到你；而否則——你就當我是一片貓鷹夜飛中帶落的殘葉吧。”

光正走了，身上閃爍著羅剎那紫色的電光。

而這時，夜幕的第一縷黑暗氣息已經(jīng)吞吐在了顯得衰老厭倦的夕陽那依舊熾熱卻漸漸無力的臉上。

吞沒太陽的長夜預(yù)兆著死亡。

可怕的前途讓他在恐懼中變得清醒。

“仞雪——”光正用著力，輕輕出聲。剛才的幻夢太過凄涼，因此當虛弱的自己醒轉(zhuǎn)過來時，頓時感到一陣安慰。

然后，氣都沒有來得及長舒一口，就被現(xiàn)實再度粉碎：光正驚懼地發(fā)現(xiàn)，他正面對著幻夢里的情況。

當然，他不可能像那里面這樣說話；想到那些話，他都有些臉紅。那些話只是反映了他心底的某種情愫……

“你醒了？”千仞雪的聲音有些驚喜，但也含著絲絲縷縷的虛弱。

“恩。”他簡短地回應(yīng)。

然后是轉(zhuǎn)瞬的相對無言。

千仞雪仍是那樣飛著，想要遠離唐三。

光正則感知著自己的狀況。

似乎身子已經(jīng)可堪一戰(zhàn)了？

這個身體，已經(jīng)和以前的自己不一樣了；但是他明白，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光正說道：“仞雪，在這兒停下吧。”

千仞雪飛離戰(zhàn)場，就是為了待他醒來；既然他這么說，立即羽翼輕拍，穩(wěn)穩(wěn)地落地，手臂松開。

光正努力用意識控制著軀體的各個部件，勉強自己站了起來。

“你的傷……”千仞雪見他能站起，雖然是搖搖晃晃，但有些驚喜，可又不敢多抱期待，只是這樣說道。

“可以重回戰(zhàn)場了。”光正回答道。

光正抬起手臂，想在告別的時刻抱一抱愛人，但想到什么，收回了手。

千仞雪沒有注意到他動作的猶豫，而是驚喜道：“真的？那，我們一起回去吧！”

她親眼見到光正的墜落，把他抱在懷里時也感到那身體的氣息奄奄，此時還有些不敢相信，伸出手，想要摸摸那據(jù)說已經(jīng)恢復(fù)了的血肉。

光正卻躲了開去：“不，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你……為什么躲著我？”千仞雪注意到了他的異動。

“我……自己來應(yīng)對就好。”光正有些不愿吐實。

千仞雪有些慍怒。光正似乎在瞞著她；而且，好像把她看作一個累贅。

“不行……武魂城的人還在那里。”千仞雪爭辯道，聲音高了起來：“我得對他們負責。”

“你是他們的精神寄托，活著便是最大的負責。”光正勸說道，“如果一定要有人為之犧牲，就讓我這個受恩者去吧。”

“你別這么說……”千仞雪聽了，怒氣消下，反而感到陣陣酸楚，“你早就不是受恩的外人了……”

光正繼續(xù)勸道：“仞雪，你生于茲，長于茲，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是生命的延續(xù)。而我，被救下、得機會，想著以武魂殿的平臺與真精神，實現(xiàn)澤被大陸的理想，是觀念的結(jié)合。生命總要延續(xù)，理想破滅的代價，就由我來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