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一頭潑墨青絲破水而出，男子光潔的額頭露了出來，繼而是沾滿水珠的羽睫，像是新雨過后的荷葉。

謝靈運用手抹去了臉頰的水珠，從木桶中站起身來。

他環顧屏風后的布置，每一個都有使用過的痕跡，以及淡淡的曇妖花香。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宵夜留下來的。

謝靈運合上眼瞼，靜靜的感受著溫熱的水在身上拂過幾息，才緩緩出浴。

謝靈運的身材很好，寬肩窄腰，腹肌六塊，曲線分明，流暢剛硬的線條下滑，麥色的膚色隱隱在氤氳水汽的映襯下發光。

不會太過油膩。

這是宵夜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沒錯，就算謝靈運隔著她三個屏風的距離，宵夜還是可以通過小八的描繪想象出美男沐浴圖。

【宿主，你好猥瑣。】

“謝謝。”

待謝靈運整理好出來后，他見到宵夜慵懶的倚在美人榻上，支著額頭，昏昏欲睡。

雖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好歹也不像先前山洞里那么親近，謝靈運倒沒覺得不妥。

比起被一群面生的侍女伺候，謝靈運寧愿和宵夜親近。

睡了？

謝靈運放緩了腳步，生怕發出響動吵醒宵夜。

“可以了？”

誰知宵夜秒清醒，睜著一雙狐貍眼看著剛洗完澡的謝靈運。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濕漉漉的暖氣，宵夜忽而覺得這場面似曾相識。

恤風剛來的那一年，他就是沐浴完后以一動不動的盯著宵夜。那副無欲無求的樣，和謝靈運的面無表情如出一轍，而宵夜則一直扮演著如狼似虎的饑渴女妖。

視線在半空碰撞，氣氛因騰升的熱氣微微凝固。

宵夜一眼掃向燃著的香爐，已經去了半截。她秀眉蹙起，冷冷吐出幾字。

“這香是誰點的？”

話音落地，一個侍女匆匆跑了進來，連忙把香爐滅了，錯過謝靈運跪下來。

“回大人，是清宴公子吩咐的。”

宵夜依舊姿勢不變，即使這樣，一股居高臨下的俯視壓來。侍女沒來由抖了抖，頭埋的更低。

宵夜凝視了侍女好一會，才松口，“下去。”

“是。”

侍女如釋重負，毫不拖泥帶水的閃身帶上門。

清宴這是怎么一回事？

宵夜就納悶了，明明他對女配就有意思，還要幫忙燃什么情香？香爐里的熏香正是為男女歡愛準備的，不僅能讓雙方享受到極致的歡愉，還陶冶情操。

宵夜就說，怎么空氣忽而燥熱起來。

謝靈運瞟了一眼冒著青煙的香爐，隨即很快轉向宵夜，他目光很澄澈，裝作看不透宵夜的心思，“夜姑娘，有點香的習慣？”

“并沒有。”

宵夜否決，她探究的看著謝靈運，總覺得對方意有所指。

宵夜后宮男寵眾多，謝靈運自然也明白，在秘境里什么初夜精血是騙他的。

他如今只有滿腔的疑問，為何要瞞著他？

沒多少彎彎繞繞的謝靈運這么想，也就這么問了，“夜姑娘為何要裝作不認識在下，還……”

“欺騙你與我同房？”

謝靈運那么正直的男配，宵夜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對方下一句話是什么。宵夜勾起一個弧度，顯而易見的含著囂張，“如果真的想，我需要騙嗎？”

謝靈運無語凝噎，他一時竟無法接話。

宵夜正色，話鋒一轉，“你也真有膽識，明知曉我已經識破你的偽裝，還要靠近。”

謝靈運的謊言被宵夜明晃晃的搬上來講，神色仍滴水不漏，他平靜的望著宵夜，“只是想來報恩。”

我看是來索命吧？

宵夜腹誹。

不得不說，男配心理素質真的好，在修為如此強悍的人面前，面不改色的撒謊。

宵夜沒把話挑的太明白，她悠然起身，衣擺隨著她的幅度滑落下來。女子站在桌前，與謝靈運一桌之隔。

她單手撐著，身體前傾，蔥白的手指微勾，刮了一下謝靈運的下巴。

宵夜雙眸彎起，“我很欣賞你。”

宵夜肌膚的細滑在謝靈運下顎一劃而過，帶起陣陣顫栗。

謝靈運心中錯愕，被羽毛輕輕的撓了一下，心跳猛的竄上來。

女子身上若有若無的味道涌了過來，謝靈運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宵夜吐息的噴在臉上。癢癢的，謝靈運喉結滾動，似乎呼吸更急促了。

兩人一指的距離，宵夜眸中的流光謝靈運看的一清二楚。

他鬼使神差的往前湊了湊。

宵夜條件反射的躲開，手也離開了桌子。

這男配被情香熏昏了嗎？宵夜有被驚嚇到。

謝靈運勾唇，柔和了他渾身的冷然，只聽男子好聽的音色傳來，“我也欣賞夜姑娘。”

——

為了不讓底下那群大臣亂嚼舌根，宵夜給了謝靈運一個名正言順的稱號，坐鎮長老。

誰聽過一個人修去妖界當坐鎮長老的？

顯然玄嶺宗的人也跟見了鬼一樣。

聽聞女妖身邊多出來一人的身影，男子比之宵夜還要高上一個頭，身軀凜凜，氣勢不凡，卻沉默寡言，壓迫力極強。

玄嶺宗一聽這描寫，直呼，干脆直接喊謝靈運的名字得了。

把謝靈運當作無敵大師兄的一眾弟子們都驚掉了下巴，怎么去一趟瞑川秘境回來，他們可靠的大師兄就投靠了女妖？

特別是桑靈，簡直不能理解。

不少弟子從一開始的驚愕變為憤怒，也就只有那些知道內幕的精英弟子面色如常。

宵夜不管這消息一出掀起了多少波濤，此刻的她正帶著謝靈運在妖界閑逛。

謝靈運的傷勢不嚴重，休憩了一日，宵夜便帶著他來熟悉妖界了。

謝靈運打量著這里的一切，傳言妖界因妖氣重而常年陰云敝天，整個妖界都被黑壓壓的氛圍籠罩著。但如今他身處的妖界，還繁華過人間的鬧市，一旁的小販還擺著各式各樣他沒見過的新奇玩意。

“奇怪吧？”

宵夜兀自出聲。

謝靈運點點頭，由衷的感到妖界的與眾不同。

這種感覺不單是反差給他帶來的沖擊，還有就是妖界真正的人頭攢動，生機勃勃。

“這里的天。”

黑暗應該是妖修所需要的，怎么這里的天空萬里無云，湛藍的顏色比之玄嶺宗還要深刻。

“喜歡嗎？”

“好看。”謝靈運斂眸，他心中有些異樣。

人流忽而稀疏起來，妖修都聚攏到了一個揮著折扇，正說的眉飛色舞的書生身上。

宵夜來了興致，撇下一句，“我們去看看。”

兩人漫步在人聲鼎沸的街道上，因為過于出眾的外貌，他們都隱匿了真容。

在宵夜說“我們去看看”時，謝靈運下意識伸出了衣袖，卻見宵夜直接跑走了，他在原地愣怔了片刻。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的謝靈運頓時一陣懊惱，他這是得什么病了？

那書生是說書的，此時正在講述一個人與妖的故事。

宵夜仔細聽了下，發現這不是白蛇傳嗎？

感情妖界的文化都被宵夜愛看的電影同化了。

在說到白蛇知曉了許仙的轉世，果斷趕去了杭州西湖，人人都在唏噓兩者愛情的艱難和凄美。

宵夜倏爾看向謝靈運。

謝靈運感受到宵夜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他與之對視，眉宇的淡淡疑惑替他開口詢問。

“人和妖可以在一起嗎？”

“夜姑娘怎么這樣問。”

“只是好奇，人間所謂的情愛真的可以超越一切嗎？”

宵夜仰頭，眼神洞穿向遠方飄渺的山巔，紫色凝固著，不知想些什么。

謝靈運不自覺被宵夜這番模樣吸引，他想起在山洞里，宵夜與他說的“只是來看看你們人類的情愛為何物”。

女子那么多男寵，還不明白？

宵夜給謝靈運一種錯覺，像剛成人的妖精，好奇人間愛情，不諳世事的闖入其中。

“也許。”謝靈運也是一知半解，對于宵夜的問題回的也是籠統。

宵夜落寞的收回視線，心底冒出一股酸澀，這是原主透露的情緒，站在身邊的就是那個她深愛至極的男子，在不久的以后，他將會親手持劍刺入她的心臟。

“走吧。”

被莫名浮起的傷感拂去興致，宵夜對白蛇的故事也沒那么感興趣了。

謝靈運第一次聽人說書，新奇的很。聽聞宵夜要走，他只是內心猶豫了一下，便很快跟上宵夜的步伐。

“你對這些感興趣嗎？”瞄見謝靈運眸中逝去的神采，宵夜出于對攻略目標的負責，問到。

“玄嶺宗沒有。”

宵夜莞爾，腹誹，感興趣就感興趣，還說什么玄嶺宗沒有。

傲嬌？

“還有什么是玄嶺宗沒有的？”宵夜挑眉，一副對謝靈運的話計較到底的模樣。

謝靈運黑眸閃爍著黑曜石的光芒，還是沒有什么豐富表情的臉龐，意外的泛著認真的意味。

宵夜見謝靈運的薄唇微張，下意識認為他會說出“沒有你”這種鬼話。對于男配的主動示好，宵夜肯定喜聞樂見，她便靜靜等著謝靈運的下一句。

哪知謝靈運遲疑了好一陣，憋出一句，“妖修？”

感情宵夜這問題刁鉆的如雞蛋挑骨頭？

讓謝靈運說出妖界有什么特別之處，比讓他夸女朋友今天哪里好看還要難。

宵夜翻白眼，話里有話道，“秘境里受的傷，還沒好嗎？”

謝靈運抿唇笑著，“夜姑娘要繼續幫我療傷嗎。”

宵夜覺得這句話很曖昧。

“治不好。”

宵夜顯而易見的從謝靈運臉上看見愉悅，她不曉得謝靈運想了些什么，反正宵夜在暗戳戳的罵他，他還笑，指定不正常。

“夜姑娘。”

“宵夜。”

“宵夜，白蛇傳的故事是真的嗎？”

宵夜努努嘴，“不知。”她不懷好意的掃了謝靈運一眼，故意道，“我和你說不定可以演繹一出。”

“夜姑娘是白蛇？”謝靈運斂息，羽睫遮住了眸底的情緒。

少年站在盛滿陽光的街道上，頭發泛著黑玉般的光澤，脖頸出的肌膚細膩如美瓷。

宵夜不知道的是，她在問出妖界有何不同時，謝靈運的視線就停駐在女子臉上。謝靈運語氣含著試探，這種手腳放不開的局促，只有在面對璟棠時候出現，如今卻是忽而扯住了謝靈運沉穩的步伐。

宵夜已經放棄了把謝靈運稱呼改過來的想法，就見她忽而抽出了隨意一個小攤上的折扇，手腕一甩，學著那書生的模樣打開扇了扇。

“不了，我還真想當一回男子，千百年來紅顏禍水這一稱號我已經膩味了，翩翩公子多好。”話罷，宵夜有意頓了頓，看向謝靈運。

她白皙修長的芊芊玉手將羽扇一合，輕佻的用扇骨去挑起謝靈運的下巴，補充道，“像你一樣。”

【男配謝靈運好感度+5，當前好感度為65】

“小八，我很好奇。為什么這幾次男配加的好感度那么多？”

【宿主，據數據的分析，在水泥上建房子總是穩定過在泥土上。】

宵夜被醍醐灌頂。

謝靈運一頓，仿佛全身血液都聚集到了臉頰，雋逸的面龐快速飛過一抹緋色，熱辣辣的，碰上去就要燙手似的。

他快速躲過宵夜的扇尖。

見謝靈運面色不正常的撇過臉，宵夜嬌笑兩聲，“你要是喜歡，我命人把話本都送去你那吧。”

謝靈運無言，他頭一次越過宵夜的身旁，朝著永夜宮走去。

背過身去的謝靈運仍舊冷硬的一張臉，唯一違和的便是耳尖點點的異常，和小麥色的肌膚燃燒著鮮艷的紅暈，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

白蛇傳。

一人一妖的情人，也能終成眷屬嗎？

謝靈運明明腦袋一片空白，說書人繪聲繪色的描述卻時不時環繞在四周。

宵夜端著胳膊兀自看著謝靈運的背影，對小八吐槽，“男配知道我認出他了？”

【宿主，請直接進入話題。】

“黑化值有下降嗎？”

【并沒有，宿主。】

奇怪，男配的黑化值不是有關五年前那件事，那還能是什么？

宵夜完全沒有頭緒。黑化值是一個飄忽不定的數值，宵夜擔心哪天謝靈運的黑化值爆棚了，直接沖過來給她一個手刀。

【宿主可以想想，黑化值開啟的時候，發生了什么？】

宵夜細細琢磨，好似那時候謝靈運是昏迷的，她在了解恤風的情況，黑化值就突然開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