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風中傻不拉幾站了兩個小時的崗后,他們等來的不是換班的衛兵,而是警察署派來的人。
“大哥們好,大哥們夜班辛苦了。”
那個被派來的小警察很是上道,給他們一人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后,才開始說正事:“精神病院有三個病人逃出來了,可能會出城,麻煩大哥們一會換班的時候交代一二,注意一下出城的人。這是他們的畫像。”
刺猬頭接過畫像掃了兩眼,“嗯”了一聲,道:“我們會注意的。”
送信的小警察騎著馬走后,陳浩才敢抬起頭,湊到刺猬頭旁邊去看畫像。
雖然他也沒有指望這畫像有多寫實,但看到紙上那個畫得活像個鱷魚的怪物,陳浩也不得不沉默了。
“這誰能認出來啊……”陳浩嘴上嫌棄得不行,心里卻已經感謝了八遍畫像的人。
“畫啥樣了,我瞅瞅。”千也湊了過來,看見堪比奇行種的畫像,厭惡地撇撇嘴,放心地喝起了咖啡,和陳浩閑聊了起來。
“說起來早餐怎么解決?”
“隨便找個小餐館吧,就找那種學校旁邊的,又便宜又好吃。”
“聽說這里有和臉一樣大的餡餅,我看看能不能整一個。”
銀石城內響起六點的鐘聲,另一波衛兵準時來換班。刺猬頭把畫像遞給他們,簡單交代了一下精神病的事后,順帶抱怨了兩句警察署的人尸位素餐,仿佛他們真的是同事一樣。
換班的衛兵多半沒怎么睡醒,也沒覺得他們面生,還關心了一下刺猬頭嘴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哦,這個啊,叼玫瑰花刺到的。”
那衛兵一邊哈哈笑著一邊展開畫像看了看,說:“行,我記住了,你們好好休息啊,辛苦……”
他話沒說完突然一怔,半是古怪半是驚慌的盯著陳浩他們三個。他旁邊的衛兵大喝道:“你們幾個就是跑出來的精神病吧!”
千嬉皮笑臉地說:“怎么可能嘛,你看那上面畫得哪里像我了?”
“你叫千!這上面畫出了你是豎瞳!”
“……臥槽,大意了。”
“還有你!你叫陳浩!這個畫像頭上的呆毛和你頭上的一模一樣!”
“啥啊!這玩意不能當做外貌特征吧!”
“還有你!不肯透露姓名的病號799!你頭發有撮紅的!”
刺猬頭對這些衛兵的眼力很是欽佩,嘆道:“哎,雖然很高興我交的稅養的不是廢物……但是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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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幾個雖然制定計劃的能力很一般,但跑路的本領都是一等一的。再加上警察署的人也沒說抓到他們有什么賞金,那些衛兵追了一段路后就放棄了。
等大伙氣喘吁吁地停下來,才發現他們已經跑進了羅剎山峽。
可能是季節原因,這里的羅剎山峽并不像現實中那樣大霧彌漫,處處透露出詭異與冷清,而是看上去和普通的山沒什么兩樣,抬頭還能望見不遠處的山腰上的村落。
“這里的村民多半是魔魘神的信徒,我們去那里討個早飯吧。”刺猬頭建議道。
“那是玉米村。”磚姐說,“我就是在神殿里暈過去,醒來就在那個玉米村。”
“我們是在小麥村醒的。”千說。
刺猬頭好奇地打量了他們幾眼,但沒有追問,只是說:“我們去西藍花村吧,根據我的經驗,西藍花村的早飯最好吃。”
在早飯的誘惑下,陳浩對羅剎山峽的陰影一掃而空,跟著刺猬頭沖進了西藍花村。
經過逃離精神病院的一晚和兩個小時的站崗,他早已餓得前胸貼后背,進村的時候頭暈眼花,撞上了一個農民,翻進了他裝滿葡萄的小推車里。
千把他從推車里撈出來,向農民道歉:“抱歉啊抱歉,我這位朋友……臥槽,東方遠榮?!”
東方遠榮震驚地扯下頭巾,問道:“你們為什么會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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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陳浩他們精神病院的生活相比,東方遠榮在幻境的日子樸實無華。
每天就是摘葡萄、挑葡萄、送葡萄、晾葡萄干、釀葡萄酒……葡萄仿佛成了東方遠榮的老婆,睜眼是它,閉眼還是它。
他雖然借著上供的名義跟著村里人去了兩趟魔魘神的神殿,但由于人太多,他連神殿的門檻都沒碰到,就隨著洶涌的人流回來繼續和葡萄打交道。
唯一不干活的一天就是豐收祭典,大家架起高高的篝火,圍著篝火跳了一天一夜的舞。可惜因為帶著啤酒這個小拖油瓶,沒有一個姑娘愿意和東方遠榮跳舞,他只能和啤酒一塊和村里的兒童玩彈珠。
刺猬頭聽了,連連擺手,表示這是東方小老弟你水平不行,真正的強者,從來不會因為外界因素而放棄。
這倒是實話,畢竟這位人才在精神病院泡了一位臉盲的殺手。
“閑話說完了,你可以講講你說的那個‘結’是怎么回事嗎?”刺猬頭說著看向了陳浩。
這方面陳浩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能說的也只有關于3:43這個時間點,還有他在這個時間點暫停時間的能力。反倒是自稱“對幻境一竅不通”的東方遠榮,講起來頭頭是道。
全封閉的幻境并不是一次就能構筑完成的。點連成線,線連成面,面組成空間,幻境也是這樣,由點、線、面構成。
研究幻術的學者們將靈力在空氣中和人體中的狀態稱之為點,能感覺到這些“點”并連成“線”的人都擁有著一定的幻術天賦。
建造幻境,首先需要將靈力以線的形式發出,制成面,這就是幻境的第一層構筑。在這個過程中,線會在連接的終點形成一個“結”,也就是這個幻境的大門。
在第二層幻境構筑中,面要組成空間;第三層構筑則會在面上添加圖畫與人物,直到這一層,幻境的結都是清晰可見的。
但到了第四層構筑中,施術者會增添細節,使幻境變得真實,在這一層,“結”就會被隱藏。
這僅僅是一般的幻境構筑,魔魘神這樣級別的幻術師,幻境的構筑很可能達到七層甚至更多。
幻境構筑的層數越多,幻境就越真實,找到“結”離開幻境也就越難。
而凌晨3:43時的陳浩卻可以直接抵達幻境構筑的第三層,順著線找到“結”。至于原理,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聽完的刺猬頭表情有些凝重,連一向瞇著的眼睛都睜開了。他注視著陳浩,說:“可以和你單獨聊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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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猬頭要聊聊,自然不能把屋子里的人都趕出去,只能他們兩個走到屋外,找個人少的僻靜地方,吹著寒風聊。
“首先需要說明一下,我接下來要說的只是一種可能性,一種很荒謬的可能性。”
陳浩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模樣,沒來由地有些心慌,感覺現在的狀況就像是醫生一本正經地對他說“你可能會死”。
“十一年前,我在臨天帝國修行時無意闖入了一個研討會,領頭的是當時臨天帝國東部地區的大學士。他在會議上提出了一個構想——幻術反制。”
“很抱歉我并沒有聽太懂他那些理論和原理……但我記得,他說使用幻術反制的人可以在幻境中暫停時間,直接抵達第三層構筑,并毀掉幻境。如果這個技術成功并應用于軍隊,至少80%的幻術對他們的軍隊都構不成威脅,對上魔族和精靈族的軍隊,獲勝率也能大幅提升。”
陳浩攤攤手,說:“那看來這個技術應該是沒有成功的。”
因為在兩百年后的無義之戰里,人族被精靈族打得屁滾尿流。
刺猬頭瞟了他一眼,抑制住了自己的好奇,繼續道:“當時有另一名學者也表示這是異想天開,根本沒有東西可以容納大學士設想的‘幻術反制’,但是很快就有人建議了以人體作容器。”
這違反倫理,但在瘋狂學者們的研討會上,倫理也只能換來一秒鐘的沉默。
他們提到了幻術反制需要一定的靈力基礎,也就是普通人并不能成為容器。但馭靈者成為容器一定會引發排異反應,最終導致死亡或者幻術反制失效。
“最終他們想到了一個絕妙的容器——胎兒。”
“在胎盤上刻下幻術反制的刻印,就可以生出一個不會產生排異反應的馭靈者…阻攔那些學者實現這一理論的唯一一個理由,就是現在的技術并不能在胎盤上刻印。但在三百年后就難說了。”
北原像是沒有夏天這一概念,明明站在太陽底下,陳浩卻覺得凍得指尖都是冰的。他機械性地搓著手,盯著天上一片鬼臉似的云,說:“你的意思是,我可能是作為這個理論的試驗品出生的?”
“我不確定你是試驗品,還是完成品。但我可以肯定一點,你的母親是這個理論的犧牲品……所謂的胎盤刻印,在不破壞母體的基礎上,絕對不可能實現。”
“但是我媽活著生下我了。”
“也許你們那個時候技術進步到母體不會立即死亡了,但是多少會造成一些不可逆轉的傷害,譬如壽命驟減之類的。”
所以母親才會在他五歲時死亡——準確說,是失蹤。
很可能是死亡后尸體被回收,用作進一步科研。
感情是個很奇妙的東西,他都已經不記得母親的臉了,但此時此刻還是感到一股強烈的憤怒與悲哀。
去他媽的幻術反制,如果可以選擇,他愿意拿那些學者和孤兒院那些老師的狗命換他老娘長命百歲。
“你還記得那個大學士叫什么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