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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虛妄幻象

陳浩說出這句話后,趙海夢的鬼影陡然清晰了起來,他記憶里趙海夢的臉也跟著變得清晰了起來。

“如你所愿,我安靜地死了,到死都不知道是誰舉報了我?!壁w海夢渾濁的眼珠死死地盯著他,“可是你知道,你很清楚是你害死了我。”

她一步步向他走來,陳浩也一步步往后退。他左盼右顧,希望能找到一個可以用作武器的東西。

但教學(xué)樓的一樓是架空層,連根樹杈子都沒有,最近的能用作武器的東西估計只有清潔大媽放在廁所的水桶和拖把。

而與其跑到廁所去拿水桶和拖把,他還不如站在原地大喊一聲“夏至”,看她和她的大刀會不會直接從三樓飛下架空層。

陳浩深吸一口氣,試著跟眼前的女鬼講道理:“這位姐姐,我知道這聽上去很扯,但是我現(xiàn)在失憶了,連我爹長啥樣我都想不起來,我真不記得你的事了?!?

“是不記得,還是不想記得?”

她俯下身,以一個奇怪的角度仰視著他:“我不是趙海夢,我只是你所創(chuàng)造出的幻影。換句話說,我是你的心魔?!?

“這里所有的鬼,所有的妖物,都是你的心魔,不是秩序神的,也不是魔魘神的。是你,都是你一手創(chuàng)造出來的?!?

陳浩突然覺得身上發(fā)冷,心里忍不住將其歸咎為跟鬼離得太近,當(dāng)即往后退了兩步。

他的腳沒入一層冰冷薄脆的粉末中,發(fā)出沙沙的異響。他低下頭,猛然發(fā)覺腳下踩的是一層淺淺的積雪,周圍的季節(jié)不知何時變成了冬天。

根據(jù)他和花辭的商討結(jié)論,里世界的原型應(yīng)該就是信安島。信安島雖然看著陰森森的,實際上氣候宜人,基本上沒有冬天,更不可能下雪。

這樣異常的天氣,想來夏至和楚風(fēng)翎也會注意到,很快就會趕來……

他抬頭看見眼前的景色,心里一震——這里根本不是學(xué)校,而是另一座他熟悉得多的建筑。

楓城的孤兒院。

趙海夢的臉突然貼了上來,蒙著白翳的眼睛占據(jù)了他的全部視野。陳浩甚至能聞見她身上的血腥味與腐味。

“你以為你忘記了,就可以洗脫你身上所有的罪惡,清清白白做人,開啟美好新生活嗎?”

“罪惡永遠(yuǎn)藏在你的心里,藏在你的記憶深處,你永遠(yuǎn)是罪人。”

忽然,一本《玄理閱讀全解》在他眼前砸下,趙海夢的額頭被打出一個凹坑。

她嘶吼一聲,脖子以下的部分潛入蝸牛影子中,蝸牛載著她游到旁邊的柱子上。

花辭拍拍手中教輔書的封皮,對她道:“所有人都是罪人,你也不例外,?!彼A艘幌?,輕聲問陳浩,“她叫什么來著?”

“趙海夢。”陳浩答完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揪了揪小花的臉頰。

小花“啪”的拍掉他的手,斥道:“登徒子!”

“對不起,我就是想知道你是真的花辭還是又一個我想象出來的幻影。”陳浩訕訕地放下手,扯開了話題,“你怎么突然來這了,夏至和楚風(fēng)翎呢?”

“單純閑得慌,想出來逛逛。楚風(fēng)翎被教導(dǎo)主任拉去談話了還沒回來;夏至帶著A班的人在和B班打群架,據(jù)說副校長和年級主任趕過來拉架了,也不知道現(xiàn)在怎么樣。”

很好,這很夏至。

照這個進(jìn)度下去,C班平均分成為年級第一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譚了。

趙海夢頭上的凹坑在他們說話間完全恢復(fù),她將身體從蝸牛影子抽出,慢慢飄到二人面前。

“每個人都是罪人……你真的這么認(rèn)為嗎?你真的毫無悔意,毫無歉疚嗎?”她撩起頭發(fā),露出脖子上猙獰的傷口,一步步逼近陳浩,“如果你真的這么認(rèn)為,我又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呢?”

血水漫出她的領(lǐng)口,滴落在雪中。被染紅的雪地變化成凝膠似的物質(zhì),鮮艷、細(xì)小的手臂從中彈出,纏住他們的雙腿。只有果仁大小的手掌拍打著他們的膝蓋,尖利的指甲勾扯出褲子上的纖維。

花辭全力用手中的厚書拍打著那些手臂,卻無濟(jì)于事,還把自己的腿打得生疼。她轉(zhuǎn)向陳浩,喊道:“別聽她的鬼話!那是魔魘神留在你體內(nèi)的神力在試圖吞噬你的靈魂!”

“是你的潛意識創(chuàng)造了我,還是魔魘神創(chuàng)造了我,你比我更清楚。”

“只有魔魘神會說這種模棱兩可的話!陳浩,離她遠(yuǎn)點!”

“我代表著你遺忘的過去,你故意忽略的罪惡。你潛意識中一直對趙海夢懷有愧疚之心,所以我才會以這個形象出現(xiàn)在你眼前。”

他們腳下的大地?fù)u動了起來,蝸牛的影子開始膨脹,鬼魂的尖嘯從地底傳來。更多細(xì)小的紅色手臂從雪中伸出,纏上他們的身體。

花辭急得直接把手中的《玄理閱讀全解》扔到他頭上,陳浩疼得齜牙咧嘴,但依然沒能阻止周遭環(huán)境的異化。

關(guān)鍵時刻,破開一切虛妄幻影的,是那一聲這兩天他們剛聽熟的“呔!妖精,納命來”。

紅色刀光落在他們身后,地底的尖嘯戛然而止,雪地和那些纏住他們的手臂在瞬間灰飛煙滅,蝸牛的影子也快速萎縮回了原形。

夏至扛著大刀從天而降,落地時趔趄了一下。不過這不妨礙她翹著蘭花指褪下校服外套,擺了個妖嬈的pose。

“怎么樣,惡魔之子,講和失敗了嗎?”她戲謔道。

陳浩揉著額頭上被砸出來的包,說:“講不了,全砍了吧?!?

蝸牛從承重柱上滑下,融入樹影中;趙海夢的靈魂緊隨其后,卻被夏至攔住了去路。

陳浩看著夏至的位置,心中隱約有了不祥的預(yù)感,當(dāng)即大吼道:“等一下!姐,別在這里開大!”

但他依然晚了一步,隨著又一聲嘹亮的“呔”,紅色刀光從夏至手中爆出,架空層半數(shù)的承重柱被擊碎,頓時,整棟教學(xué)樓都向著失去支撐的那半邊垮去。

陳浩抓住花辭的肩膀,朝教學(xué)樓外奔去。磚石瓦礫追逐著他們的腳步,瀑布般傾瀉而下,少量建筑物的碎屑打在他背上,引起一陣陣鈍痛。

這個時候了,花辭竟然還惦記著自己的任務(wù),在連自己腳指頭都看不見的煙塵中對陳浩喊道:“快!公主抱!公主抱是是增進(jìn)感情的最好機(jī)會!”

“我連拉著你都覺得費力氣!還公主抱!抱了咱倆誰都跑不脫!”

他呸出說話時不慎吞進(jìn)嘴里的沙子,咬牙抓著小花的上臂將她甩出了架空層,自己也奮力往前一撲,摔到了安全地帶。

陳浩回頭看去,看見夏至在一片廢墟中,舉著大刀追著趙海夢跑,劈三下看兩下再“呔”一聲放個大招;蝸牛在廢墟的影子中來回穿梭,卻遲遲不敢靠近,趙海夢也無法躲回蝸牛的影子里。

教學(xué)樓另外半邊沒塌的部分也是要倒不倒的模樣,學(xué)生們驚恐地尖叫著,跑過傾斜的走廊上,試圖從被扯斷的樓梯那下樓。偶爾有幾個摔倒沒來得及爬起來的人,順著走廊從建筑的斷口處滑出來,掉在廢墟上,很快就沒了生息。

沒有靈力的普通人和馭靈者不一樣,脆弱得像水面上的泡沫,甚至不用刻意去戳,稍微一個不注意就會自行破滅。

也因此,馭靈者守則的第一條便是:非特殊情況下,不得對普通人使用治療以外的靈術(shù)。

當(dāng)然,這破守則也只在和平時期有用就是了。

他的眼前又開始出現(xiàn)幻象,灰袍男子仿佛就在他身后低聲呢喃:“為什么馭靈者有保護(hù)那些無用的廢物的義務(wù)呢?就因為他們比我們?nèi)酰窟@是什么道理,正確的做法不應(yīng)當(dāng)是讓馭靈者奴役那些廢物嗎?”

“這就是世界的規(guī)則,強(qiáng)者奴役弱者,神奴役馭靈者,馭靈者奴役廢物。這才是‘合理’的社會,這才是我們應(yīng)該鑄造的‘文明’?!?

一聲尖叫從教學(xué)樓傳來,陳浩猛然驚醒,抬頭看去,發(fā)現(xiàn)是自己那個屁股像陀螺一樣坐不住的同桌滑到了建筑的斷口處。他兩手扒著窗沿,懸空的雙腳亂蹬著,卻找不到可以落腳的地方,反而因為身體晃動漸漸有些扒不住窗沿。

陳浩低聲嘟囔了一句“去他大爺?shù)摹?,脫下身上已?jīng)破了好幾個洞的校服外套扔給小花,沖過去接住了他。

蝸牛的影子從他腳下磚塊的縫隙間躥出,陳浩一驚,下意識地揪起同桌的衣領(lǐng)和褲帶,準(zhǔn)備用他作武器迎擊蝸牛。

一根粉筆從教學(xué)樓中射出,釘在蝸牛頭上兩根觸角那部分影子中間,阻住了它的前進(jìn)路線。

楚風(fēng)翎端著一盒粉筆,輕巧地從教學(xué)樓的四樓跳下來,“嘖嘖”兩聲,道:“你們這次絕對要被退學(xué),說自己是孤兒也沒用?!?

說完,又是幾根粉筆釘在蝸牛身邊,徹底困死了它。

陳浩略微松了口氣,放下滿面驚恐的同桌,抱歉地笑了笑。轉(zhuǎn)頭狠狠啐了一口,氣道:

“這比學(xué)誰愛上上,我反正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荚囀撬锏陌拙恚瑢W(xué)一不注意就會開始學(xué)習(xí)。我考第一的可能小到令人發(fā)指,另外兩人一個拉我談戀愛,另一個拉我打鬼。你個班主任還只會甩鍋扔粉筆頭。”

楚風(fēng)翎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剛想狡辯點什么,臉色倏忽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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