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和魚浪讓總管安排好了一行人的住宿,便賴在瑾瑜的房間里。他們這幾年因為各自的山里都不太平,所以也相聚的少了。難得幾個人能湊齊了說會話,實在是不容易。
卷梓一邊擺弄桌面上的赤羽金,一邊道:“瑾瑜哥哥,你還真的去了委羽山啊。我上次跟你說朱雀憎妖,而且暴躁,就是不想讓你去的。”
瑾瑜道:“不去怎么能有赤羽金。”
顏芍嘆了一口氣,道:“這種事,為何不跟我們說。我們去了,好歹還能搭把手。”
瑾瑜抬抬眉,道:“沒聽卷梓說嗎,朱雀憎妖。去了,你們就都陪葬了。”他撓撓頭,道:“我也是借了魂才敢去的。”
魚浪立即明暸,道:“哦,那幾個人是拿來借魂的。難怪呢。我以為拿來吃呢。”
瑾瑜白了他一眼,吃也挑個好看點的吃。郭平仲那個樣子,皮糙肉厚,有什么好吃的。
東海道:“你說得這么兇險,怎么還全身而退了。”他把瑾瑜又上下打量了一遍,道:“我也沒看你受什么傷啊。”
瑾瑜喃喃道:“是卓北救了我。”
大家一愣,顏芍道:“她跑去神樹去救你?如此兇險。。。”
瑾瑜道:“嗯。。。”如果她沒去,就真的死在神樹了。
顏芍思忖了一下,道:“瑾瑜,為何你明明如此中意寧姑娘,卻又不告訴她?”
卷梓一愣,道:“你怎么知道他沒說?”
魚浪看著這個愣頭青,樂道:“這還看不出來啊。如果說了,寧姑娘若拒絕了他,肯定也不會再跟著他來流波山啊,多尷尬。如果寧姑娘和他兩情相悅,瑾瑜還會是現在這副被人欠錢的表情嗎?肯定拉拉小手呀,親親小嘴啊。”
瑾瑜一聽,皺著眉道:“干嘛說得我像登徒子一樣。”
卷梓想了想,道:“哦,所以如果不說,就可以心照不宣,兩個人繼續做朋友?”
顏芍道:“行啊,舉一反三,孺子可教。”
卷梓正想得意一下,突然看到東海一臉的憤怒。魚浪看了,也嚇了一跳,道:“你干嘛?”
東海沖瑾瑜嚷道:“你為何不說?你做了那么多的事,不就是希望可以和自己心儀的人在一起嗎?”
卷梓納悶道:“東海,你沒聽我剛剛說的嗎?”
東海不理他,瞪著瑾瑜繼續嚷道:“她如何可以拒絕你。如果沒有你,她如今已經死在紫蓋山了。你為她做了那么多事。。。”
其他的幾個人看到瑾瑜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早已三緘其口了,覺得東海提起這件事,就是在捅馬蜂窩。
瑾瑜冷冷道:“東海。。。”
東海“噌”的站了起來,道:“我不懂,她怎么能拒絕你,她有什么資格拒絕你。當年她受了那么重的傷,連參水老頭都束手無策。她的性命就是旦夕之間。如果不是你用狐眼救了她,她如今已經死了十七年。怎么就不能說了!”
瑾瑜拍案而起,道:“流波山東海,閉嘴。”
東海不依不饒,提高聲音道:“閉什么嘴。你不說,我來說。我要看看她寧卓北如何去做這么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瑾瑜從身后抽出玉笛,頂在東海的胸口,道:“你今天敢對寧卓北說一個字,咱們幾十年的交情就白瞎了。”
東海眼睛快噴出火來,嚷道:“怎么,你為了個女人,要和我絕交?”
瑾瑜眼睛直勾勾的瞪著他,道:“我是為了一個女人和你絕交嗎?我當初有沒有求過你去找黑曜靈珠?我沒有求過你。我做過的事,是我心甘情愿的。這件事,你沒有發言權。你不要越俎代庖,自找不痛快。”
東海嚷道:“那你當初這么做是為什么?”
瑾瑜加快語速道:“如果當初換了是顏芍受傷,魚浪會不會犧牲自己一只眼救他?你告訴我。”
魚浪還沒等東海回答,自個答道:“當然會啊。。。”
東海怔了一下,吼道:“你們。。。都是糊涂蛋!什么情啊,愛的,都他媽害死人!”他至今沒有愛過人,他不懂這種感情。那種寧可付出,卻無法言語的感情。
愛越深,情越怯。當年說不出口的話,難道換成今日,便能輕易說出來嗎?
卷梓和魚浪看到這個劍拔弩張的架勢,立即也站了起來,紛紛勸道:“好啦好啦,有話好好說。”“不要絕交。咱們好不容易見一回。你們別這么沖動。”
東海還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他把瑾瑜的玉笛撥開,一屁股坐回凳子上,道:“不說就不說。關我屁事。”
他正想再發點牢騷,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一個海妖隨從在外面說道:“東海大人,飯菜都備好了。可以入席了。”
瑾瑜看了東海一眼,收起玉笛,轉身打開門,道:“你隨我去請其他的人吧。”“是,瑾瑜大人。”
瑾瑜和那海妖隨從走了幾步,他突然問道:“剛剛門口就你一人嗎?”“是。”瑾瑜隱隱約約似乎聞到了玉蘭花香,可是又仿佛什么也沒有。他兀自搖搖頭,多少年了,他還是經常會有這樣的錯覺。
東海坐在凳子上,還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
魚浪安慰道:“好啦。你干嘛氣成這樣。”
東海嚷道:“我為他不值。做了這么多事情,卻什么也不說。好偉大嗎?”
卷梓撇撇嘴,道:“我也同意東海啊。瑾瑜救寧卓北的事為何不能說?”
顏芍搖搖頭,多少年了,這兩個人還是一樣不諳世事,他說道:“東海,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瑾瑜今日告訴寧姑娘,是他以自己的狐眼救了對方的性命。那么寧姑娘如果真的只是拿瑾瑜當朋友,是不是也要違背心愿去接受瑾瑜的心意。那對瑾瑜來說,這段感情還有沒有意義?是不是已然變味了呢?”
他頓了頓,繼續道:“而且這么做,對寧姑娘又是否公平?她從來沒有要求任何人為她那樣付出,如今卻突然要求她回報。如果她不想,怎么辦?就會被迫背上忘恩負義的罵名。這樣,豈不是道德綁架。”
東海怔住了,他從來沒有想過那么深。他一向覺得,喜歡就說,愛就要表達,要不然對方怎么知道。可是里面的輾轉反側,他沒有仔細去思量過。
卷梓恍然大悟,道:“原來還有這么多的意思在里面。瑾瑜哥,他想得好深啊?”
魚浪沖顏芍一笑,道:“哇,你分析的真是精辟入理。”
顏芍輕笑道:“你怎么會看不出來?”曾幾何時,魚浪可是揣摩別人心思的高手。
魚浪一臉邪笑,道:“我現在只對分析你的想法有興趣。對別的男人想什么,不感興趣。”
顏芍被他這么一說,反而有點不好意思,道:“不許口無遮攔。”
東海和卷梓一聽魚浪那種赤裸裸的告白,就覺得不妙,立即站了起來道:“走啦,走啦。入席入席。”再不快點,兩個人又要旁若無人的廝磨起來。
瑾瑜和海妖隨從到了寧卓北等人下榻的客房,看到郭平仲,關沫如和裴光昕三人正坐在庭院的石桌邊說話,便問道:“小芮呢?”
關沫如道:“她跑去和那些小人魚一起玩了。”
瑾瑜道:“真是膽大包天,也不怕掉進海里淹死。”他回頭囑咐那個海妖,道:“待會找幾個海妖看著點小芮。”“是。”
他又四下張望了一下,還沒開口,裴光昕已經開口了:“寧姐姐去找你了。你沒看到她嗎?”
瑾瑜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會剛剛聞到的玉蘭花香,真的是寧卓北身上留下的吧。難道寧卓北已經什么都聽到了。他有點著急了,對那個海妖道:“你帶著他們去入席吧。我去找寧道長。”說完,就一陣風一樣的走了。
他走了好幾處地方,都沒有找到寧卓北。終于在一個觀海臺,看到了寧卓北和參水。他還沒走近,那二人已經看到了他。參水拍拍寧卓北的肩膀,沒有多說什么。
瑾瑜走近他們,狐疑道:“二位。。。”他也不好意思當著參水的面問東問西,只好道:“東海說宴席已經準備好了,讓我來找你們。”
參水笑道:“我就免了。你們去吧。”說著,就沖寧卓北點點頭,就走開了。
看參水走遠了,瑾瑜問道:“你們,在說什么?”
寧卓北看著他,半晌,才答到:“往事而已。”
瑾瑜疑惑道:“往事?”寧卓北和參水并無什么交集,何來往事。
寧卓北道:“參水前輩和我師父是舊友。”
瑾瑜一聽便明白了,他們兩個何止是舊友,如果不是仙妖一役,說不好就共諧連理了。當然,這些事他當初并不知道,是在目山被毀,鎖妖塔被劈,云天澤以身殉塔之后,卷梓的父親畢鵬才告訴他們的。當年仙妖簽下百年契約后,參水回到里蓮華,執掌族長之職,在廢墟中重建妖族。云天澤回到華陽山,努力的維系著雙方的和平。兩個人的身份和信念,都沒有給他們再重逢的機會。一別二十多年后,參水再見云天澤之時,看到的卻是她封入鎖妖塔時的一縷殘光。也許云天澤之死,最悲慟的并不是寧卓北,而是參水。
瑾瑜幽幽道:“怎奈情深緣淺,造化弄人。”
寧卓北輕聲說道:“只怕我如今,也是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