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天爐被滅,關沫如黯然道:“好可惜。其實這裴氏也沒有做錯什么。”
瑾瑜道:“沫如啊,有時候別人不是因為你做錯什么才針對你,而是覬覦你有的東西,和你的才華。那裴氏天爐能造別人造不了的東西,這不是搶了那些鑄造世家的飯碗嗎?所以,墻倒眾人推。他們不過是找個借口滅了天爐,這樣裴氏就和他們一樣了。只怪裴沈舟當時太過于出風頭,才會引來嫉恨。”
關沫如道:“果然是人心不古。”
郭平仲奇道:“既然他們沒有了天爐,那為何還是有這么多的人接踵而來,找他們冶煉兵刃呢。”
瑾瑜道:“即使沒有天爐,裴氏的冶煉之法,在江湖中也是一支獨秀。畢竟冶煉之法,不僅僅是鍛造時的爐火,祭爐,熔鐵和淬火也相當有講究。”
郭平仲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你今天來是找他們造武器嗎?”
瑾瑜道:“不全是。”
郭平仲道:“那你有沒有他們裴氏造的武器呢?”
瑾瑜納悶道:“你問這個干嘛?”
郭平仲討好道:“我想見識下,看看和我們這些人用的兵刃有沒有不同。”
瑾瑜睥睨了他一眼,道:“你連靈元都沒有,給你那些兵刃也是暴殄天物。”
郭平仲聽了,摸摸自己的下巴,道:“說起來,這修了靈元真的這么厲害?”
瑾瑜道:“還可以吧。我揍你,就像你揍小芮一樣。。。”
小芮一聽,怒氣沖沖的道:“不許揍小芮。平仲哥哥最討厭了。”
郭平仲冤枉道:“我沒說要揍你,是瑾瑜前輩說的。”他再琢磨了一下瑾瑜的話,道:“那差距還真的挺大的。”
郭平仲又道:“即使我拿了狗血或是糞水潑在你身上,差距也還是這么大嗎?”
瑾瑜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一臉厭惡道:“你可以試試,估計死得更快一點。”
郭平仲撓撓頭,道:“不對啊。他們都說妖怕狗血和污穢之物啊。”
瑾瑜瞇著眼,道:“我威脅潑你一臉糞水,你也會怕的。”他看出了郭平仲的目的,道:“你不要想著對付我。修得人形的妖,和你在本質上,已經沒有什么差別了。什么桃木劍,什么狗血,通通都是沒用的。你還是省省吧。”
郭平仲的那點小心思被瑾瑜看穿了,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抵賴道:“沒有沒有,我不想對付你。只是好奇罷了。”
關沫如冷笑一聲,道:“小心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郭左監。”
郭平仲道:“少說風涼話。”
他們兩個正想吵,幾人已經上到了裴氏的大宅。這裴氏大宅依山就勢,青磚黛瓦,古韻悠揚。
瑾瑜放下小芮,敲開了大門,秉明了來意,那門童便進去通報了。
郭平仲正準備說什么,瑾瑜彈了他一下腦門,道:“你若在裴氏面前胡說八道,什么狗血糞水的,丟盡我們目山的臉,小心我把你從湛盧山頂扔下來。”
郭平仲揉揉腦門,道:“好好好,不說不說。小氣。”
半晌,那門童回來,道:“瑾瑜大人,今日恰逢祭爐,可否勞煩您在園中等待?”
瑾瑜道:“無妨。便請引路。”
那門童便領著瑾瑜幾人到了一處雅致的園林,奉了茶,讓他們稍作休息。
郭平仲道:“為何不讓我們在內堂等呢?”
瑾瑜喝了一口茶,道:“在這等的都是自己人,去內堂等的,都是不準備接待的。”
郭平仲心里“哦”了一下,沒想到這裴氏還挺不一樣的。
約莫半個時辰,園林的一側突然傳來一陣銀鈴的笑聲,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向他們的方位而來。不多時,園門處赫然出現一個妙齡女子,身著紅衣。一看到瑾瑜,便滿心歡喜的飛奔上來。
瑾瑜一看,立即從石凳上跳了起來,往身后退了兩步,把胳膊擋在身前,道:“裴光昕,注意你自己的儀態!”
裴光昕這才收了張開的胳膊,拉著瑾瑜的手,道:“瑾瑜哥哥,你什么時候變得那么古板了。”
瑾瑜把她的手撥開,道:“男女授受不親,懂嗎?”他雖然不古板,可是他從來不喜歡和別人拉拉扯扯的。而且裴光昕畢竟是凡人,要被凡人的禮法束縛,不可能像他一樣,什么都不在意。
裴光昕不屑道:“可是你以前也抱我呀!”
瑾瑜指指小芮,道:“那時候你只有這么大,當然可以。”
裴光昕低頭看到一個小娃娃,樂道:“瑾瑜哥哥,你女兒呀?”
瑾瑜滿頭黑線,道:“不是,不是我女兒。”他都快被這些人氣死了。
裴光昕抬起頭,才意識到旁邊還站著關沫如和郭平仲,道:“這是你徒弟嗎?”
瑾瑜嘆了口氣,道:“也不是我徒弟。”
裴光昕正準備再問,瑾瑜已經受不了了,道:“別那么多廢話,趕緊帶我去見太君。”
“哦,”裴光昕給關沫如和郭平仲匆匆行了個禮,便朝園林的深處走去。
瑾瑜回頭對他們兩說:“你們在這里稍等,看好了小芮。我去去便回。”
兩人一路上相互絮絮叨叨了幾句,便到了裴太君的屋舍。
裴光昕道:“你去吧。她前幾日還惦著你呢。”說完便讓門口的仆婢帶著瑾瑜進去了。
穿過了幾道門,瑾瑜被引到了裴太君屋舍后一個獨立的小花園內。只見一位鬢發如銀,精神矍鑠的老太太,正在聚精會神的打量她眼前的蜀茶花,然后拿起一把小剪子,修剪上面的枝葉。那山茶,樹形高大,花朵繁密,賞心悅目。
瑾瑜也不急,站在那花園的一側,靜靜的等著裴太君。
裴太君又剪下幾片葉子,回頭看了他一眼,道:“哎喲,瑾瑜大人,真是好久不見啦。”
瑾瑜笑道:“太君您這么稱呼我,可要讓別人笑話啦。”裴太君比心月年紀稍大,但是畢竟是凡人,此時也已顯老態。
裴太君瞥了他一眼,道:“就你個狐貍崽子,還怕什么人笑?”
瑾瑜笑道:“那可不好說,現在連裴光昕都笑話我。”
裴太君哈哈一笑,道:“你自己送給我的麻煩,如今讓你也試試滋味。”她把手略略太高,瑾瑜便識相的伸出自己的胳膊,讓裴太君搭著。
裴太君拉著他走到花園的另一邊。那里種的便是寶珠茉莉,此時還不是開花的季節。但是那花枝上已經墜滿了花苞,隱隱間還能聞道香味。
瑾瑜道:“她現在可有好好伺候您?”
裴太君道:“她是個好孩子。說什么都聽。本事也學得快。”
瑾瑜點點頭。裴太君繼續說:“你大老遠跑來湛盧山干什么?”
瑾瑜笑道:“聽說太君要重造天爐?”
裴太君抬頭看了他一眼,道:“這你如何知道?”造天爐乃是十分機密的事。
瑾瑜道:“想來那凡爐怎么盛得住天火。”原來裴氏最近四處搜尋造天爐的寶物,這便引起了瑾瑜的注意。
裴太君道:“哼,就你機靈。”
瑾瑜道:“太君有什么需要的,盡管說,我們目山沒有,那流波山肯定有。”
裴太君知道他們幾家關系好,笑道:“你呀,就別禍害龍王了。”
那百年契約,看來也似乎走到了盡頭。再造天爐,也似乎合情合理。但是裴太君沒有忘記以前的教訓,所以此次造爐,非常低調。
裴太君看他但笑不語,便拉著他走到石桌邊,示意瑾瑜坐下。瑾瑜順手便拿起石桌上的茶壺給裴太君斟茶。
裴太君喝了一口茶,道:“說吧。你這么個大忙人,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來,肯定不是來給我的爐子添磚加瓦的。”
瑾瑜笑道:“您真是了解我。”
裴太君哼了一聲,道:“你和你娘一個樣。”
瑾瑜黯淡了一下,道:“的確是有事找太君相商。”
裴太君慢慢的飲下那茶水,道:“便是何事?”
瑾瑜坐直了身子,問道:“太君可知焚冥刀?”
裴太君手里遲滯了一下,道:“問這個做什么?”
瑾瑜道:“我想造此刀。”
裴太君長嘆一口氣,道:“唉。。。焚冥刀,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想來你娘也跟你說過,我也不瞞你。那焚冥刀便是當年你爹娘和我一同鍛造的。”她頓了頓,道:“心月那時候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焚冥刀的鍛造之法。她還和你爹弄來了鍛造用的材料。我那時候被逼著滅天爐,心里很是氣悶。看到她的那個方子,心里癢癢。便決定在滅爐之前,最后鍛造一樣稀世寶刀,權當封爐之作。果然不負眾望,那焚冥刀便是我這輩子造得最得意的兵器。刀成之時,精光貫天,日月斗耀,星斗避怒,鬼神悲號。”
瑾瑜想起自己將那焚冥刀拿在手里的感覺,自己的靈力驟然大增,真是見神殺神,見魔殺魔。他繼續問道:“然后呢?”
裴太君喝了一口茶,道:“你爹娘把刀拿走啦。”
瑾瑜道:“太君可還記得鍛造之法?”
裴太君道:“鍛造不難,難的是你能找到那些鍛造所需的稀世之材。”
瑾瑜道:“愿聞其詳。”
裴太君道:“鍛造焚冥刀,需用天爐。開天爐,必定要引衡炙火。再引雷電祭爐。以赤羽金熔煉。以玄冥水淬火。這里面的衡炙火,赤羽金,和玄冥水,都極為稀罕。想要再造焚冥刀,不可謂不難啊。”
瑾瑜沉吟了一會,道:“如果我能弄到這些東西呢?”
裴太君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道:“如果你真的能弄到這些東西。我一定讓人為你造。”
瑾瑜道:“裴氏可有合適的人選。”
裴太君道:“我是不成啦。光昕其實深得裴氏冶煉之法。只是她不常造刀。放心吧。我定能找到合適的人。”
瑾瑜不語,還在兀自思索。
裴太君道:“看來你對此還真是上心了。也罷,我還有那焚冥刀的圖稿。待會讓人給你謄抄一份,送你屋里去。你便依樣把材料找齊。我一定為你造。以慰藉你娘的在天之靈吧。”
瑾瑜臉色肅穆,道:“謝太君。”
這時,剛才引路的仆婢走了進來,在裴太君身邊耳語了幾句。裴太君道:“好,待會便帶他們來。在屋里見。”
瑾瑜聽了,起身道:“太君有事,瑾瑜便先告辭了。”
裴太君也緩緩站起身,道:“你也別急著走,晚上跟他們那些小的一起熱鬧一下。好不容易祭爐,大家今夜都不用干活。”
瑾瑜笑道:“遵命。”
瑾瑜從裴太君的屋舍出來,便由那仆婢帶路回到了剛在等候的庭院中。關沫如,郭平仲和小芮也都還在那里。
仆婢道:“瑾瑜大人,東邊的客房給你們準備好了房間,現在就領你們過去。”
瑾瑜點點頭,道:“有勞。”
他正準備走,只聽園門外一陣腳步聲,幾個人從門外轉了進來。為首一人身著荼白,神骨飄逸,膚白似冷霜白霧,瞳仁似秋末霽雨。
瑾瑜怔怔的看著此人,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人仿佛被釘在了原地,動也不敢動。生怕眼前那朝思暮想的女子,突然消失無蹤,宛如十七年前一樣。
他心里呢喃道:“卓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