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回頭一看，是一個矮黑胖的漢子，胡子拉碴，有點禿頂，遠遠看去就是一個黑鹵蛋。

方輝，李信的小伙伴。

金州化工廠的惡名排行榜上，方輝和李信并駕齊驅。

不同的是，李信是后天修煉的，方輝則是先天高手。

方輝的父親頭腦靈活，早年間一邊廠里干活一邊做點小生意，是廠里第一個買電視機的，一時風光無限。

1982年，“倒春寒”，全國打擊投機倒把。

方輝父親被舉報偷工廠的廢渣原料倒賣，涉案金額高達149元，市里被抓成工賊典型。

無期徒刑，入獄三年，郁郁而終。

方輝頂著工賊后代的名聲，本人又長得丑，性格奇葩，自然沒有人愿意和他來往。

李信父親對方輝一直頗為關照，否則方輝早就被開除工人階級隊伍了。

“沒去。浪費時間。”李信擦了擦嘴說道。

“對，浪費時間，今天主持會議的安全工程師講到一半跑了。去百貨商場，排隊搶燕舞收音機去了。”

方輝買了一個剛出油鍋的糯米三角餅。

李信又買了一個韭菜盒子，吹了吹熱氣。

“信哥，時間到了。走，去我家。”

“嗯？”

“問世間，是否此山最高~～~或者另有高出比天高～”

方輝怪叫高唱，拉著李信往家里走。

惹得周圍人一片嘲弄哄笑。

方黑胖又發瘋了。

……

83版《射雕英雄傳》，今年金州電視臺引進，首播即轟動全城，萬人空巷。

有電視機的人家都圍滿了左鄰右舍，收視率創下歷史記錄。

這部83射雕，不斷重播，金州電視臺整個夏天反復播放。

……

靖哥哥，我死后，有三準三不準。

第一：準你娶一個，但一定要是華箏，因為她對你是真心的，不準娶別人，別人都會是騙你的；

第二：準你給我建墳立碑，但不準你帶著華箏來祭奠我，再怎樣，我也是個小器鬼；

第三：我死了，準你為我傷心一段時間，但不準你為我一直消沉！

……

方輝看著電視中溫美玲主演的黃蓉，整個人哭的稀里嘩啦，鼻涕眼淚一把抓。

播到煽情處，地方電視臺開始硬核播放廣告：

“燕舞，燕舞，一曲歌來一片情！”

“強力去污，1:4用量省！1:4時間短!”

“1:4， 1:4活力28、沙市日化！”

伴隨著廣告聲，李信默默翻看書柜上的《小商品大市場》。

方輝家里除了電視機，一張破鋼絲床，其他地方都堆滿書，是他父親留下的書籍。

李信手里的這本破破爛爛的《小商品大市場》，每一頁上面都圈圈畫畫，標注密密麻麻筆記。

1986年，76歲高齡的社會學家費孝通來到溫州。在永嘉橋頭、樂清柳市一帶，他考察了一些鄉鎮企業，回去后，撰寫了近1.5萬字的《小商品大市場》一文，轟動一時。

方輝父親的遭遇，讓李信想起一句話。

竊鉤者誅，竊……404

金州化工廠，靠著國內日化巨頭活力28的訂單，就是廠長位置上放條狗都能過的很滋潤。

可是偏偏在廠長王德元的勵精圖治下，山河日下，幾乎倒閉。

王德元廠長為了提振廠里效益，殫心竭慮，操碎了心。

年初，扣下全廠工人年終獎買入長城公司沈太富的理財產品，這款產品的收益率高達154%。

二月，王德元拜入湘江氣功大師王林門下，讓王大師用神通，發功保障金州化工廠生產平安，并交了一大筆拜師禮。

這個月，拉來風頭正盛的科技創新人才王洪成，想要貼牌生產膨化燃料。

王德元的一系列眼花繚亂的騷操作。

金州化工一贏再贏，再再贏，李信都贏麻了。

……

根據李信對于這個時代的模糊記憶。

這樣下去金州化工必然要采用90年代的萬能靈丹妙藥：私有化改革。

按照這個時代國內共識的、最前衛的經濟學理論：

通過私有化，激活企業活力，提高員工積極性，讓企業起死回生。

實際上，廠里最新的會議精神就有這樣的風向。

會議中提出加速改革，擴大銷路，調動工人積極性，鼓勵工人去闖去拼。

具體方案就是在各個大城市設立辦事處，選出廠里有實力的工人外派。

怎么證明自己有實力呢？

一時間，風潮涌動，各顯神通。

……

李信顯示實力的方式就是：敗家。

一個月內，李信就把父親留下的家產倒賣一空。

自己的收音機、磁帶、海報賣給了搖滾廠花。其他東西在金州城南的跳蚤市場清空，只留了用順手的王祖賢海報。

李信前往百貨商場買了十臺BB機，二十條華子，其中一臺還是1991年出的新款。

普通BB機只能顯示二十位數字，人們約定簡單的數字表示含義，例如：11111，就是我有急事速回。

1991年的新款，是廣東貨，可以顯示簡單的漢字信息。

這年頭，誰有一臺BP機比現在開寶馬、奔馳還風光。用一個金屬鏈子把BP機拴在皮帶上，見到親朋好友、同學故舊，話別前總不忘提醒一句“有事呼我”。

坐公交車上，只要尋呼機“滴滴”聲響起，滿車的目光看向你。

李信在方輝家里，抽了一根煙，撥通了電話。

“王廠長，我廣州親戚寄過來一個BB機。”

“對，對，是最新的，進口貨，可以輸入漢字的。”

“是啊，高科技水太深，而且這東西是虛擬的，我把握不住。”

“好好好，王廠，我明天給你送去。”

邊上啃著蘿卜絲餅的方輝目瞪口呆，這都行……

叮！

李信掛電話的時候，視野中彈出光屏，諸神：貿易平臺，彈出一條信息。

“您有新的貿易訂單！請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