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不大,一間熟悉的教室出現(xiàn)在了賈鞏的面前,門簾是半吊著的綠色絨布,當他撩起滿是土塵的簾子時,一股破敗的感覺讓他知道也許這里已不再住人。幾張木制長條桌依然靜靜地端坐在教室中央,小黑板上不知何人留下的筆記還清晰可見,與他記憶中不同的是,這些過去的物件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所有在這間教室發(fā)生的一切都瀕臨死去的結(jié)局,沒有人愿意重溯過去,只有像自己這般無聊之極的人才會感嘆歲月易逝,人生苦短。賈鞏知道,每個人都在瘋狂追求那個看不見的明天,但凡日子一旦過去,人們巴不得再快點,好快快遠離痛苦的昨天,可有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消失了的不僅只有痛苦,還有自己未曾珍惜的一切美好。這間教室有著太多的回憶,在今后的日子里,賈鞏經(jīng)常如數(shù)家珍般地向人分享,第一次幫還不太相熟的高年級學(xué)生寫作文,第一次和別人拼貼被撕毀的像極了情書的紙條,有邊聽歌邊背英文的,有深夜只穿個內(nèi)褲罰站的,有把教室改成臨時餐廳的時候,也有圍坐在一起玩樂的時候,每當賈鞏想到這里,他總想知道,還有人和自己一樣沒有忘卻這一切嗎?
在教室的南面便是學(xué)生們的宿舍,陰暗潮濕的宿舍,頻頻讓賈鞏產(chǎn)生逃離這一切的想法。特別是下雨天的時候,空氣中總夾雜著濕漉漉的難聞的惡臭,然而你煞費苦心卻也找不到這氣味的來源,因為在這個問題上,人人都達成了共識,氣味來源于所有的一切,廁所里未沖洗的大便、天天接待無數(shù)人的洗手臺、某個人經(jīng)年未更換的床單、運動后隨意丟棄的球鞋……總之,所有的一切都在參與著這場獨特氣味的狂歡。
賈鞏急于想知道到底有沒有人,從這滿是破落的景象看似乎已經(jīng)有了答案,即使沒有人了自己轉(zhuǎn)轉(zhuǎn)也還是好的。拉開重實的鐵質(zhì)門,一種熟悉的、急促而又規(guī)律的“噶、噶、噶”響聲再次響起,“是的,是的,這便是一切過往的痕跡,這便是我曾在這里生活過的證據(jù)!”賈鞏暗喜。
走進里面,過去的床仍安放在這里,只是位置似乎有了些許的改動,雖有一絲涼意,但他發(fā)現(xiàn),床上還放著幾張油黑油亮的紅色被褥。“還有人住!”他快速地反應(yīng)到。在后面還有一個單間,這里是他曾經(jīng)的住所,他走到門前,掖開,黑黢黢的房間里依稀看到幾掌光束,在光束的映襯下幾張人臉忽隱忽現(xiàn)。這一幕場景給他留下的恐懼被深深記住,直到過去很長時間,一旦想起來便寒毛直立。那幾張人臉有光而無神,流露著被打擾后產(chǎn)生的敵意。“這里還是公寓嗎,以前的老師還在不在?”也許賈鞏的突發(fā)慌亂并未說的多么清晰,后來賈鞏意識到這些人可能是外地人,是那種以打工為生的最底層的人,這是在他們說了一連串聽起來不太善意卻又難懂的話語之后賈鞏得出的初步結(jié)論。很顯然,自己剛才用的本地話,他們也可能并未聽懂,賈鞏又換成普通話再次復(fù)述了一遍。這時,一個面色難看的中年男人一甩被窩坐了起來,光腳便走到賈鞏的面前,一股難聞的令人產(chǎn)生嘔吐感的濕臭氣味迎面而來,賈鞏退卻了幾步。賈鞏聽到那個人口中喃喃著什么,聽起來十有八九是自己聽不懂的外鄉(xiāng)俚語。那人忽又轉(zhuǎn)向被賈鞏打開的鐵門,賈鞏有一種不安的心理,便趕忙超前竄了出來。當賈鞏再一次詢問同樣的問題時,那個人并未聽完便重重地將鐵門呼啦拍住,伴隨著爆響,賈鞏聽到那個人口中還說著難聽的俚語,被嚇呆住的賈鞏奪門而出,這些可怕的人雖不會追來,可他還是希望快快離開這個陌生的地方。
臨出門的時候,賈鞏對自己說道:“這他媽曾是老子的地盤!”
沿原路迅速踱步,賈鞏暗想,有些人也許再也見不到,有些事更不會再現(xiàn),過往的一切沒有重生的可能,當他以后回想起在這里發(fā)生的所有時,這一種感覺、這一次重訪都要有。既然不可奢望過去,那么便正視現(xiàn)在吧,可不知道又能否在現(xiàn)在的圈子里站得住腳,自己的悄然離席也許造成了還未顯現(xiàn)的隱患,想到這里,賈鞏再一次陷入無盡的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