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攻心為上
- 王者夫君以為我只是個青銅
- 丁孓
- 3248字
- 2021-07-14 21:21:00
自那場游戲之后,裘凰看著風兮揚時常常冷著臉,心中系下的那個結風兮揚一直沒有為她解開。
一日,在祝小多和裘凰至山下清池采蓮之際,風兮揚留了杜衡在屋中假借商談公事之名聊起了心事。
“除了黃豆,劉鶴那派了幾個人,水性好不好?”風兮揚問。
“五個,四人會水。哎,我說你這么不放心,還不如自己跟著去?!倍藕獠荒蜔┑?。
風兮揚默了半晌,蹙眉道:“你不覺得……她最近看我的眼神都不對了嗎?”
“不,我覺得她最近已經根本不看你了,而你嘛,純屬玩火自焚,活該。”杜衡翹著腿,打著折扇,一副“我早就叮囑過你,但你就是不聽,玩個游戲,你至于嗎?”的看客神情,時不時一聲冷哼輕嘆以泄不滿。
“老杜,過分了,你們當時就沒人看出我心中的猶豫和不舍嗎?”
“你這么一說哈,那還真,沒!”杜衡若有所悟地將折扇往手中一握,癟著嘴,搖了搖頭。
“我話都說得那么明白了,‘聽從自己的心’、‘若要救他,我無話可說’,這還不夠明顯嗎?”風兮揚言語切切。
“明顯!明顯得很!上兵伐謀,攻心為上!揚哥,好手段。”杜衡抱拳敬了風兮揚一禮。
“杜、衡!”
杜衡思忖了半晌,忽地哈哈笑道:“揚哥,看你這樣,現如今我反而不替那個妹子擔心了。我就說了你們這事兒,能成?!倍藕庠俅螌⒄凵韧中睦镆皇眨瑒幼鞲蓛艄麛??!澳闳粲写饲榱x,何不干脆果斷地說了。”
“說什么?”
“自然是你的猶豫不舍,擔憂小心,還有你那,不為人知的秘密?!?
風兮揚頓了一頓,長長舒了一口氣,那個死穴一樣的秘密,令他在這里無所顧忌地大展拳腳,可又同時為他套上了一道無形的枷鎖,讓他不能自已?!傲T了,她確實不該將期望傾注在我身上。”
“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倍藕獾闹タ刹皇窍蛑@個結果去的,瞬時急得就要跳起。
“杜衡,我現在還沒有把握能在這里待多久?!憋L兮揚緩緩道。
“好歹為了大家,過完這一世。等大家都翹辮子了,你再走?!倍藕庑闹姓J真,嘴上卻只是不太在乎地試探。
“這里的一世,對那里來說,又是多久呢?”風兮揚面沉如水。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稍谶@‘忽然’之間可別顧此失彼,到最后兩頭盡失。”杜衡背過身大搖大擺地朝門外走了出去。
晚間,疏星映戶,云階月地,浮槎來去。
飯后,風兮揚尋了個空,讓杜衡支開祝小多,裘凰剛和小多散完步,回到逢春榭,如今正悠閑地坐在階下剝著蓮蓬。
新鮮的蓮子甜甜脆脆,裘凰初嘗時,只覺一股生腥草味,不太適應,爾后卻是越嘗越喜歡,她將生蓮子挖出,剝去它薄薄的白色外衣,再對半撥開,取出中間的蓮子心,放在身側的一個小碟子上,小多說把那蓮子心曬干,泡水喝可清心火。
風兮揚緩緩而來,在她身邊徐徐落座。
裘凰若無其事地將自己采摘的蓮蓬遞至他身前,大大方方地說道:“吃嗎?”
風兮揚接過,小心翼翼地剝著,隨著裘凰的手法,將蓮子白色外衣剝落,取出蓮子心,卻沒有吃,而是將去了芯的蓮子放在那個盛放蓮子心的碟子上,蓮子心在他頎長手指的撥弄下,分成一堆,不與即可入口的白蓮子互相干預。
“我不喜歡一切有苦味的東西,自小到大都是?!濒没舜蚱屏顺聊?。
風兮揚將剝好的白蓮子端至裘凰眼前,裘凰有些意外,但還是笑著接過,道了聲謝,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她又道:“不過,這世間的苦好像并不總是孤獨地存在,還有‘回甘’這一說。”
風兮揚單手支頤,只是呆呆地看著她。
“你生氣了?!彼麊枴?
“你剝蓮子給我吃我能生什么氣?”
“不是這個?!?
“那是哪個?”裘凰嫣然一笑,正如那山下池中纖塵不染的水蓮。
“裘凰兒……”
“嗯,我沒生氣,真的。”裘凰真誠地與他對視一眼,眸中無遮無掩,赤誠坦然。
風兮揚心中一個冷顫,他想過很多種后果,他甚至打心眼里希望裘凰不要對他無條件信任,可真到了這一刻,他突然才發現,那一小堆冒著黃尖兒的蓮子心,原來就是他自己的心。
這似乎并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忽感心中悵然有所失,風兮揚此刻才想明白,信任和自保并無沖突,他希望的興許只是她在將信任交付以后仍有自保的能力。
如鯁在喉,風兮揚清了清嗓子,低沉道:“裘凰,偌大的一個金翼盟,任何決策都不可能以某個人的利益為出發點,如果你希望我能夠事事為你考慮,以你為先,坦白說,目前,我還沒辦法做到?!?
“我知道?!濒没宿D頭微微一笑,急急打斷了他的話,“裘冕也是如此,你們都一樣,我能理解裘冕,就能理解你,如果你是想要向我解釋這個的話,大可不必,我沒放在心上?!?
“我……”風兮揚一時無語,暗中握掌成拳。
“好了,蓮子吃完了,我再去找小多要點?!濒没似鹕矶读硕睹鄹躺土嚅g相輔的紗裙,徑直往西而去。
風兮揚情難自抑,此刻也只能幽幽嘆口氣,回眸確認了下裘凰屋中黃花梨木方桌上炫彩琉璃瓶中擠得滿滿當當的新鮮蓮蓬,黯然苦笑。
為什么他要說的,和他說出來的,以及最后她所接收的,會在如此重要的時候出現偏差呢?
裘凰當然不是去找祝小多的,借故離開罷了,月輝映在石板地上,清涼如水,她在東西貫通的長廊上來回踱步,手里搖著腰間的蜜柑色絳帶,暗想:人果然是貪心的,風兮揚不在的時候,心中悶著無聊,原以為只要風兮揚在身邊就好了,可他果真回來了,日子是不無聊了,可人在身邊,卻又要橫生出別的枝節來,如何能夠枉想事事順意。
她能不理解風兮揚的想法嗎?只不過感情這個東西,真容易令人蒙蔽雙眼,她不想再犯同樣的錯誤。
她能做的,無非是將自己的感情抽回一點點,哪怕只是那么一點點,也許都能夠幫助她看得更真切。
“妹子,別再晃了?!?
裘凰左右掃視,才在一個幽暗的角落捕捉到杜衡的身影,今夜他一身黛藍長衫,服飾配件與往日里惹眼的色彩不同,倒令人難以察覺。
“小多呢?”裘凰走了過去,這才瞧見杜衡身前的石桌上擺著一壺酒和一只青瓷杯。
“抓飛螢去了,杯子不夠,不能分與你喝了?!彼f著話,又舉起杯子要肚里灌了一杯。
“怎么,有心事?”裘凰問到。
“若是真有愁,哪里是這幾杯酒能夠澆得滅的,再者說了‘舉杯消愁愁更愁’,何必如此費神更增愁思?!倍藕忤钊灰恍?,神色幽幽。
“那為何一人獨坐在此喝悶酒?”
“非也非也,練酒罷了,隱入深山,不可廢業?!倍藕庑Φ?,又將空杯滿上,“至于你所說的‘悶酒’,那一定是你本就心中煩悶,所以看我喝酒才自以為是‘悶酒’罷?!?
“練酒?你還想著和裘冕一醉方休呢?煩悶?這里涼爽適宜,景致怡人,有什么可煩悶的?!?
“哦?那既然不是氣候景色令你抑塞,那一定是有人讓你不快咯?!?
“呵呵,”裘凰干笑了兩聲,“我瞧著杜爺您才是醉眼里看醉世,不叨擾了,先行一步。”
“欸,妹子,這往后我要見了你大哥,可不好說你在陵城受了欺負我沒幫著你,來,坐坐坐?!?
裘凰頓了頓腳步,終究還是轉身坐下。
“自是不必明說我也知道,你也別怪揚哥,金翼盟能有如今這番景象,日益壯大而不內腐,全因我們這幾人都是孤兒,我是在養生堂長大的,祝余和小多是我在路上撿的,而風兮揚,也是為了搶地盤打架才相識的。
我們這幾個人,一起吃過苦,一起在陋巷被惡狗窮追過,在不起眼的街角被人砍殺過,所以有時候做事兒,一條路走到黑,又無一堆揪扯不清的親戚,任人唯用,只認規矩不認人,都習慣了,你不一樣,你跟我們都不同,兮揚他……我不知道他以前的日子是怎么過的,不過,別看他現在是金翼盟的老大,除了上頭那條線,外面的事情多是我在處理,其實呀,他心里木得很。
你進了這個家,對他來說,今后就是個重要的人,他現在不知道該如何對你,疼你惜你,可是,相信我,他為你所做的一定會比你以為的多得多?!?
裘凰低頭垂眸,只愣愣看著自己的一半影子呆呆出神,腦海中閃過杜衡描述的那幾個畫面,暗夜、陋巷、惡犬、街角、刀鋒,這些,別說她自己不曾經歷,就是別人也無法說給她聽,如今她僅能靠著想象去試著理解杜衡的言語,只是最后那一句,她仍不愿意試著去相信,會是這樣嗎?算了,好不容易跳出的一點點距離,可別這么快就被拉回去了。
多情最怕是無情。
兩人竟也這么各自呆坐了近半個時辰,各自領會著各自的孤獨清寂,互不干擾,直至杜衡終于將那壺酒飲盡,才各自散去。
回到逢春榭,風兮揚屋里的燈還大亮著,只是窗門緊閉,裘凰駐在庭中,看了一會兒方才回了自己屋中。
轉眼一月將逝,清泉山中蟬噪林靜、鳥鳴山幽。
山下清池接天蓮葉、映日荷花,
莊中柳庭清風、綠蔭濃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