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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避難所

邱白露先敗一局,卻有點雖敗猶榮的意味,他此刻炯炯有神地盯著趙清持看,“這里面有你看上的人沒?”

趙清持搖搖頭。

邱白露微微一笑,正要說些什么,前頭一頎長身影人未至聲已到。

“邱兄!”趙鈺熱情地伸開雙臂與邱白露來了個深情擁抱,“自從咱們倆家結為姻親后,你好久沒來了!”

四周一直伸長耳朵偷聽的人群集體倒抽一口冷氣。

F市的趙家和x市的邱家什么時候結為姻親的?為什么沒有媒體報道這件事,這樣兩個動輒驚天動地的家庭結合在一起,那將是怎樣一股堅不可摧的勢力,而如今這股勢力已經打開了一個豁口,正盛情邀請所有有志之士的加入。

男人們摩拳擦掌,勢必拿下趙家女婿的位子。

趙清持低頭,避開四周刷刷掃射而來的火熱視線。

趙鈺不費吹灰之力就讓自己吹熱了冬天里的第一把火,這會兒又裝起無辜地說起閑話,“不知道谷雨最近怎么樣?有一段時間沒看到他了!”

邱白露自然也明白,他淡淡地笑,“他挺好的,成天在家和老爺子大眼瞪小眼,這不,我都被煩得上貴寶地避難來了。”

趙鈺哈哈笑,“家有老,是塊寶!”

趙清持端著盤子正要溜走,一直拿余光瞥她的邱白露立即喚道:“趙小姐。”

趙清持停住腳,納悶地回頭看他。

邱白露看著她微笑,“奶油。”

趙清持伸出舌頭將唇上粘著的一粒奶油漬卷進嘴里,頭也沒回地遁了。

“六六!”昏暗的角落里,趙老太爺趴在二樓的側面欄桿,使勁招手喚樓底下的趙清持,“上來!”

趙清持提著裙子爬上旋轉樓梯,趙老太爺喜滋滋地圍著她轉了一圈,樂道:“多好看!”

戴上長假發穿上女神裙的趙清持確實好看,所謂佛靠金裝人靠衣裝,一點不差。

“是裙子好看。”趙清持不以為意。

趙老太爺拉過趙清持的手,小聲嘀咕道:“你和邱白露那只老鱷魚說了些什么?”

趙清持搖頭,“沒說什么。”

趙老太爺似是松了口氣,但旋即又緊張起來,“六六啊,這底下的男人里,有沒有你看中的?”

趙清持搖頭。

趙老太爺一對花白眉毛立即擰了起來,手上使勁,推著趙清持往樓下走,“去去去,別逼著我比武招親!比武招親不成還有拋繡球呢!”

趙清持踩著高跟鞋被推著往前,腳下依然穩健不倒,倒是樓梯口有個正要上來的斯文男人被老太爺撞了個后仰,要不是趙清持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胳膊,他只怕要從二樓一路滾到一樓去。

斯文男子感激地看向趙清持,“謝謝。”

趙清持機械地回了句,“不客氣。”

身后肇事的趙老太爺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蹤影,偌大的二樓平臺上只剩下趙清持和斯文男人并肩站在一處。

趙清持轉身要走,手卻被那男人拉住了,男人急切地做著自我介紹,“我姓汪,叫做泉合,以前從沒有見過趙小姐,趙小姐是和趙先生一起回來的嗎?”

過去只聽說過趙家有三個兄弟,什么時候又冒出一位排場這般隆重的小姐?但是只要是趙老太爺帶來的人就一定不會錯,這種與趙家攀上關系的機會,可遇不可求,必須把握住。

趙清持轉過身,讓那男人可以徹底看清自己的臉,“你以前沒見過我嗎?”

姓汪的盡量想讓自己表現得斯文儒雅,可面上卻掩不住地驚喜得意,“我們見過嗎?看來我們很有緣啊趙小姐!”

趙清持笑了,“何止有緣,兩年前我們還一起合作過一個項目,我在金奢酒店里盛情款待過你,聽說那天晚上我的手下還替你買了三個出臺小姐的單,汪先生,你至于攀親心切到連我的臉都沒認出來嗎?”

姓汪的男人臉上紅白交錯,整個人如遭雷劈,“你是……”

“另外,汪先生在進出我公司大堂時曾調戲過我們的前臺工作人員,”趙清持微微笑,“是我攔下了那女孩男友對你的報復,她男友曾獲得亞洲區輕量級業余拳擊男子賽季軍。”

姓汪的有些應接不暇,怔怔地應道:“……多謝……嗎?”

“不用道謝,因為兩天后你遭遇到的襲擊者比他更厲害,是亞洲區輕量級業余拳擊女子賽冠軍,”趙清持頓了一下,臉上露出詭異的笑,“也就是區區不才在下我。”

她后半句話完全就是模仿趙鈺既想得瑟又不好意思得瑟最后只能半遮半掩地真得瑟的口氣,惟妙惟肖,充分見證了家族影響力的存在。

姓汪的張大嘴,抖著手指“你你你”了半天,半天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他完全想不到剛才在樓下還神情木訥思維簡單的二句小姐轉眼之間就能伶牙俐齒地數落出他的種種罪狀,而且針針見血絕不浪費口舌,他更想不到的是,這么一個清秀佳人居然會和當年執掌趙家數載的臨時總經理是同一個人,最讓他吃驚吃痛的是,時隔兩年,他終于知道當年害他住院療養半年的兇手真身——可惜還不能打。

先入為主的觀念果然害死人。

趙清持說完上頭那些話,也懶得再和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糾纏下去,她轉身要往樓下走,身后姓汪的不管不顧地伸手去抓她的肩膀,趙清持反握住男人的手,一個過肩摔,將這男人徑直摔過旁邊的欄桿。

“咚!”

男人落水的聲響驚動了一樓甲板上的所有人,人群紛紛涌向船桿往江里看,就連趙老太爺都被驚動了,在翠翠的攙扶下著急地指揮救援人員去救人。

趙清持心情復雜,避開人群,朝登船口走去。

“六六!”身后不遠處,趙鈺一直在喊她。

趙清持只當沒聽見,腳下步伐越快,等到她走過連接游輪的通道后,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沒有開車來,而且她現在也沒有錢。

趙清持絲毫沒有猶豫地脫下自己的高跟鞋,赤腳走到岸上,在侍從和其他客人驚詫的目光中,施施然走出會所的大門,走到馬路邊上。

“小姐!”翠翠跑了出來,揪住趙清持的裙子,哭喪著臉喊:“你要去哪?”

趙清持回頭,笑道:“你不要過來,你去照顧爺爺。”

翠翠點點頭,卻依然站在原地不動。

趙清持也不理她,繼續朝前走去。

游輪會所的位置比較偏僻,趙清持在夜里的馬路邊上走了許久也沒見到一輛計程車,她的身體倒是不累,只是一想到今天的酒會,腦子里便總有一塊地方突突跳著疼。

今晚酒會上的客人百分之八十她都認得,其中更有不少是直接有過工作接觸的,說實話,f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商界這么小的圈子里來來往往就這么些人,在趙清持還是趙氏總經理的時候,這些人都是巴不得貼著她走的,可如今當她只是個普通的待嫁小姐時,他們對她甚至連臉都可以不看。

同樣一個人,不過是換了種身份,男人和女人,總經理和待嫁小姐,這些人便全都成了睜眼瞎,趙家的背景就是一切,哪怕她奇窮無比,哪怕她目不識丁,只要有趙家這塊金字招牌在,不管她是誰,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如果真的和這些所謂的名流結了婚,她就真能遂了趙老太爺的愿嗎?

嫁作商人婦后,生一個孩子,圖一場圓滿,忘記彼時記憶里的那束光,成為千千萬萬枯萎在婚姻里的平凡女人嗎?

趙清持雖是女人,卻是被當做男人養大的,她的靈魂深處在叫囂著別的什么,她即使想要無視,她的身體也不會同意。

所以她把那個男人摔進江里,所以她不顧翠翠的阻攔離開這里。

她是趙清持,她的自由應該由她自己決定。

寂靜的車道上忽然傳來一聲車鳴,趙清持轉過身,在兩束車燈的刺激下閉上了眼,待到那車開到了她身邊,她這才低下頭,對駕駛座上的人說道:“先生,你不知道夜里隨便打遠光燈容易釀成車禍慘劇嗎?”

坐在駕駛座上的邱白露低低笑了兩聲,說道:“上車吧,我送你。”

趙清持繞道坐上副駕駛座,順手把高跟鞋放在腳邊。

邱白露瞥了眼她黑乎乎的腳底板,笑了,“從會所走到這邊,就是鐵腳也得磨成雞爪了。”

趙清持被折騰了一天,這會兒也累,蔫蔫地歪倒在位子上,“鐵杵磨成繡花針,可惜我40碼的腳磨不出三寸金蓮。”

邱白露不知從哪抽出一瓶礦泉水,遞給趙清持,“喝點水,潤潤喉嚨。”

趙清持接過水,咕咚咕咚灌下半瓶后,精神果然振作了許多,她一上一下拋著塑料瓶,問道:“那個姓汪的后來怎么樣了?”

邱白露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說道:“他被撈上來后對你破口大罵,你大哥揪著他領子把他重新扔下江了。”

趙清持知道趙鈺素來護短,忍不住也笑了,笑著笑著,她又拉長了臉。

邱白露將她臉上的每個變化都收入眼底,“怎么了?”

趙清持皺眉,“我把酒會搞砸,爺爺要生氣了。”

“不見得,”邱白露一邊嘴角微微翹起,看起來像是在笑,可又感受不到絲毫笑意,“在場的男士們少了一個競爭對手,人人雀躍不已,我看不出他們有受到任何打擊,只要這些人還有野心和欲望,你爺爺永遠不愁女婿。”

趙清持耳邊聽著他的話,剛剛下肚的水好似結了冰,冷硬地叫她胃疼,她面無表情地看向窗外的霓虹,他們的車已經駛入市區,在前面一個十字路口左拐,就能通向她回家的大路。

十字路口亮起紅燈,邱白露停了車,看著身邊的趙清持,“其實你以前的模樣更好看。”

“謝謝你還記得我以前是什么模樣。”趙清持懶懶地說。

“那么深刻的記憶,怎么可能輕易忘記。”邱白露笑。

趙清持想起那雞飛狗跳的第一次見面,總算好心情地笑了。

紅燈進入倒計時,邱白露準備開車。

趙清持看著那跳躍的紅光,忽然出聲道:“送我去酒店,我暫時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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