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好,靜惠
- 如若素雪有清輝
- 念雪思萍
- 15655字
- 2021-06-08 10:15:13
2035年12月24日,17時30分。
“媽媽,您怎么在挑衣服呢?我們要去哪里嗎?”一個小女孩剛剛下了學,放下書包問道。
靜惠見是女兒回來了,溫柔地笑道:“媽媽明天要回去大學參加八十周年的校慶。聽說這次媽媽以前班里的同學都會回去,難得人齊,媽媽也不好意思不過去,所以在挑衣服呢。”
“就和我班里的同學一樣嗎?”
“是啊,等你將來畢業了,也會有這樣的同學聚會。好了,快去做作業吧,媽媽給你做飯去。”
2035年12月24日,18時30分。
小女孩邊吃飯邊道:“媽媽,你認識這個人嗎?”她把語文課本遞給靜惠,指著下面的作者簡介。
雖然時隔二十年,不過靜惠對于那個名字卻依然記憶猶新:“怎么會有這個問題?”
“我看到他和你都是同一所大學畢業的,今天我們老師講這篇課文的時候給我們說了很多關于他的事,我也很喜歡他寫的東西,你不是明天要回大學參加校慶嗎?能不能幫我問他要個簽名什么的……”小女孩滿臉的興奮,洋溢著這個年齡該有的氣息。
靜惠幫她擦掉嘴邊的飯粒,道:“媽媽也不知道他明天會不會去,如果他去,媽媽就盡量實現你的愿望。”
“真的嗎?”小女孩喜出望外,“可不許騙人!”
“媽媽什么時候騙過你,好了,快吃吧。”
2035年12月25日,8時。
靜惠工作的地方是C城,離A大學很近,不過一個小時的車程。她的丈夫把她送到大學門口,道:“下午我過來接你,一起回家。”
靜惠卸下安全帶,輕聲道:“好,路上開車小心。”
雖然已經畢業十多年,但是眼前的A大學給她的感覺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依舊是那座寫著“A大學”的牌坊,依舊是那條被稱為“單身奪命校道”的長路,依舊是到了冬天仍然挺立的青松翠竹,靜惠置身其中,仿佛又回到了那段美好的大學時光。
剛走過校道,便看到前方聚集了一堆人,從年齡看來,必定還是在校大學生,他們有的正在排隊,有的捧著手里的書欣喜若狂,一時間忘了看路,撞上了靜惠。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女生低下頭,帶著歉意道。
靜惠只是笑笑:“沒關系。”她拾起女生掉在地上的書,卻被映入眼簾的書名震住了。
雪。
她再順勢看看作者的名字,果然是那個熟悉的名字。
余子迅。
“這本書是我的,您能不能還給我……”女生誠惶誠恐。
靜惠這才反應過來,她把書遞給女生,道:“能問一下,這本書是從哪里得來的嗎?”
女生指了指身后:“作者本人親自來學校,給我們每個人免費送一本。”
她看到這么冷的天還是人山人海的,道:“你們很喜歡這本書嗎?看起來大家都挺熱情的。”
“那當然了,子迅師兄在文學界那么出名,他又是我們學校畢業的,而且這本文集是他的處女作和成名作,為了感恩母校,他決定不公開售賣這本文集,只在每年的校慶免費送給學校的師弟師妹們,可有紀念價值了。”
靜惠含笑道:“真的好啊,我也過去湊湊熱鬧。”
女生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說什么就走了。
十多年了,這是靜惠畢業后第一次見到子迅。不知道是命運的刻意安排還是真的巧合,這么多次的同學聚會,要么逢著子迅沒來,要么逢著靜惠沒來,像這次兩個人都同時到場的,確實是第一次。
而靜惠在排隊時,看到子迅正和他的同事們一起給在場的學生們送熱水,邊送邊道:“實在是非常對不起大家,因為交通原因,書可能會晚點到,現在大家先喝點熱水,很謝謝大家天這么冷還來捧場,下次一定申請在室內,免得大家受冷。”
三十九歲的子迅,顯然身體上留下了歲月不饒人的痕跡,兩鬢染上了霜白的色調,說話的聲音也遠不如從前那么洪亮,帶上了難以磨滅的沙啞。
而當他遞水到靜惠面前時,不禁愣住了:“靜惠?”
靜惠微微笑道:“十多年不見,難為你還能一眼就認出我來。”
子迅看了看周圍:“你怎么在這里排隊呢?我記得這次聚會是在報告廳里舉行的呀。”
“我女兒說很喜歡余大作家寫的東西,讓我這次一定要向你要個簽名,既然大家都在排隊,那我也不好意思亂了秩序。”
“行,我知道了,你先進去吧,我忙完了就過來。你放心,既然這是孩子的愿望,我會滿足她的。”
2035年12月25日,9時。
子迅送書的工作基本完成,他吩咐旁人把剩下的書全送到圖書館,然后走進報告廳,這才發現大家都已經到齊了,歉然道:“實在不好意思,我來遲了。”
班長見子迅到了,笑道:“哎呀,我們的大作家終于到了,這些年你在海內外的知名度,可是讓我們這些曾經的同學深以為傲啊!”
子迅搖頭道:“班長這說的是哪里話,大家教書育人,為國家培養出了一批又一批優秀的人才,你們才是國家真正的中流砥柱。”
班長朗聲道:“好了,人都到齊了,學校說上午10時之前報告廳可以借給我們搞自己的班級聚會,所以大家不用客氣,難得見面,玩得盡興!”
班長發話之后,大家都各自找闊別多年的同學聊天去了,子迅則來到靜惠所在的桌子,道:“不介意我坐在這兒吧?”
靜惠把椅子上的包拿了起來,做了個“請坐”的手勢:“當然不介意了。”
子迅坐下以后,打量了一下她,笑道:“沒想到十多年過去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你是說我的樣子和以前一樣,還是我性格和以前一樣?”靜惠打趣道。
“自然是樣子一樣,還是那么年輕。對了,聽說你在C城工作,已經是C城的骨干教師了,大城市的節奏很快,過得可還好嗎?”
“生活嘛,不都是過得去就好,倒是你,這些年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出了好幾本書了吧,恭喜啊!”
“比起這個,我其實更喜歡教師這個工作。為了后繼有人,自己寫得好的同時如果也能讓孩子們寫得好,將來繼承衣缽,也是極好的。”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后,子迅從包里拿出一本書,簽上名字,遞給靜惠:“對了,你剛才不是說孩子想要我簽名的書?拿回去給她吧。”
靜惠接過書,粗略地翻了翻,道:“她知道你是我大學同學后,老是纏著讓我帶她來見你,她可是你的忠實粉絲呢,改天有空要不你也帶上孩子一起出來再聚一聚?”
“我……我還沒結婚呢。”子迅略尷尬地笑笑。
靜惠倒是驚訝:“啊?你都快四十歲了還沒結婚呢?真打算一個人過一輩子啊?”
子迅低頭看了看手表,道:“遇到合適的人再說吧,反正現在作為一名老師,陪著孩子們,也挺好。校慶典禮快開始了,我們過去坐吧。”
2035年12月25日,10時。
循例是校長發言,然后是各位老師發言。
“聽完校長和各位老師的發言,不禁讓我們感嘆歲月匆匆,轉瞬即逝,老師依舊還是那位老師,但是學生卻早已換了一批又一批。那么,當年還是學生,現在已經是社會人的我們,又有什么想說的呢?掌聲有請2015級畢業生代表,知名作家余子迅先生上臺發言!”
伴隨著一陣陣熱烈的掌聲,我接過主持人的麥克風,站到主席臺上,道:
“老師們好,同學們好:
今天,我們一起迎來了A大學八十歲的生日。
相信大學時代對于每個人而言,都將是終生難忘,也無法取代的回憶吧。即使是現在,如果你問即將四十歲的我,余生的夢想和目標,其實我一下也沒法說得特別具體,但是我覺得,這樣也很好,這恰恰說明我們的未來還有無限可能,我們的人生選擇豐富多彩,五十歲,六十歲,七十歲……每一個十年都將絢麗多彩。
我們在場的每一個人,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都走在自己獨特的人生道路上。也許有的人最終能實現夢想,也許有的人不能。人生有艱難的時候,也有痛苦的時候。在那個時候,我相信我們一定都會想起這個地方,這個讓我們覺得自己的夢想還有無限可能的地方,這個讓我們所有人都平等、尊貴、閃耀的地方。
我的發言結束,謝謝大家!”
子迅把麥克風交還給主持人,從主席臺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靜惠嘆息道:“看著你今天發言的樣子,不禁讓我想起畢業的時候,你作為畢業生代表,穿著學士服在主席臺上發言。這一晃,原來已經過去這么多年了。”
“是啊,時間過得是很快,有些人,有些事,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但我堅信,我們的大學生活,永遠都不會消失,直到我們離開這個世界。”
2035年12月25日,13時。
校慶結束后,子迅和靜惠找了個西餐廳吃過午飯后,道:“你今天著急回去嗎?”
靜惠心生疑惑:“我先生說晚上來接我,這一個下午應該沒什么事。你有事找我?”
“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年紀大了,總喜歡想起過去的事情,也找不到人說。今天難得你也在,可以好好說說。”
“你身邊那么多人,難道就找不到可以聊天的?”
“有是有,只是聊大學的那段日子,卻是沒有人的。不說別的,光是經歷過與沒經歷過,聊起來就有很大區別。”
“這倒也是,我閑來無事的時候,也會想起大學的事情,比如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那另類的‘妝容’,哈哈……”
“是嘛,我倒是還記得初時來A大學時的情景。”
2015年9月12日,8時。
子迅由于是第一次來A大學,人生地不熟,所以他來得很早,在師兄師姐的幫助下,辦好了各種登記手續后,就到了選宿舍這一步了。A大學采用的是四人間宿舍,擺在眼前的是兩間宿舍:3棟宿舍樓的529號房和231號房。而人數方面,231號房已經有三個人入住,而529號房卻還沒有人。
子迅雖然覺得五樓比較高,一旦電梯出個故障什么的,爬樓梯都要半天,但相比之下,二樓低是低些,卻已經有三個人在了,而且昨天大家都已經商量好組合了,自己也不想去打破這個商量,便決定在“3-529”后打上一個勾。
后來,陸陸續續來了三個人,就是子迅四年的室友:黃氏思民、袁氏秋豪、梁氏啟華,子迅分別稱呼為民哥、豪哥、華哥。華哥身高一米七五,戴著一副眼鏡,文質彬彬的模樣。豪哥身高和子迅差不多,喜歡打籃球,也喜歡說些亂七八糟的段子,不過性格還不錯,沒有那么多的人情世故。民哥相比之下話就少了點,不過這并不影響四人的交流,在軍訓結束之前,四個人都是一起行動的。
2015年9月14日,9時。
“大家好,我叫余子迅,名字取章子怡和周迅之意。”
9月12日是新生報到日,經過兩天時間的休整后,經過中文系的安排,在報告廳召開了開學典禮。
那時的子迅,披著一件白襯衣,手持一把紙扇,看上去一派復古的模樣。
“曾經有人問我為什么要選中文系,我的回答是,因為我愛中文,我愛寫作,是發自內心的,想學習中文,無關其他因素,我現在在寫一部小說,網上有連載,希望大家多去點擊看看,哈哈。也有人問我,為什么要選擇師范類的大學,我的回答是,因為‘一年之計,莫如樹谷;十年之計,莫如樹木;終身之計,莫如樹人’。最后,我很喜歡《花千骨》里的‘殺姐姐’,所以大家也可以叫我‘姐姐’,衷心希望以后的四年里,能與大家開開心心地相處。我的發言完畢,謝謝大家。”
2035年12月25日,13時30分。
靜惠邊聽邊笑:“那個時候其實大家對你說了什么都不太記得了,畢竟每個人都要上去自我介紹,但唯獨記得你那身打扮,你與眾不同的衣著在眾人心目中留下了一點印象。”
子迅也笑道:“是啊,我到現在回憶起來,都覺得那個時候不知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就穿了這么一身過去。我還記得你說過,不喜歡我這樣子呢。”
“確實是,總覺得很裝逼,哈哈哈……說起來,那之后,好像到軍訓了吧?我記得軍訓的第一天晚上,教官就讓你唱歌了。”靜惠道。
2015年9月18日,20時。
過了幾天的空閑日子后,便迎來了軍訓。為期兩周的軍訓雖然不長,但是很辛苦。
帶子迅這個班的教官姓王,因為名字里帶個飛字,大家給他取了個外號,叫飛飛。軍訓頭一天晚上,飛飛就物色人出來唱歌。子迅心中清楚,以前又不是沒有軍訓過,這是軍訓中的常態化娛樂行為。只是子迅沒想到的是,自己頭一個就被惡搞的室友們推了出來。
一曲《那些年》過后,女生們似乎意猶未盡,吵著讓子迅再來一首。子迅也不拒絕,正準備唱《同桌的你》,飛飛不知道怎么回事,逮住了一個女生:“說好去買喝的時間我只給你五分鐘,你超了一分鐘,罰你去和他合唱。”
女生迫于無奈,只得硬著頭皮來到子迅身旁:“你不介意吧?”
子迅搖頭道:“無妨,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陳旋菁。”
“你好,初次見面。你要唱什么歌?”
“你挑就可以了。”
“《同桌的你》可以嗎?”
“可以,剛好我會唱。”
一曲終末,在眾人的起哄聲下,子迅和旋菁頗不好意思地回隊伍中去了。
2035年12月25日,13時45分。
子迅抿了一口白開水,道:“那個時候其實挺尷尬的,這要是我自己唱也就罷了,沒想到菁菁居然也‘中招’了,現在想想,飛飛還真是會玩。”
靜惠撥弄了一下臉邊的頭發,道:“好久沒有這樣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就算想起也不知道該跟誰說,不過話說回來,飛飛貌似很喜歡找你麻煩,哈哈。”
2015年9月20日,15時。
踏步、排隊操練了快一個小時后,飛飛就讓大家去樹蔭底下休息,道:“同學們,按照往年的規矩,到了表演匯總那天,需要有個人出來喊口令,指揮大家踏步什么的,你們當中有沒有愿意的?”
一片鴉雀無聲。
“真的沒有嗎?因為這個喊口令不是誰都適合的,我也不算特別了解大家,如果沒有的話只能一個個來試驗了,試到誰合適就是誰。”飛飛的語氣帶上了一絲不快。
“我……我可以試試嗎?”說話的人,正是子迅。
飛飛見是子迅,道:“那你出列,到前邊來!”
子迅走到隊伍的前邊,飛飛道:“先喊一句‘齊步——走’給我聽聽。”
“齊步——走!”
“太小聲了,重來!”
“齊步——走!”
“太快了,重來!”
“齊步——走!”
“字和字之間的間隔太短了,重來!”
……
2035年12月25日,14時。
子迅掩嘴笑道:“當時我的心情簡直是無語了,不過話說回來,飛飛也不是存心為難我,其實我都覺得我自己叫得不怎么好,所以到了后來是嘉慧當指揮了。”
“大學軍訓的日子,確實讓人難以忘懷。不過,軍訓的時候,我最難忘的,還是你那個雪糕。”靜惠微微笑道。
2015年9月27日,15時。
九月要是放在北方,天氣已經是開始轉涼了的,然而南方的九月,依然與七月的盛夏沒什么區別。由于天氣燥熱,軍訓雖然只過了兩天,但大家都苦不堪言。旁邊的班級有訓練的教官親自買的雪糕解暑,而子迅他們的教官卻無動于衷,這讓大家的心中難免會有不滿之情。
看著天氣越來越熱,實話實說,子迅挺心疼班上的同學,于是以上洗手間為借口,跑到學校的超市里買了一箱雪糕抱回來,道:“天氣悶熱,我請大家吃雪糕!”
起初,班上的同學都一臉驚訝,還以為在做夢,子迅把雪糕交給班長,讓他進行分發。不過,這在子迅眼里的確是小事一樁,不值一提。
2035年12月25日,14時15分。
“其實吧,我不只記得那個雪糕,畢業以后的這些日子,我還時不時想起很多事情,比如初次和你說話的時候。”子迅道。
靜惠搖頭道:“這個我倒不記得了。”
“那是軍訓后沒多久,我們的班主任,也就是上我們寫作課的侯老師,我之前自我介紹的時候不是說我寫了一部小說放到網上了嗎?然后他就說讓我在班上跟大家分享一下寫作的經驗什么的。”
“哎,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是啊,我記得那個時候我坐你旁邊來著……”
2015年10月15日,9時。
這一天,是子迅的首次寫作分享,先在他本班進行。當時他旁邊坐著兩個女生,看起來應該是同一個宿舍的。
“今天是你上去講嗎?”旁邊的女生問。
“是的。”子迅極有禮貌地回答。
“我叫黃靜惠,很高興認識你。”
“你好,旁邊的那位是……”
“她叫朱凱青,跟我同一個宿舍的。”
林逸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在侯老師簡單說了幾句之后,子迅便上臺分享自己的寫作經驗:“在寫作中,非常重要也是始終要保持的,就是一個靜字,尤其是心態上的平靜……”
2035年12月25日,14時30分。
靜惠道:“那幾次分享過后,你就成了中文系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紅人了,聽說那個時候一堆人加你微信了,哈哈。”
“或許吧,不過其實我不太喜歡這種感覺,因為樹大招風,人紅招忌,那之后我反而深居簡出,冷了下來。物極必反,尤其是現在出來社會這么多年了,我們都深諳這個道理。不過后來十月底的萬圣節晚會,我還是去了,那一次我還給你讓座了,哈哈。”
2015年10月31日,19時。
這個萬圣節晚會是子迅所在的班級自行舉辦的,目的是為了讓大家彼此熟悉熟悉。既然是晚會,那就少不了會有游戲。
有一個游戲叫做“搶坐椅子”,就是四五個人在音樂播放時圍著椅子走動,只要音樂一停,就必須馬上坐下,沒能坐下的人就淘汰出局,以此類推,最后只剩一人獲勝。偏偏子迅和靜惠同時抽到要參加這個游戲。
靜惠看了看子迅,笑著說:“我反應很慢,怕第一輪就被淘汰。”
子迅笑得極優雅:“沒關系,大不了我給你坐就是。”
隨著音樂的戛然而止,子迅等七個人都十分迅速地搶著椅子。而當子迅坐下之后才發現靜惠果然沒能搶到。子迅不假思索,拉著她坐到了自己搶的椅子上,然后揚手道:“我沒搶到椅子,我輸了,哈哈哈!”
而周圍的人似乎也看得一清二楚,一個勁兒地起哄。
2035年12月25日,14時45分。
靜惠聽他說完,不禁笑道:“我想起來了,確實有這事。不過一直沒問你,當時你為什么讓給我坐啊?”
子迅吃了口蛋糕,道:“輸贏對我而言,本就不重要,更何況這只是一個游戲,大家玩得開心就好。”
“真沒想到,這些事情你都還記得那么清楚。”
“我不止記得這些事,我還記得你給我寫的信,上面的每一個字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2015年12月5日,21時。
“你好,請問有人在嗎?”
子迅聽到了門外的聲音,便開了門,發現一個身穿綠色工作服的女生:“你好,請問是3棟529號房的余子迅嗎?”
“我是,有什么事嗎?”
“這是我們書信協會舉辦的活動,這里有你的信。”
子迅接過信,道了聲“謝謝”,看了看信封,發現竟然是靜惠的信:
“姐姐:
喂!我忘了稱呼要頂格寫!別太在意噢,那我說一下對你的第一印象吧。第一次見面是在教室,你穿著一件很裝逼的白襯衫,拿著一把扇子,就像裝古人紳士似的。聽你自我介紹,知道你寫了一部小說,覺得好像很棒,可看你裝逼的樣子,還是莫名生出一股不喜歡,一點厭惡。
在軍訓時,在選代表來管一下我們班時,你挺大膽地站出來。可說口令時,你說錯了好幾次,飛飛還是很嚴格地讓你再說,這時覺得你挺大膽的,在那么多人面前,感覺你好像出丑了,可還在說口令,開始有點心疼你。
直到那一次你請我們吃雪糕時,對你改觀了,知道你是那種比較走心的人,那個雪糕是我吃過最難忘的雪糕,忽然發現你也是真性情的人。
曾經比較好奇你女朋友那么漂亮,怎么就看上你了呢?我之前弄不懂,現在懂得了,感覺你比較暖心,就像冬天的暖水袋。
不過我說一點你有點偏激的地方,你不該認為所有帥哥都不專一,都不溫柔。其實在現在這個看臉時代,男女愛美、愛看帥哥美女很正常。于我來說,我是喜歡看帥哥美女的,不過只是把他們當成一道美麗的風景。更何況,誰能保證沒有負心漢是相貌平平的?你少這種關于外貌的偏見,那就更完美了。
姐姐,很喜歡跟你坐在一起上班主任的課。感覺你就是一位大哥哥,有時卻又覺得你太感性了,感性也好,很開心能認識你這么一個真性情的人。”
2035年12月25日,15時。
靜惠嘆息道:“子迅,這些事……都已經過去那么多年了,我已經結婚,我的女兒已經上小學了,你……”
“你誤會了,”子迅平靜道,“我說這些,并沒有別的意思,只因為這是年少時的相知相許,而這份相知相許是你我共同擁有的,我們現在各自有各自的生活,這一份回憶也不會對我們的生活有所影響。”
靜惠自嘲地笑笑:“這么看來反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哈哈。不過既然你把話說開了,那我也很開心能聽你說過去的事。對了,一直都沒問你,那個時候為什么謊稱自己有女朋友啊?”
“或許是不想談感情吧,又或許是害怕自己給不了別人幸福,又或許是害怕自己沒辦法善始善終,又或許是受《如懿傳》的影響,總之,原因很多。可惜,最后還是動心了。”
“你是什么時候發現你動心的?”
“你說你脫單的那天。”
2016年1月30日,22時。
這一天恰好是子迅的生日。當他晚上打開QQ的時候,看到了靜惠的信息:
姐姐,我脫單了。
加上標點符號也才八個字符,連一句話都未必算得上的短語,卻讓子迅有那么一瞬間,如同遭受晴天霹靂,正應了那句歇后語:三九天喝冰水——從頭涼到腳。也就是這個時候,子迅才發現,自己似乎是動心了。
那現在該怎么回復呢?埋怨?不可能,是自己沒有把握好機會,怎么能怪別人呢?難不成有規定說她一定得喜歡自己嗎?再說了,真正的喜歡,應該是希望對方幸福,哪怕這幸福不是自己給的,否則便是占有、私欲的表現。
想到這里,子迅敲了幾下鍵盤,回了句:
恭喜,總算能讓我放心了。
簡單再聊幾句后,子迅便借口忙工作下線了。
這個夜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2035年12月25日,15時30分。
“那當你知道我脫單之后,你是怎么想的?”靜惠問道。
“我覺得沒關系,既然你不知道我對你的感情,那就讓它成為永遠的秘密吧,以后以姐姐的身份默默守在你身邊就好。”
“說是這樣說,雖然你嘴上不說,不過行動卻挺多,我不得不產生懷疑,哈哈。”
“這倒是,比如你的生日。”
2016年2月29日,10時。
子迅和靜惠相約在宿舍樓下見面,子迅捧著一束花遞給她:“靜惠,生日快樂!”
靜惠接過花是又驚又喜:“你怎么知道的?”
“雖然已經遲了幾天,不過應該還算來得及吧。”
“沒關系,寒假剛放完。對了,我也給你準備了一份生日禮物,你看。”
子迅接過她手中的“大白”玩偶和一封信,道:“謝謝你,我很喜歡。”
“那我先回去了,最近有點忙。”
“好,去吧。”
子迅回到宿舍后,打開了手上的那封信:
“姐姐:
當我看到你送我的禮物時,我就說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話,你誤認為是“好難看”,其實不是的。我只是驚訝和你那么有默契,我也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是“大白”,這個公仔是上學期放假前就給你準備的,只是為了期末復習和收拾東西回家而沒有拿給你,加上怕你不喜歡,所以想看在寒假時再找一份合適你的禮物,然而你本來就是一個讓人感到很溫暖的人,一直想著好好守護我們,所以送你大白是最合適不過的,因為你是如此讓人感到溫暖和窩心。
其實能跟你成為好朋友,我真覺得好幸運,一直覺得我是一個習慣靈魂獨行的人,知心真的不多,感覺就連曾經的閨蜜,如今也變得異常陌生了,所以真的很感謝你的出現,很感謝你待我如妹妹般好,希望你能一直當我的知己,讓我在這冷漠的世間多一份溫暖和希望。
今天第一、二節沒看到你,就在想你是不是還沒回校,后來才想起你沒選新視野下的金庸小說。當看到你在前面坐著時,心里就似乎安定下來了。中午近距離看你,你似乎憔悴許多了,看來必定是熬夜寫小說的緣故吧,多注意身體吧,畢竟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說真的,上了大學后,你是我唯一寫過紙質信的人,看得出你在我心里的地位。由于現在有了手機以及QQ、微信這些軟件,能讓我寫東西,特別難得,因為我是個比較懶的人啦。記得你曾跟我說過語氣詞的使用,“了”和“啦”的區別,你那么細心,平時肯定特感性。
對了,我今晚就要去做晚輔了,一個人去,之前覺得可能會危險,可是始終要出社會,所以早點習慣一個人闖也好。其實我是一個當我獨自一個人時會變得特別嚴謹、能干的人,因為要戴上保護自己的面具;當我和一些可靠的朋友一起時,我又是很馬虎、很逗逼、傻帽的人,有時甚至成了徹底的路癡,因為我信任身邊的人,所以讓他們帶我走。哈,我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本來就沒什么邏輯性,跳躍性好強啊,希望你能看懂。
姐姐,遲來的禮物,不準不喜歡噢。
最后,愿你被這世間溫柔地對待。”
2035年12月25日,16時。
靜惠認真道:“子迅,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一定要說真話。”
“你問吧。”子迅端起水杯。
“你到現在都沒結婚,該不會是……因為我吧?”
這話差點沒把子迅嗆著:“咳咳……你怎么會這樣想?”
“沒什么,只是聽你說起過去的事,總感覺好像有點關系。”
“不結婚只是在《如懿傳》的影響下對婚姻有了恐懼感,再加上一個人也挺好,就沒想這些事了,真的和你完全沒有關系。”
“那你還記得,我是什么時候知道你的秘密嗎?”
“當然記得,是春花詩韻的時候。”
2016年4月20日,9時。
就A大學中文系而言,最盛大的活動莫過于“春花詩韻”朗誦比賽。本來所有人都以為子迅會參加,但子迅卻至始至終都沒有報名,這讓眾人大失所望。然而,子迅卻在華哥、民哥、靜惠、凱青、暢苧組好隊之后,主動前來,說要幫助他們排練。
一天的訓練結束后,子迅正在思考配樂的事情,凱青卻把他拉到一旁,道:“姐姐,問你一個問題。”
子迅心中好奇:“怎么了?”
“你怎么對靜惠那么好?”
“怎么說?”子迅心中生起一絲寒意。
“靜惠放假從家里回來,你去接她,還送她上宿舍,又買了好些吃的給她;以你的實力,明明可以參加這個比賽,你卻沒有;要說你對這個比賽沒興趣,為什么又來幫我們訓練?”
“所以你想說什么?”子迅深知紙包不住火。
“你喜歡靜惠,對嗎?”
“是。”子迅回答得很干脆,他覺得都已經被別人猜透了,就沒有必要隱瞞下去了。
“可她已經有男朋友了呀?”
“我知道,所以我才不說。”
“可這樣對你公平嗎?”
“沒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這就是我愛她的方式。”
2035年12月25日,16時30分。
“說起來,這也是我心里一直以來的一個問題,你那個時候為什么不參加?”
“一來因為那個時候找到兼職了,空閑時間不多,二來你想參加,我想幫你,如果我自己去參加,必定會因為顧己而失彼。不過也是因為這件事,我倆第一次生分吧。”
2016年5月21日,21時。
大賽前夕,靜惠主動約子迅去操場聊天。子迅還以為是她比賽前緊張,需要開解。沒想到見面后靜惠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幾天我不想看到你,有點討厭你。”
“你知道了嗎?”子迅似乎已經想到了。
“難道我不應該知道嗎?”
“抱歉,但我認為喜歡一個人是沒有錯的。”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因為你已經有男朋友了,我不能,也不想破壞你們。”
“那你因為這個不告訴我,又為什么告訴凱青?”
“因為凱青與你是好朋友,我必須通過她才能更好地了解你。”
“可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為什么要讓第三個人知道呢?還有,你為什么喜歡我?你喜歡我什么?比我好的大有人在啊!”
“你就是你,我喜歡的是你,無人可以替代,也沒有原因。《牡丹亭》中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靜惠卻不再答話,轉身離去。末了,她扔出了一句話:“子迅,我曾經有過那么兩三天喜歡你,只是現在,沒了。我永遠都不會喜歡你。”
2035年12月25日,17時。
“那個時候,你有沒有恨過我,恨我這么傷你的心,說出這些話?”
“沒有,我只覺得那是正常的反應,仿佛自己一直被一個有目的的人接近。”
“但是,后來我們還是和好了,挺幸運沒有繼續冷戰下去。”
2017年2月26日,21時30分。
剛開學不久,子迅就收到了靜惠的微信:
我在校門外,能出來接我嗎?
快半年沒收到靜惠的信息了,子迅一開始還有點不習慣,不過他還是騎車過去了。
“靜惠,你怎么在校門外?”
“回家去了,我爸過生日。”
簡短的兩句話后,兩個沉默了好一會兒的人就這么干走著。
“我分手了。”靜惠忽然開口。
“你說什么?”子迅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家里人說還是先專心讀書。”靜惠說得很平淡。
“我會等你。”子迅不假思索地扔出四個字。
靜惠只是笑了笑:“我會記住你的話,這是給你的信。”
子迅把她送到宿舍樓下,看著她上了樓才離開。回到宿舍后,打開了這第三封信:
“姐姐:
該稱你叫姐姐吧?這好像是第三封寫給你的信了。一開始想不明白為什么你那么想要我的親筆信,也許我跟你好久沒好好地敞開心扉談過心了,所以你想知道我想對你說些什么話;又或許你也是跟我一樣,喜歡收集他人寫給自己的信,只為了讓信封上的字跡保留下來,就好像是把那個寫信人對自己的情感保存在那時刻,用來以后泄氣的時候,突然想起我的時候看一下,“見字如見人”?是這樣的嗎?你怎么不給我回信呢?都給你寫了那么多封信了,上了大學已經沒有寫過信了,除了你以外,好像沒人收到過第二封信。好吧,胡扯了那么多,開始正式說話啦。
你之前半夜在微信上找我說了那么一番話,雖然我回答不咋滴,語調很平靜,像沒事發生,其實我挺感動的,第一次被像你這樣癡情的人喜歡并守護,真的好幸運,只是有時候好心疼你。
你總說希望我幸福,我幸福的代價不是你要承受痛苦,所以別老說祝我幸福之類的話,雖然你真心希望我找到幸福,但每次看到這句話都會心里酸酸的。
我想,你既然把我當成妹妹了,那我也把你當哥哥吧,你也要快樂噢。
總是覺得你是太沉迷于小說的二元空間里,同情男二或女二,在情感上也愿成為為了喜歡的人而犧牲自己的人。其實你這樣做,有時可能反而讓別人覺得你好作,喜歡一個人,你有權利去追求的,也希望你用正確的方法去撩妹啦。
其實每一次我努力做一件事的時候,也會想起你,總會覺得得努力,不然就好像對不起自己,雖然還是那樣的平庸,你也是我進步的動力,想到自己不是孤軍作戰的時候,就不害怕了。說真的,很感謝你噢。
總覺得,人總會知道別人的缺點和不足,而對自己致命的弱點卻渾然不知。感覺給你的每封信都會有我眼中的你的一些不足,只顧著說你哪方面的不足,卻沒去改變我本身的問題。有時候,面對很多事情,我沒有你所想象中的那樣堅強和勇敢,只是我無路可退了,我只能變成人們口中所說的“女漢子”,可我多渴望能有一個保護我,愛惜我,把我當成小女人那樣疼愛、并懂我的人。
過年的時候,有一次跟比較好的異性通話聊天,我隨口問了一下:“怎么我身邊跟我關系要好的異性都把我當兄弟了?”他就回答說:“惠,你太要強了,許多男生喜歡保護弱小,楚楚可憐的女生,你卻像頭牛那樣倔,你穿了太多層鎧甲了,他們可能覺得你就像那種‘女強人’那樣吧,所以就不想發展那種關系吧。”其實聽完他的話后,我也覺得我真的太要強了,就像刺猬那樣,內心明明柔軟溫暖,卻因怕受傷而穿上尖尖的刺,是一種偽裝,也算是一層自己的保護色吧。愿你被這世界溫柔地對待。”
2035年12月25日,17時15分。
“你也別怪我剛才會想歪了,因為你說過你會一直等我,我是真害怕你是因為等我才一直……”靜惠邊看手機邊道。
“那個時候說過的話自然算數,不過后來看到你結婚,說起來,你的結婚典禮我還去了呢,看到你這么幸福,我也就沒等你了。不過,好像覺得自己對這些事情已經看淡了吧,隨緣就好,也不勉強。”
“我們最后一次互贈禮物,是畢業那個時候吧。”
2019年5月11日,17時。
這一天是拍畢業照的日子,因著靜惠是班委,要忙的事情很多,子迅竟然找不到機會和她一起合影。正心里失落之際,靜惠給他發了條微信:
你現在有空嗎?我們好像還沒有合影呢。
子迅瞬間笑意盎然,回復:
當然有,去哪里找你呢?
來1棟宿舍樓這邊吧。
子迅和她碰面后,兩人留下了寶貴的一張合影,那是青春時期不可替代的紀念。
之后,子迅把手中的禮物遞給她:“靜惠,畢業快樂!”
靜惠愣了一下,也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張明信片,道:“給你的,畢業快樂!”
明信片上的內容是:
“記得是軍訓的時候對你改觀了,就送你一張軍訓模樣的明信片。感謝你一直以來,給我的支持和溫暖。原諒我總是一副自以為是的模樣,遇見你好幸運,以前跟你提過你該變得怎樣怎樣,我發現我錯了,做你自己才會快樂,不管處事高調或想低調,重要的是,跟著你的心走。Best wishes.”
2035年12月25日,17時30分。
“那些信和明信片你還留著呢?”靜惠有點難以置信。
子迅笑道:“是啊,畢竟是青春的回憶,我都做好了防護措施,字跡到現在都還很清楚呢,而且我還把它們都掃描成了圖片,保存在電腦里,這樣就永遠不怕丟了。”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還是那么念舊。”
“這人啊,上了年紀,總喜歡想起過去的事情,我還時不時想起畢業典禮那天,你和我穿著學士服的樣子。”
2019年6月28日,6時30分。
這一天,子迅起得特別早,梳洗完畢后,穿上長袖的白襯衫,把胸前的扣子一顆顆相交,兩腿穿進那條黑長褲的褲筒,再穿上平日不怎么合腳,但今天卻異常舒服的皮鞋,然后再套上印著“A大學”的學士服,把肩帶貼在肩膀上,戴上學士帽,把流蘇垂直放到頭的右邊,據說這是沒有畢業的方向,畢業之后的,都是流蘇放左邊的。
那是第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這種打扮了吧。
2019年6月28日,11時。
“A大學學士學位授予儀式開始,有請校長和畢業生余子迅就位。”
校長從舞臺的左邊緩緩走上來,子迅從舞臺的右邊走上來,兩人剛好是面對面而走。
“余子迅,于2015年9月12日就讀A大學中文系,四年來努力上進,成績斐然,以雙校級——校級優秀畢業論文和校級優秀實習生為自己的大學生涯畫上了一個完美的感嘆號。故經學位委員會鑒定評價,準許畢業,并授予余子迅文學學士學位!”
這時,學生會的工作人員把綠色的寫著“A大學學士學位證書”的本子交給校長,而子迅也微微俯身,準備接過證書。
“授證書!”
校長把證書遞給子迅,道:“祝賀你。”
子迅雙手接過,微笑道:“謝謝您。”
“撥穗!”
子迅微屈雙腿,頭稍稍往下,校長把子迅學士帽上原本是右邊的流蘇撥向了左邊。
“禮畢!請文學學士余子迅離場!”
子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下舞臺的,以前總以為畢業遙遙無期,原來轉眼間,穗已撥,證已領,真的畢業了啊。
“A大學學士學位授予儀式開始,有請校長和畢業生黃靜惠就位。”
“黃靜惠,于2015年9月12日就讀A大學中文系,四年來勤奮好學,成績卓越,多次擔任C班班干部,贏得同學一致好評的同時也積累了大量經驗,為自己的大學生涯畫上了一個完美的感嘆號。故經學位委員會鑒定評價,準許畢業,并授予黃靜惠文學學士學位!”
學生會的工作人員把綠色的寫著“A大學學士學位證書”的本子交給校長,而靜惠也微微俯身,準備接過證書。
“授證書!”
校長把證書遞給靜惠,道:“祝賀你。”
靜惠雙手接過,微笑道:“謝謝您。”
“撥穗!”
靜惠微屈雙腿,頭稍稍往下,校長把靜惠學士帽上原本是右邊的流蘇撥向了左邊。
“禮畢!請文學學士黃靜惠離場!”
靜惠走到舞臺邊時,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往左邊看了看,正好與子迅目光相對。
兩人的默契在于,什么都不用說,一個眼神就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原來,這就是畢業啊。
2019年6月28日,14時。
“接下來進行典禮的第六個內容,有請畢業生代表,余子迅,上臺發言!”
這是子迅四年來努力的成果,也是子迅對A大學的一次成績匯報:
尊敬的各位老師,親愛的各位同學:
大家下午好!今天,我們一起迎來了畢業的日子。
遙想2015年我們剛剛邁上通往A大學的道路時,初來乍到,懵懵懂懂的我們,如情竇初開的少女,“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對一切都有著強烈的好奇心,但又靦腆而小心翼翼。大一的我們,保持著高中的習慣,對待學習,“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大二的我們,依然努力學習的同時,開始嘗試踏足社會,用自己平生所學去尋得工作的機會,因為我們深知“紙上得來終覺淺,須知此事要躬行”的道理。雖然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也許上當受騙過,也許被拒絕過,也許受委屈過,但我們仍然義無反顧地堅持了下來,因為“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兩年過去了,我們積累了大量的經驗,為將來真正邁進社會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大三的我們,來到了人生選擇的岔路口,我們開始思考,自己將來要走一條怎么樣的路,也就是那個時候,我們懂得了“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及時當勉勵,歲月不待人”,于是,我們開始奔向了不同的方向:考研、考公、考編等。在這個備考的過程中,我們是孤獨的,再也不像高中那樣,五六十人為了同一個目標而前進。但即使如此,我們依然在堅持著,因為我們知道,“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我們的努力是不會白費的。大四的我們,經過了實習之后的我們,更加強大的我們,開始把自己四年來的努力付諸社會,付諸實踐,雖然并非一帆風順,考研和考公的失敗,考編的次數比“六出祁山”還多,但我們依然沒有放棄,“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因為我們堅信,“皇天不負有心人”,我們的努力不會白費。終于,我們找到了自己理想的工作,成功地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抱著“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的豪情,回到熟悉的大學校園,參加畢業典禮。可是,到了今天,我們才發現,“握手西風淚不干,年來多在別離間”,原來真的到了要和生活了四年的大學校園說再見的時候了。一路走來的這些日子啊,我如今想起來,都好像昨日一般,又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我相信,大學時代對于每個人而言,都將是終生難忘,也無法取代的回憶。如果你問我未來的夢想和目標,其實我一下子也沒法說得特別具體,但是我覺得,這樣也很好,這恰恰說明我們的未來有無限可能,我們的人生選擇豐富多彩,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每一個十年都將絢麗多彩。
我們在場的每一個人,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都走在自己獨特的人生道路上。也許有的人最終能實現夢想,也許有的人不能。人生有艱難的時候,也有痛苦的時候。但我相信不管什么時候,我們一定都會想起這個地方,這個讓我們覺得自己的夢想還有無限可能的地方,這個讓我們所有人都平等、尊貴、閃耀的地方。
今天的我們,不必傷感,也不必嘆息,因為今天并不是我們的終點,恰恰相反,它是我們前往下一站的起點。多年以后,當我們回首過去,一定會發現,原來,我們的A大學,一直守護著我們的起點,不至于讓我們將來在迷茫的前路走失了方向,失去了自己的初心。我們每一個人,未來的路都不一樣,我們也許會成為某一領域的骨干;也許會組建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又或者,很平淡地生活著,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但不管是什么樣的路,我們一定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各種各樣的阻礙。當我們在這些艱難險阻面前屢屢受挫,甚至感覺到了疲倦和想要放棄的時候,不妨回到A大學,這里是我們第二個家,也是我們的避風港和休息所。回首這里,你一定會想起,那個意氣風發,一往無前的你,那個堅持不懈,乘風破浪的你。
最后,我想用我自己寫的一首詞結束今天的發言:
揚州慢
風送春歸,木棉綻蕊,珠江流水潺潺。看紅云霞落,觀白日輕煙。嘆校道、繁花盛放,壓枝碧葉,交織憑欄。過重門、青草芊芊,疏影連連。
高樓林立,至今朝、歷盡芳年。縱四載情深,曲終人散,是夜難眠。舊景昔時猶在,然無奈、各已離遷。愿偷閑回首,夢中再續前緣。
我的發言完畢,謝謝大家!
隨著那一陣陣掌聲的響起,子迅朝著前方深深地鞠了一躬,那是子迅和靜惠最美的時光,是永遠回不去的昨天,是永遠回不去的那年,是永遠回不去的青春。
2035年12月25日,18時。
靜惠欲言又止,道:“子迅,其實關于這件事,我早在十幾年前就想告訴你的,可惜那時候都忙著搬行李離開宿舍,之后又忙工作,就這樣拖到了現在。”
子迅笑道:“什么事?”
“你上臺發言的時候,我坐在下面,聽到周圍有不少人竊竊私語,說……”
“說我上臺有黑幕,肯定是走了后門,對嗎?”子迅的語氣,好像在聊著另外一個人那樣。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靜惠詫異。
“我畢業典禮那天就已經知道了。”
“那你……你當時……和現在,沒事吧?”靜惠試探道。
子迅開懷道:“這能有什么事?先不說這件事有沒有黑幕,就算有,她們也須得明白,無論是她們所說的黑幕還是走后門,最后誰上臺發言才是最要緊的。她們未曾上臺發言,想來也是不大會明白的。再說了,她們又不是我在乎的人,我懶得計較,徒惹自己不痛快。”
靜惠正想再說,手機卻響了:“抱歉,我接個電話。”
子迅點頭道:“好。”
“喂,我在校門口的西餐廳里。好,我這就出來。”
掛了電話后,靜惠道:“子迅,我先生來接我了,以后有機會再好好聊。”
子迅起身道:“好,那我送你。”
看到靜惠出來,她的丈夫從車上下來,道:“今天累不累?”
靜惠很自然地搭上他的手:“不累。”
“這位是?”他注意到了子迅。
靜惠介紹道:“他就是我們女兒經常說起的那個大作家,余子迅。”
“原來你就是子迅啊,久仰大名了,我女兒啊,經常念叨你呢。”他伸出手來。
子迅也禮貌性地跟他握手,道:“不敢當,我也是偶爾有空寫寫罷了。”
他把一張名片遞給子迅:“這是我的名片,里面有我家的地址和我的聯系方式,以后有空一定要來我家坐坐,我女兒要是能見到你真人,肯定會很開心的。”
“好。”子迅點頭道。
“時候不早了,我們先走了。”
隨著車輛遠去,子迅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如果時光真的可以倒流,回到十多年前,他和靜惠的結果會怎么樣呢?
也許,他們見面的時候,只需要簡單地說一句:
你好,子迅;你好,靜惠。
隨緣吧,其實,像現在這樣,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