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銘醒過來的時候，寧西然正站在窗口，靠著窗沿，手里拿著只香煙，紅點上面還飄出縷縷細煙，外面燈光璀璨，她的身子全成了黑色的影子，只有那小紅點兒，證明這個人是真實的。

這樣子的她，像是午夜精靈，姣好的身材一覽無余，以前一掌不盈的胸現在一只手掌已經握不住了，屁股翹了些，腿更長了更細了更直了，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熟悉又陌生，可是他知道，他已經逃不掉了，上了癮，不愿意戒。

“當時離開深圳的時候爸媽帶我來了上海。”一支煙完了，她又點上一支，狠狠地吸了一口，經過肺部一圈之后又吐出來，“打那孩子的時候我要求不打麻藥。”

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情緒沒有半點起伏。

“我感受著冰冷的鉗子在我身體里面攪動，然后又是刀片刮掉我的子宮，全程我沒有哭也沒有叫，即使嘴巴都被咬出了血直流，掌心已經被抓爛，一聲做完人流之后還來處理我的手和嘴巴，不過我不后悔，沒有那樣的痛，又怎么會讓我謹記不要再重蹈覆轍呢。”

語速很慢，說完之后煙已經快要沒有了，寧西然將煙頭扔進垃圾筐，從包里拿出片劑鋁塑包裝，打開之后把包裝扔到了床頭柜上，拿起一瓶礦泉水，就著藥喝下。

“再見。”

寧西然拿起包包，說道，然后楚銘聽到幾聲高跟鞋的聲音，房門便被關上了。

他起身，坐在床沿上，拿起床頭柜上寧西然遺留下來的包裝——避孕藥，痛苦地埋下頭。

年少時候單純干凈的初戀，像白色的小花裝滿整顆心，當時初嘗禁果，新鮮又刺激，覺得那便是滿滿的愛了，年少懵懂，等到出事的時候他選擇的卻是軟弱逃避。

“西然，把這孩子打了吧。”

“西然，我們分手吧。”

就是這兩句話，把那個人推向了萬丈深淵，所有人都知道了寧西然的事，可她還是沒有把自己供出來，最后來找他的時候，他懦弱地說出了那樣的話，便把一個內斂熱情的人的一生都改變了。

——原來如此，不過如此。

之后全是她離開之前決絕的話語，等到知道她離開的時候，才幡然悔悟，找到她家，可是已經空無一人，沒有人知道他那天跪在寧西然家門口落淚，贖罪。

把寧西然變成現在這樣的，是自己啊。

她本來應該穿著白色的長裙，留著及腰的長發在斑斕的光點下彈琴，她本來應該在個個音樂會上演奏受到萬人景仰。

失魂落魄回到家中的時候小言還在等著他。

“你回來了，工作很忙嗎現在才回來。”走到他面前，幫他脫衣服，“看你一身狼狽的，等一下去泡個熱水澡吧。”

翻楚銘的衣領的時候，小言看到了上面的口紅印，一下子愣住了依舊保持沉默，放開楚銘，扯出一絲笑，卻難看的不如哭。

“那個，我去給你放熱水啊，你等一下，等一下就好，你先去換衣服吧，換了衣服水就好了。”

說完，像是逃一樣，轉過身。

“小言。”

楚銘在背后叫住她，她渾身一僵：“有什么話待會再說吧，我去給你放洗澡水。”

氣息已經有些不穩了。

“小言！”楚銘拉住她不讓她走，“我們，分手吧。”

“怎么了，是工作不順心嗎，壓力太大了，我不逼你結婚了，我們慢慢來，不要分開，還不好。”

小言抱住楚銘說道。

“沒關系的，我們慢慢來，不結婚也不要緊，只要不要分開。”

“小言。”楚銘把小言拉開，不敢看她的眼睛，“對不起。”

“是因為寧西然嗎？”小言咬著牙說道，楚銘沉默，“你不說我也知道是因為寧西然。”

“她憑什么！

這一下子，小言就崩潰了，嘶吼叫著。

“她憑什么讓你念念不忘這么多年，在一起這么久，你看鋼琴的時間都比看我多！只有在我彈琴的時候，你才會露出癡迷的表情，當時去你家我還納悶你根本就不會彈琴怎么家里還擺著臺鋼琴，根本就是寧西然會彈，你只是拿來紀念她的！喜歡看我彈琴也只是因為能從我身上看到她的影子！”

“小言。”

楚銘無話可說，原來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來上海住進這房子你第一件事不是買生活用品，竟然是去買鋼琴！買鋼琴！”

小言笑了，眼淚順著笑窩流進嘴巴里，慢慢的都是苦澀。

“來了上海不久你就以各種借口呆在書房，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都是趁著我睡著了才回房間，就是不想和我親熱！”

“那次騎自行車，你完全把我撇到一邊去了，總是和我拉開距離，我還以為是個什么樣的人，虧我以前還跑到網上去查所有的鋼琴演奏家，原來不過是人人都可以上的婊子！”

“小言！”

楚銘語氣有些嚴厲，可是看見小言滿是淚水的臉還是不忍心責備，到底是自己對不起人家，可是轉念一想，又有些不對勁。

“你查過她？”

“不行嗎，她都要搶走我男朋友了，我還不能知道她是個怎么樣的人嗎！況且她那點破事兒，哪個不知道，還需要去查嗎！”

“小言。”楚銘嘆了口氣，語重心長，“西然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她，很好。”

“很好？”小言嗤笑一聲，“很好她會搶我男朋友，很好她會和你上床！”

楚銘抬頭看著她，眼睛有些驚愕。

“你還想否認嗎？你衣領上的口紅那么刺眼，你會看不見嗎，還是你本來就是故意留著的，連騙我的心思都沒有了！”

“小言，是我對不起你，這個房子你留著吧，我收拾一下就離開。”

說完，就要進房間了。

“楚銘，是我錯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小言在后頭把楚銘抱住。

“我以后再也不提她的事了，我們當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好不好，你不要走好不好。”

“小言，對不起。”

說完，楚銘用手掙開小言抱住自己的手，往房間走去，留下小言癱在客廳里面獨自哭泣。

東西不多，只有幾件衣服，楚銘很快就收拾好了，提著行李箱走出房間，看見小言還癱在原地，頓了一下，從她身邊走過，打開門，對著小言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后關上門。

上海的夜和深圳的夜一樣的斑斕，燈光，霓虹，將整個城市照的透亮，楚銘提著行李箱走在路燈下，影子三步一個輪回，他的心終于不再空虛了，也不會再深夜里恍然若失了。

寧西然，不管你愿不愿意原諒我，不管你遠不遠意和我重來，我只想在你什么守護你，免你驚，免你苦，免你四下流離，免你無枝可依。不管如何，我只想待在你身邊。

時間是最偉大的東西。這是你說的。

我現在也是這樣認為的，它可以淡化一切，淡化恨，淡化愛，淡化痛，淡化苦，等它將一切淡化完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