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莉迪亞暫時安全的信息,亨特爾不再著急,說道:“短時間內(nèi)的改變的確太猛烈,但我的時間不多。”
“別忘了還有后來者,你的心臟又不是不能留給后人。”
艾琳娜招了招手,亨特爾的身形便被一片星光推動,一直來到艾琳娜面前,“坐嘛,咱們也算熟人了,還這么客氣。”
見亨特爾坐在沙發(fā)的邊緣,艾琳娜繼續(xù)道:“當(dāng)然,你對你的繼承者沒什么期待,說不定你都沒打算弄什么繼承者,所以,你也該考慮一下信仰之力了……別動。”
試著伸手觸摸黑霧的艾琳娜抓住亨特爾阻攔的手,有些蠻橫地摸向亨特爾的臉。
臉部的黑霧也隨之被驅(qū)散部分,露出“聞不到”防毒面具。
“怎么還戴面具,摘掉摘掉,讓我看看。”
亨特爾再次別開艾琳娜的手,“視覺污染無法避免,您也不想體驗墮落的感覺吧?”
“誰說的,我早想試試了!”艾琳娜很不雅的搓了搓手,活動著手指,躍躍欲試想要摘下亨特爾的面具。
“您覺得,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接受信仰力量嗎?”亨特爾一手擋住艾琳娜的手,一手按緊面具。
艾琳娜動作一頓,“你愿意聽我的建議?嘿,我一直覺得你很不信任我呢,看來是我……”
“不,我的確不信任您。”亨特爾認真道,“您也沒有表現(xiàn)出讓我信任的前提。”
“莉迪亞可是很信任我——哈,看到了!”
艾琳娜突然抓住亨特爾的手,驅(qū)散了手部的黑霧。
映入眼簾的,除了大小,很難說這是一只手,黑紫色表皮凹凸不平,而且似乎有什么在表皮下來回竄動。
艾琳娜輕嘆一聲,松開了亨特爾的手,黑霧重新包裹手部。
“你的臉,也是這樣的嗎?”艾琳娜問道。
“運氣好的話。”亨特爾平靜道,“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外表,來您這里之前,我還有一條類似尾巴的東西,皮膚看上去是暗紅色的。”
“墮落詛咒的效果是不是太過了?”艾琳娜看著自己因為觸碰亨特爾而扭曲的右手,星光不斷閃爍中,她的手很快恢復(fù)。
“已經(jīng)在用希望力量壓制了,而且神燈沒有吸收一半詛咒力量。”亨特爾語氣聽不出情緒,“如果接受信仰力量,詛咒會不會對人們產(chǎn)生影響?”
“其實我剛才就想問了,你為什么會來問我?”艾琳娜歪著腦袋,少有的認真看著亨特爾。
“我覺得您知道,僅此而已。”
亨特爾說完,頓了頓,問道,“您其實不知道嗎?”
艾琳娜盯著亨特爾,仿佛想從那片黑霧中看到真相,但很快,她就眨了眨發(fā)酸的眼睛,身體放松,“算了,天知道你借助虛妄詛咒到底看到了多少東西。
“你要想好,既然你懷疑宇宙中不止存在一位神,那你就應(yīng)該明白,當(dāng)你接受信仰力量時,就相當(dāng)于向宇宙宣布,這個瀕臨崩壞的世界誕生了一位新神。”
亨特爾點了點頭,這也是他為什么一直沒有貿(mào)然接受信仰力量的原因。
“如果你明白成神的隱患,那就沒什么問題了,你現(xiàn)在就可以接受信仰力量。”艾琳娜攤手道。
“就這樣?”亨特爾忍不住道。
“還要怎么樣?虛妄和無面的準(zhǔn)備已經(jīng)足夠了,難道她們會留下一個滿是隱患的成神可能?就算不相信我,也該相信她們。”
亨特爾沉默下來,似乎在查看心臟封存的信仰力量。
艾琳娜等了幾秒,輕聲道:“我告訴過她,不要睜眼看人心。
“許多事情不親身經(jīng)歷,很難刻骨銘心。
“時代的改變總是伴隨著混亂,就算人們心懷希望,也不妨礙他們在混亂中謀利,仇恨和罪惡的誕生更加猛烈。
“女巫和獵巫人們的戰(zhàn)斗不像你和稱號女巫的戰(zhàn)斗那樣最多幾天分生死,而且即使是你,和女巫的戰(zhàn)斗也會波及到平民,更別說那些擁有力量的同時,也擁有了更多的膽量和野心的獵巫人們。”
艾琳娜聲音輕緩,不復(fù)以往的慵懶,“如果她沒有因此沉淪,那她一定會解決制造問題的人們……如果她真的那樣做,你會怎么辦?”
亨特爾很清楚,艾琳娜的意思,就是在表明莉迪亞可能成為黑女巫——
那樣一個純粹的白女巫,很可能成為黑女巫。
亨特爾很難想象莉迪亞到底經(jīng)歷什么,會讓星使女巫產(chǎn)生這樣的想法。
但他更清楚,艾琳娜說的一切都是改革帶來的真實存在的隱患。
因為亨特爾的獵巫行為,人們產(chǎn)生了反抗女巫的想法。
因為他從生育場帶出來的女巫,人們也擁有了抵抗女巫的力量。
一切都太匆忙了,而且人民和女巫之間也不是對等的實力,被獵巫人們獵殺的黑女巫,往往只是剛成為女巫。
更別說讓獵巫人們對付稱號女巫,難度不比強迫男人生孩子簡單。
亨特爾站起身,聲音低沉,“我現(xiàn)在可以去找莉迪亞嗎?”
“如果我說不行,你難道就不找她了嗎?”艾琳娜恢復(fù)慵懶的儀態(tài),半躺在沙發(fā)里問道。
“在這件事上,我愿意相信您。”
臨走前,艾琳娜突然開口問道:“亨特爾,你覺得我怎么樣?好看嗎?”
亨特爾轉(zhuǎn)過身,注視著身形仿佛籠罩在星光中的艾琳娜。
亨特爾知道,她不是在問她的容顏,而是她的真實。
他點頭道:“還有什么比星空更加璀璨?”
艾琳娜眼睛愉快地瞇起,但還是謙虛道:“可惜了,距離產(chǎn)生美,真湊近了看,你只會覺得死寂。”
當(dāng)亨特爾身形閃爍準(zhǔn)備離開時,艾琳娜突然又開口道:“那你覺得暮光怎么樣?”
亨特爾瞇起眼睛,回憶著說道:“她……很逼真。”
“這算什么評價啊。”艾琳娜嫌棄道。
“至少您在我眼里,是星使女巫。”
即使再逼真,也不是真實。
艾琳娜露出笑容,揮了揮手,“好了,你可以去玩了。”
亨特爾最后看了眼恢復(fù)慵懶的艾琳娜,身形化為血影,轉(zhuǎn)瞬消失。
風(fēng)窟。
莉迪亞靠著墻壁坐下,看著廢棄的村子。
這里的尸體之前就被她埋葬,只剩下厚厚的積塵。
雖然她偶爾也會回來,但并不想改變這里,她更愿意看著這里被沙塵一點點掩埋,隨著她的記憶一起消逝。
剛好一陣風(fēng)吹過,沙塵飛揚,莉迪亞不由瞇起眼睛。
模糊的視線很快恢復(fù),一道身影出現(xiàn)在她面前。
是亨特爾。
“下午好,亨特爾。”莉迪亞語氣輕快,但仍然坐在地上。
亨特爾看著她捂住腹部的手,沉默片刻,“我不會詢問你發(fā)生了什么,事實無法改變,但有補償和挽救的機會。”
莉迪亞微微搖頭,輕笑道:“是我做錯了事,怎么敢要補償,也不需要挽救,是我擅自觸碰人性,被燒死也是死有余辜。”
“你受傷了?”亨特爾問道。
“嗯,很難受。”莉迪亞身體稍微挪動,調(diào)整靠坐的姿勢讓自己更舒服。
“要回去嗎?”
“暫時不了,雖然我不需要冷靜一下,但獨處還是有必要的。”莉迪亞笑了笑。
亨特爾裝作沒有聽到莉迪亞的驅(qū)逐令,走上前想攙扶她起身,“這里風(fēng)大,換個地方。”
大黑健碩的身形突然浮現(xiàn)在兩人之間,它盯著亨特爾,搖了搖頭。
“沒事大黑。”莉迪亞伸手輕輕推搡大黑,讓它站到一旁,然后抬起頭注視著亨特爾的面部,“其實,我以為……或者我希望,你會更早來找我……”
莉迪亞出事的時候,亨特爾還在虛界,所以亨特爾只能責(zé)備自己又一次錯過了需要被幫助的人。
然而,沒等亨特爾說什么,莉迪亞瞇起眼睛,微笑道:“而不是去找星使。”
亨特爾一怔,旋即道:“她時刻關(guān)注著你,我無法確定你是否需要我?guī)椭€是只需要自己冷靜,所以先去找她確認你的情況。”
“我又不是找你要解釋。”莉迪亞歪著頭,眼睛彎成了月牙。
亨特爾下意識覺得現(xiàn)在的莉迪亞有問題,他不再堅持留在這里,決定留給她獨處的時間,“我……”
“別說話。”
隨著莉迪亞不輕不重,但不容拒絕的聲音落下,亨特爾的話音直接噎在嗓子里。
木偶詛咒!
只要他人對亨特爾下達主觀層面的命令,亨特爾便如同木偶一般無法反抗——
這是原本的木偶詛咒,但即使是被削弱過的木偶詛咒,在面對亨特爾的主人莉迪亞時,效果也會達到最強。
一直以來,根本沒有人用命令的口吻和意味對亨特爾說過話,這個詛咒也一直沒有生效的余地。
被禁言的亨特爾立即確定了心底的不安,還未做什么,莉迪亞就沖他招招手,示意他湊近一點。
就算沒有木偶詛咒,主仆契約也無法反抗,亨特爾只能乖乖蹲下身,半跪在莉迪亞面前。
“亨特爾,你很相信星使嗎?”莉迪亞帶著笑意道,“你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單獨相處了,你有什么想和我說的嗎?”
亨特爾面無表情看著莉迪亞,默不作聲,也無法出聲。
“你也清楚,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但事情存在正反兩面。”莉迪亞的手鐲微微亮起,將大黑收了回去,“你覺得你做的一切,有錯嗎?
“不過,我也不是以受害者的角度對你進行指責(zé),只是,你真的看到這個即將混亂的世界的全貌嗎?”
莉迪亞瞇起眼睛,似乎在回憶,“你做好了死亡的準(zhǔn)備,我一廂情愿為你思前顧后,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真的很蠢,但直到現(xiàn)在,我也依舊這么蠢。”
這時,亨特爾嘴巴開合,竟開口說話:“你做了什么。”
莉迪亞平靜看著他,“有其他人在命令你……放牧女巫喬安娜?”
只要有其他人對亨特爾進行相駁的命令,亨特爾雖然會身體撕裂,但只要在承受范圍內(nèi),是可以抵消禁言的。
但更令亨特爾驚訝的,是莉迪亞為什么直到放牧女巫喬安娜的存在!?
“算了,你想說話就說吧。”莉迪亞看著亨特爾流血的嘴角,猶豫片刻,還是不忍道,“你至于這樣嗎?我只是不想讓你狡辯或者說服我,我又不是……唉。”
瑩綠的光芒亮起,快速治愈著亨特爾的面部。
“你知道很多我以為你不知道的事。”亨特爾苦笑一聲,“以前你至少會裝作自己不知道,現(xiàn)在突然展現(xiàn)出來,真的讓我有些不適應(yīng),而且……陌生。”
莉迪亞散去瑩綠光芒,“那你呢?還要繼續(xù)獵巫?”
“我也可以在你眼里變得陌生。”亨特爾輕聲道,“但你明白的,我不該耽誤你。”
莉迪亞笑道:“如果我變成黑女巫呢?你會選擇用另一種方法永遠耽誤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