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手的鴨子飛了,對于饑餓的人來說,心里會失望。
到手的一千萬沒了,對于現實算計的人來說,那就是絕望。
夏百簡的話讓喬布川驚訝,愣住,不知該如何表達,盡管他心里也是愛著她的,可是相較于愛情,他跟他父母一樣,更看重金錢,這是生在生意人之家的天性,利益大于一切。
見喬布川呆著,不動,不言語,夏百簡急了,上前扯起他的衣袖,搖晃起來,可是喬布川并沒有理會她,聽到樓下有聲音,甩開她,起身,往樓下沖去。
夏百簡追出去,想喊住喬布川,也聽到樓下婆婆還在哭,她隱約覺得,這個新婚之夜,怕是不會平和地度過了。
喬布川下了樓,跑到哭泣的媽媽身旁,沒等他說什么,媽媽上前一步捶胸打他。
“你個敗家玩意兒,不是說有一千萬嗎,怎么就成了空頭支票?你爸和我這兩天一直在親戚們面前叭叭地吹牛,又是許諾還債又是答應開店的,首飾店門頭的定金我都交了,卻突然說什么沒錢……”
喬布川任由媽媽捶打著,此時的他,酒已經醒得透透的了。
“媽,沒錢就沒錢唄,沒錢咱家不也過得好好的嗎?”他還是想努力一下。
這時一直沉默的爸爸不干了,上前指著喬布川的腦門,“沒錢你有房子住?沒錢你有豪車開?沒錢你能天天花天酒地的消費?別的不說,光是這個婚禮就花了小20萬,怎么,你給我們報銷?”
接連問號,讓喬布川無言以對,心里也有點亂了陣腳,雖然面兒上,他看中的也是夏家一千萬的拆遷款,可他也深知,婚都結了,還能怎樣?
一家人哭啼的,沉默的,站在客廳,都直愣愣地。
這時,夏百簡走下樓來,她想勸勸這家人,卻不知說什么,但不說不勸,似乎又覺得自己有點失職,畢竟已經是一家人。
下了樓,夏百簡給每個人倒了水,喬布川倒是接住了水杯,公公搖手拒絕,婆婆卻直接將手杯推翻在地。
“啪”的一聲,清脆地碎玻璃聲,讓本應安靜的午夜,瞬間不安靜了。
“喪門星!”婆婆突然開口大罵,“沒錢裝什么大尾巴狼,讓我們以為如何抬得起頭來!”
這一罵,倒讓夏百簡不樂意了,彎身想撿碎玻璃的她,馬上起身爭辯,“媽,你這話太傷人了。我什么時候說過自己有一千萬?又什么答應過給你們一千萬?老宅子拆不拆是天意,是政策,豈能是我說了算的?”
“還敢頂嘴?”婆婆更加不干了,伸手相指,“你婚前就知道不拆,為何不早說?偏要等到婚禮結束才告訴我們,你……這是騙婚!”
婆婆的話讓夏百簡也瞬間火了,“我?騙婚?”看一眼喬布川,“是你們訂的婚期,是你們催著結婚,我有選擇權嗎?是你們以為老宅子要拆,是你們以為會有什么一千萬,我說過半句嗎?要說騙,也是你們騙了我!”
“紅口白牙的,我們騙你什么了?”公公不干了,“難不成,娶你還成了錯?你不是早就盼著嫁給我們兒子嗎?”
“我想嫁給喬布川,是不假,但那是因為我愛他,不是為什么錢財!”
夏百簡的話,擲地有聲,讓公婆住了嘴,可對方又心有不甘,婆婆上前踹了兒子一腳,“你說說,她是不是騙婚?明明婚前就知道的事,偏要婚后才告訴咱們……”
夏百簡將期盼的目光投向喬布川,希望他能替自己說句公道話。
卻沒想到,喬布川開口,說的卻跟他父母如出一轍。
“夏百簡,你說你昨天就知道了實情,為何不早早告訴我?為什么要隱瞞?”
“我……”夏百簡語結,難道這算什么大事不成?說與不說,還能改變他們的感情嗎?
“你不該瞞著大家。”喬布川再次站在父母那邊,“傷了我們一家人的心。”
夏百簡算是聽明白了,有這一千萬,全家人歡喜,沒這一千萬,全家人傷心。那么,他們要娶的是自己這個人,還是那莫須有的一千萬?
“喬布川,你說什么呢?沒有一千萬,你就不會跟我結婚的,是嗎?”
夏百簡終于問出了心里話,盯著喬布川,而喬布川眼神竟是躲閃的。
新婚之夜,愛的人,連你的眼睛都不肯正視,字字句句討論的都是金錢,不是一場交易,又是什么?
這一刻,夏百簡仿佛明白了什么,只是她不甘心,畢竟是相愛過的,剛剛的婚宴之上,公婆寵愛,愛人相伴,難道當真只是夢一場?
然,婆婆顯然不給她追問下去的機會,上前搶了話,“喪門星,趕緊收拾東西滾蛋,明天就滾出喬家!”
滾出喬家?前腳娶進門,后腳趕出去?
夏百簡倒也不是那么好欺負的,“滾出去?憑什么?我和喬布川也是明媒正娶,前天你們還催著我去辦結婚證,怎么?現在要把結婚證改成離婚證?”
前天,也就是婚禮前夕,夏百簡和喬布川本來想辦婚禮,再補結婚證的,可是公婆卻托了人,做了加塞,逼他們領了證,當時說是“沒證怎么算是結了婚呢,況且走走后門,你倆也夠了年齡,有證,踏實。”
有證,踏實。
卻原是,有證才好分那一分萬。
夏百簡徹底明白了,但心里對于愛情,對于喬布川依然存著一線幻想,“布川,難道剛結婚,我們就要離婚嗎?”
喬布川為難,回頭,終于肯看她了,而婆婆這時已經發了瘋,沖進客廳旁的小房間,那里面的夏百簡婚前帶過來的幾件行李,三兩下收拾完,扔給她,“滾,現在就滾!看到你就心煩,喪門星!”
夏百簡不聽婆婆叫囂,只是望著喬布川,她是自己當下唯一的依靠,只想聽他說句公道話。
然,喬布川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婆婆上前來,撕扯著,推搡著,想把夏百簡趕出去,夏百簡掙扎了幾下,畢竟是年輕,輕易就把胖胖的婆婆碰到了。
婆婆“啊”了一聲,突然就放聲大哭,呼吸聲也急促起來,揚著手讓兒子替自己報仇。
“讓她走,不然我今天就死在這兒了!”
婆婆的手,正好跌落在剛剛的碎玻璃上,手破了,出了點血。
一家人忙活著,趕緊替她包扎,夏百簡也著急,本能地想找藥箱,卻被喬布川一把推開,“你走開!”
冷漠,厭惡,甚至帶著一絲和父母同陣線的堅決,“夏百簡,要不,你先搬出去吧,我媽心臟不好,受不得刺激。”
新婚之夜,愛著的人趕自己出門,夏百簡自然不相信,這就是自己選的人,這就是自己追求的愛情。
“布川,你在說什么?趕我走?我怎么能走?我們……”
本來,她想說,我們還有孩子的,可是喬布川急著維護自己老媽,用力推開她環著自己胳膊的手,只聽“撲通”一聲,夏百簡被撞倒在地。
同樣,地上的碎玻璃,也扎傷了她的胳膊,手,血,一滴一滴,最后成了一縷一縷。
然,喬家人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婆婆身上,喬布川扶著老媽進了房間,連眼角余光也不曾給過夏百簡一絲。
夏百簡坐在地上,不想起來,肚子也開始疼痛,起不來,這時從房間出來的公公看到她還坐在那里,聲音冷冷地說,“別裝了,要么回房,要么離開,不要把我們家鬧得雞犬不寧。”
“爸……”夏百簡聽話地從地上站起來,她希望這個一家之主的男人,能夠有那么點公道,“不要趕我走,我肚子里還有孩子呢,我能去哪兒?”
本以為,看在孩子面兒上,婆婆鬧一鬧,公公說點公道話,這事也算能平息,卻不料,公公比婆婆說話更狠更決絕。
“都鬧到這份兒上,這個孩子,要不要的,又有什么意義?”
夏百簡怎么也想不道,一千萬的鬧劇之下,喬家連親生骨肉都可以不要,她不知道還能說什么,卻也明白,再說什么也無意義,白費唇舌。
這樣一想,心倒真的決絕了。
一家人全都圍著婆婆去轉,夏百簡孤零零起身,一只手托著帶著血跡的胳膊,一步一踉蹌地走出了喬家大門。
門外,夜黑兮兮一片。
夜風微涼,吹過耳畔,眉梢,夏百簡如同一個夢醒之人,突然就清醒了,回頭看一眼燈火通明的喬家,突然笑了,覺得這就是一場殘缺的夢,只做了上半場,下半場便就被人家清理出來,想想剛才公婆的絕情,還有喬布川的冷漠,心某處尖銳地疼痛起來,什么東西古碎了一般,在心底劃過,疼到無法呼吸。
或許,是心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