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嘩——”

女孩擰開水龍頭，看著渾濁的細小水柱從水龍頭中留出來。

這說明城市中的供水系統已經出問題了。

她伸出雙手接下一捧，渾濁的水流匯聚在她的雙手中。

水里有著如同細絮般的漂浮物，還有像是小螞蟥一樣的線狀黑色浮游物。

它們正在水里不停地扭動。

女孩松開手，隨后在自己的衣服上使勁地擦了擦。

“吱——”

她關上水龍頭，從廚房走到大廳。

天黑此時就靜靜坐在沙發上，雙眼無神地盯著眼前的電視機。

他的身上還纏繞著一圈又一圈的破布。

女孩邁步，擋在了電視機面前。

天黑慢慢抬頭，把雙眼聚焦到了對方的臉上。

對方的表情十分不悅。

“你……在生氣？”天黑問道。

在天黑問出這個問題之后，他看到對方的胸脯在劇烈起伏。

天黑皺起了眉頭，內心中滿是疑惑。

他無法分辨對方的情緒，到底是在生氣，還是在委屈？

隨后，女孩的雙眼里開始涌出了淚花。

“我……做了什么讓你不開心的事嗎？”天黑又問道。

女孩的嘴角開始抽動，淚珠凝聚后終于從她的眼眶里流落下來，在她的臉上刮出了一道水痕。

“你怎么不把我也殺了。”女孩的聲音沙啞。

聽到這句話之后的天黑呼吸開始變得不穩。

他慌張地輕微轉動自己僅剩的一只右眼，眼皮開始微微顫抖。

“你在說什么……”天黑回答道，“我什么都不記得了……”

“怪物……”兩個字從女孩緊閉的牙縫中傳出，傳入了天黑的耳朵中。

怪物。

這兩個字讓天黑愣了神。

女孩不再理會他，慢慢踱步到陽臺。

“嘩啦——”

陽臺的落地窗被她打開。

天黑扭頭看著女孩。

“你說的‘怪物’……是在說我么？”天黑問道。

隨后，他看到了對方雙手撐在了陽臺的護欄上。

天黑急忙起身大喊：“你要干嘛——”

女孩剛撐起整個身體，就被趕來的天黑一把抱住了腰。

“放開我——”女孩的尖叫道，隨后用力地掐天黑的手背。

天黑把她舉起，對方的整個身體在自己的懷中瘋狂掙扎，兩條離地的腿不停地在空中踢來踢去。

指甲深深地嵌入了天黑的手背。

與此同時，天黑也感受到了自己環抱在女孩腰上的手臂，有一種奇怪的觸感。

天黑感覺對方的腰并不柔軟，甚至根本就不是肉的觸感。

而是一種堅硬的觸感。

天黑挪動腳步向后退，把她從陽臺上拉回大廳里。

“不要做傻事……”天黑說道。

此時，他才敢稍稍松力。

女孩掙扎著扭著身體來，情緒十分激動，一只手死死地扣在了天黑的腦袋上，另一只手死死地掐住他脖子上的肉。

隨后，她一口咬在了天黑的臉上。

“嘶——”

天黑吃痛地吸氣，他感受到了臉上傳來錐痛，對方的牙齒狠狠地擠壓著自己臉上的肉。

鮮血從女孩的嘴角流出。

天黑感受到了對方溫熱而柔軟的舌頭抵在自己的臉上。

他感覺到對方的手指死命得掐著自己的脖子上的肉，又用力地向外扯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黑終于感覺到對方松了口。

女孩伏在天黑的肩膀上，她在不停地抽泣，肩膀抖動。

而天黑卻完全不知道現在應該怎么辦。

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都讓他不知所措。

慢慢地，天黑抱著女孩坐到了沙發上。

他想，也許現在需要保持沉默，等對方情緒穩定下來再說。

女孩抬起頭，將天黑推開。

她蜷縮在了沙發上。

眼前的狀態就像是之前天黑醒來時的一樣。

“呃……”天黑張口想說些什么，但是又閉上了嘴。

他默默地關上了陽臺的窗。

隨后又走到了桌前，那里有一個水壺。

天黑把它打開，發現里面一滴水都沒有。

再轉身走到洗碗池前，打開水龍頭之后，發現完全沒有干凈的水源。

“你……”天黑對著女孩開口道，“渴么？”

女孩抬起頭，用一只手扶著自己的額頭。

“你出去……”她說道。

“那你還會尋死么？”天黑問道。

“把你頭上的布拆下來。”對方帶著哭腔說道。

“嗯？”天黑聽后感覺到了疑惑。

但是他還是照做，將纏在自己左眼上的布條拆了下來。

視野也變得開闊了起來，但是左眼傳入腦海的畫面有些模糊。

他仍然感覺不到自己左眼的眼皮。

“為什么？”他不解地想到。

扭過頭后，天黑在玻璃窗上的倒影看到了自己的臉。

自己的左眼，早已蟲化為了昆蟲的復眼。

“你還有勇氣……活下去么？”女孩問道。

而天黑則是不以為然。

“蟲化病……”天黑喃喃道。

此時，他也稍微理解了為何對方要尋死。

比起完全變成一只蟲子，帶著屬于人類的尊嚴死去，或許更好。

“我還要找到我的家人——”

“萬一他們已經死了呢？”女孩打斷道。

天黑的心弦被這句話撥動：“不會的，他們一定還活著，他們在等著我……”

女孩此時的情緒平復了下來，用一種怨毒的語氣說道：

“等你做什么？等你殺了蟲化之后的它們？”

“不對！”天黑的情緒突然變得激動。

“不對不對不對……他們一定等著我……等我去救他們……哥……”天黑突然變得語無倫次。

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心跳聲不停地轟響在自己的腦袋里。

天黑感覺到了自己的耳朵發堵。

“哥……哥……刺心……小宏……”天黑默念著逝去的人的名字。

他的右眼變得模糊，淚花涌現在了眼眶底下。

“啪！”

天黑狠狠地在自己的右眼上拍了一巴掌。

“不準哭……不準哭……”天黑咬著自己的下唇。

“他們都活著，他們等著我去救他們……他們一直都活著……”天黑心想。

而女孩此時閉上了嘴。

她感受到了對方的身上，好像承載著一種劇烈的痛苦。

可是她說不出“對不起”三個字。

房間內的兩個人深受痛苦折磨，但是二人卻都無法做到同病相憐。

空氣中不停地回蕩著天黑痛苦地自言自語：

“要堅強要堅強要堅強……”

這個魔咒對幸存的人永遠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