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黑暗的深水中沉浸了多久,天黑突然感覺到了自己整個身體在往上浮。
隨后意識開始恢復,但是窒息感仍然強烈。
他努力地動了下自己的手指,隨后那種要命的窒息感終于快速消散。
張開眼睛后,他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陌生的房間之中。
這里的窗簾緊閉著,導致房間內的光線并不充足,充滿著灰暗。
現在天黑的腦子沒有任何想法,他只是把眼睛張著,默默地盯著天花板。
此時他已經恢復了人類的身體,蟲化的所有痕跡都退卻。
甚至是皮膚表面上代表著自己哥哥存在的黑色條紋都已經消散。
“滋滋滋……”
細微的聲音從房門外傳入,伴隨著一陣肉香,讓天黑意識到了這是煎肉時發出的聲響。
他仍然發著呆。
最終,香味勾引起天黑直起身子,掀開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單,直起身子將腳伸下了床。
他床邊放著一雙拖鞋,但是他并沒有穿,就這樣裸著腳踩在地板上。
他按壓下門把手,走出了房間。
現在天黑光著上半身,而下面穿上了一條夏日大短褲。
仿佛蟲化從來沒有在他身上發生過,也很難將那個漆黑發狂的怪物和眼前的少年聯想到一塊。
“滋滋滋……”生肉和灼熱的鍋底接觸的聲音不停地傳入天黑的耳朵。
他就木訥地站在原地,目光越過放著高腳杯和紅酒的餐桌,看著那道正在煎著肉的背影。
那是一個蟲人。
青色的甲殼一塊塊附著在它的身體上,整個頭部像是一個堅硬的頭盔,從天黑的視角里甚至還能看到兩條像是天線一樣的觸角在輕輕擺動。
但是此時它卻穿著一條圍裙,正在對食物進行料理。
墻上滴答的時鐘指示著現在的時間是傍晚,所以對方現在正在做的是晚餐。
不知道搗鼓了多久,對方將兩塊肉分別裝盤后,放在了餐桌上。
天黑呆呆地盯著對方。
它解下圍裙,攥在手里,又把椅子拉出來,伸出了手,看向天黑后示意他坐下。
天黑呆呆地走上去,坐在了椅子上,面前就是剛煎好的肉排。
如果現在的他擁有搜尋記憶的能力的話,一定能認識面前的蟲人是誰。
它就是之前在橋底下襲擊過天黑的“青甲”。
青甲轉身放好了圍裙,拿了兩副叉子。
它將其中一根叉子放在天黑的餐盤中后,坐到了天黑的對面。
“吃吧。”青甲開口道,聲音帶著沙啞,不像是人類聲帶能發出的聲音。
天黑眨了眨眼睛,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他低下頭看向了盤子里的煎肉。
他伸出了手,直接將整塊肉抓了起來,直接塞入了自己的嘴里。
但是,他仿佛忘記了咀嚼,只是猛地將整塊發燙的肉胡亂地填入自己的嘴巴里。
青甲見狀后說道:“要咀嚼,人類進食,需要咀嚼。”
而天黑仿佛無法理解他說的話,他準備將整個手都塞入口腔里,要將整塊肉強行塞入自己的喉嚨,就像是當初將蝗蟲塞入自己的肚子時一樣。
青甲伸出兩只手掌合十,側著一張一合,用來模擬出人類下顎的運動。
這樣天黑終于是理解了,開始動用著新生長出來的下巴,一下又一下咀嚼了起來。
在看到他學會進食之后,青甲才拿起叉子,挑起一整塊肉排,放到了嘴邊。
昆蟲的咀嚼式口器讓它無需道具就能將肉塊細細切割,這進食的速度比天黑要快。
等一整塊肉排都被絞肉機一般的口器嚼碎并送入胃部后,對面的天黑卻還是在運動著自己的下顎。
青甲把桌子上的紅酒拿到手中,它伸出了食指,這跟手指的尖端鋒利細長,輕易刺入了瓶塞之中。
“啵——”
清脆的開瓶蓋聲音響起,青甲將紅酒為自己倒上。
對面的天黑呆呆地看著。
青甲開口道:“人類成年是十八歲,未成年禁止飲酒。”
說完后,它將杯內的紅酒一飲而盡。
它的口器在活動,仿佛是在回味酒液一般。
而此時,天黑終于是把整塊的肉吞咽到肚子里去,臉上又掛著一幅呆呆的表情,嘴角上還粘著肉汁。
“所以,你還想得起你的名字嗎?”青甲開口問道。
天黑只是眨了眨眼睛,繼續面無表情地看著它。
“如果你無法回答,就搖頭。”青甲這樣說著,隨后搖動自己的頭顱。
天黑聽完它的話之后,也學著搖了幾下頭。
“這很正常,未來你或許會想起來的,那么家人呢?”青甲繼續盤問道。
聽到了“家人”這樣的字眼后,天黑張開了嘴:“哥……哥哥……天亮……”
“嗯,你的哥哥,你身上的那只寄生蟲。”青甲淡淡地說道。
天黑聽到“寄生蟲”這個三個字之后慢慢地睜大了眼睛,隨后噌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哥不是蟲子!”他對著青甲怒吼,同時雙手緊緊攥住桌上的餐布。
這是他首次展露出自己的情緒。
青甲沉默了。
此時房間內只能聽到天黑因為憤怒而發出的沉重呼吸。
“轟!”
一聲巨響從遠處傳來。
青甲站起身,走到窗前拉開了窗簾。
窗外正好對著城市內的一條河。
而此時河床上還有著翻涌的銀白色浪花。
在岸邊,蟲化者們聚集在這里飲水。
這突入起來的轟擊讓它們的注意力紛紛聚集到河床中心。
“轟!”“轟!”“轟!”
接連幾發炮彈轟擊,但這次轟擊的目標可不是河床了,而是那些成群聚集在岸邊的蟲化者。
炮彈們襲擊向了毫無防備的蟲化者們,強大的沖擊直接炸得它們血肉橫飛。
受到攻擊的蟲化者開始四散逃開,但是炮彈的轟擊仍然沒有停止。
水泥石塊橫飛,蟲化者們尖嘯著逃亡,但是在密集的火炮覆蓋下,這種逃跑顯得有些徒勞。
青甲為自己倒上紅酒,搖晃著杯子,仿佛沒有一點共情。
它看著那些“同類”在炮彈的轟擊中倒下或者逃跑。
一朵朵混雜著水泥石灰的灰色的煙花綻開,蟲化者集體的尖嘯摻雜在炮彈炸裂的巨響當中,每一枚炮彈的爆炸,都讓周圍的蟲化者應聲倒地。
這些蟲化者逃跑得很快,而炮擊也沒有持續很久,像是一切都在精密的算計當中。
青甲將杯中的殷紅色液體一飲而盡,而遠處的岸邊硝煙慢慢被風吹散。
數不清的蟲化者倒在地上苦苦掙扎,也有不少的蟲化者痛苦地爬將起來,快速逃離現場。
炮彈的主要殺傷力在于炸開的碎片來形成有效的擊殺,但是蟲化者的生命力實在是頑強。
因此除了那些在炮彈中心殺傷范圍的倒霉蛋外,其實這次殺傷的威力,實在不能說是很大,況且轟炸持續的時間并不長。
青甲重新拉上窗簾,讓整個房間又變得昏暗。
而餐桌旁的天黑又恢復了木然的表情。
青甲踱步回到餐桌旁,將紅酒放在桌子上。
它將兩個餐盤疊起來,隨后拿到了廚房開始用事先存儲好的水來進行清洗。
仿佛外面的炮轟完全沒有發生,也與他們毫無關系一般。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天黑都在青甲的家中休養。
而外面的河邊炮轟次數越來越多,但是需要補充水分的蟲化者們仍然義無反顧地聚集著。
但很快,前來喝水的蟲化者開始越來越少,因為水源已經被污染,甚至還動用了毒氣彈。
每一次的轟擊,都開始變得像是一場屠殺。
而安全的天黑開始在這段時間內漸漸恢復了記憶,他想起了自己是誰。
可就算是恢復了記憶,現在的他,一天的時間中,仍然是坐在沙發上發呆。
他仿佛失去了希望,不僅是表情變得麻木,就連心靈也開始變得麻木。
時間又來到了黃昏。
“噠——”清脆的開鎖聲音響起。
房門被打開,是青甲回來了。
它的手上提著兩個塑料袋,里面裝著雞蛋還有肉類蔬菜以及飲料。
這樣子,完全就是剛購物回來。
但是青甲的身上沾滿著鮮血。
它將兩個塑料袋放到了廚房,隨后又拿了兩杯水到天黑的面前遞給了他。
天黑接過后,卻遲遲不喝。
他只是注視著青甲,對方身上的血腥味道傳入了他的鼻腔當中。
“你……想要我做什么?”天黑突然發問。
這是他這幾天都在思考的問題,自己和對方根本就不認識,它有什么理由收留自己呢?
此時青甲卸下了腰后的刀,放在了天黑面前的桌子上。
“和我一起,拯救人類……”青甲這樣說道。
天黑瞪大了眼睛,疑惑不解占據了他的內心,這是他幾日來首次做出的表情。
青甲拿起桌子上的手帕,將刀身上未干的血跡擦除。
“把你的力量借給我吧,天黑,我需要你。”青甲的語氣平靜且誠懇,但是說的話卻實在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就算是天黑都這樣認為,一個蟲化程度已經完全不是人類了,竟能說出這樣的話?
或許是看到了天黑滿臉的難以置信,青甲繼續說道:“我沒有開玩笑,我要阻止蟲化,拯救人類……”
“那……要怎樣做?”天黑不解地問道。
“首先我們需要消滅這座城市里面的所有蝗蟲。”青甲開口道,隨后走到了窗邊,那里正趴著一只正在休息的蝗蟲。
它打開了窗,將蝗蟲捕捉后展示給天黑看。
“蝗蟲,使正常人類蟲化,而現在蟲群還在不停地擴張。”
青甲說完后,在它掌心的那只蝗蟲突然開始瘋狂地震動著自己的翅膀,像是奮力想要飛起,但又做不到離開青甲的掌心。
那只蝗蟲就在天黑的注視下開始膨脹,隨后身體內刺出蟲足,開始了蟲化之上的蟲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