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姥姥連忙邁動一雙小腳，想要過去阻攔肖垚向里屋走去的身影，這時候艷菊也已經從東屋走了出來。

“艷菊呦，這都是你帶過來的野孩子，趕緊給我轟出去，以后再也別進來了……”二姥姥扯著嗓子喊道，一邊伸手抓住了肖垚的后脖領子，作勢就要向外面扯。

身后的張運學和艷菊看到這種情況，都連忙跑過來幫忙，艷菊是扶住二姥姥不讓她因為小腳而摔倒，張運學卻是拉住肖垚，將他從門口拉了出來，并將他狠狠推了出去。

“誒，哥哥，我可是幫艷菊拿米去呀，你們這是干嘛？”肖垚被推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嘴里依舊不解的說道。

“哐啷”門里一聲脆響，似乎是一個陶瓷的東西摔碎的聲音，接著傳出一聲悶哼。

肖垚聽到后一臉的“擔心”模樣，“哎呀，二姥爺這是怎么了，快進去看看吧。”

張運學還是在極力的阻止他進入房間，二姥姥也在氣喘吁吁地拉著艷菊的手，單手掐腰，“運學，給他扔出去，哪里來的野種來我們家撒野了……”

結果，二姥姥的一聲“野種”，徹底將肖垚激怒了，他氣的直接跳腳，一邊努力的掙脫張運學的推搡，一邊眼睛紅紅的瞪著二姥姥，似乎隨時都會跑過來咬人一樣，“你XX說誰是野種呢？你爹是不是你娘的老公，還不一定呢。”

要說他罵人的水平，嘖嘖，我心中一頓佩服，看著二姥姥幾乎要氣的暈倒的樣子，我的心里也是不自覺偷偷的開心，卻是趁他們在肖垚制造的一團混亂的時候，掀起簾子進了屋里。

屋子里還是像以往一樣陰暗，而且有一股嗆鼻的湯藥味道，但是外屋卻是沒有一個人，里屋也再沒有傳出其他的動靜，我輕手輕腳的走到里間屋的門口，挑開一個縫隙，里面的光線更加的昏暗，床上就孤零零的躺著二姥爺枯瘦的身影。

床頭柜上和地上灑了不少湯藥，地上有一個摔碎的瓷碗，刺鼻的氣味就是從那里傳來的。

房頂上吊著一盞昏黃的燈泡，或許就只有五瓦的樣子，上面布滿了厚厚的灰塵。

我本來還猜想他的兒子和兒媳應該都在身邊伺候，剛才艷菊不是也這樣說嗎？可是屋里卻是再無他人。

我瞬間便有不好的感覺襲來，難道他們兩個已經去族墳了嗎？

正在我胡亂猜想的時候，我看到床上的二姥爺身體一陣抽搐，似乎是呼吸不上來的感覺，他的手哆哆嗦嗦的四處摸索著，嘴里“嗚嗚哇哇”的發出無意義的音節，手一通揮舞似乎想要找一個人來抓，但是卻是一無所獲，接著他睜開失望的雙眼，嘴角卻是有深褐色的濃痰流了出來。

他茫然四顧，什么都沒有看到，眼中更加的失望，最終他越來越呆滯的目光投注到了門口的我身上。

便見他的眼睛瞬間睜大，臉上寫滿了震驚的表情，仿佛看到了很不可思議、驚恐異常的景象一般，接著他非常努力才微微抬起的腦袋就重重的砸在了他油膩不堪的枕頭上。

“你，你竟然……”他指著我艱難地說出這幾個字，便再沒有其他的語言，最終眼睛睜得大大的終止了呼吸，總覺得那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濃濃的不甘。

我有些無措的看著二姥爺大大的睜著的雙眼，二姥爺他竟然去世了，這是什么情況，他們家不是有保家仙的嗎？下午不是還生龍活虎的給客戶看事兒嗎，怎么會這么快就去世了？

我腦子里有一瞬間的跳線，人的生命真的就這么脆弱嗎？說沒就沒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我的面前離世，讓我幼小的心靈感到無比恐懼，活人正常的臉色在我的面前瞬間便肉眼可見的失去了一切生機，灰敗的無以復加，我甚至能夠清晰的感覺到他離世的那一瞬間的變化。

正在我無限震驚的時候，我又聽到了院子里，肖垚和二姥姥的對罵，中間還摻雜著張運學的怒斥和動手的聲音，還有艷菊帶著哭腔的聲音，肖垚似乎是已經被拖到了院門口的位置了。

我快速的掃視了一圈這個雜亂的里間屋，想不到他們家靠著二姥爺給人看事兒掙的錢，竟然居住條件如此之差，一直都能夠幫著別人看財運，結果對自己家的財運卻無能為力，唏噓瞬間后我快速的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然后便從房間里退了出來。

院里四個人依舊在鬧得不可開交，竟然都沒有人注意到我從房間里出來，而且因為他們鬧到了院門口，隔壁的三姥姥和三姥爺也被驚動到了，還有在房頂上乘涼的三姥姥娘也從房頂上向這邊觀望，還有兩三個鄰居也紛紛跑出來勸架。

三姥姥他們自然是努力的護住了肖垚，嘴里說著訓斥他的話，卻是不讓張運學再對他動手。

而肖垚此時雖然躲在了三姥姥身后，嘴里卻是一刻也沒有停下來，罵完了之后卻是更大聲的哭了起來，一副受盡了委屈的樣子，“嗚嗚，姥姥，二姥姥她罵我是野種，姥爺，二姥姥罵我……”

二姥姥臉上一瞬間便難看起來，想說什么卻是并沒有說出口來，三姥姥和三姥爺的表情也變得尷尬起來，但是又不可能因為肖垚真的和二姥姥撕破臉，便只是假裝沒有聽到一般，拉扯著肖垚回家，還給二姥姥賠禮道歉，說孩子以前一直疏于管教、以后會多注意的話。

我此時從二姥姥身邊閃了出來，好像是剛從隔壁過來一樣，沖肖垚做了一個手勢，便走到他的面前說，“好了肖垚，你以后還要跟艷菊玩呢，別鬧得太過了。”

于是肖垚立刻收了哭聲，和三姥姥他們一起回了三姥姥家，我也跟艷菊說了幾句話后便小跑著跟了過去。

留下一臉不解的張運學愣在原地，估計他是沒有想到我會從隔壁鉆出來吧，他快速的回頭望了一下屋門的方向，一臉疑惑地盯著我看，而二姥姥此時卻是已經被艷菊攙扶著進了家門，臨走艷菊都不忘給我們遞過來一個抱歉的眼神。

一進三姥姥的家門，肖垚便瞬間像沒事人一樣掙開三姥姥拉著他的手臂，拉著我向他們住的東屋走去，“姥姥、姥爺，你們早點休息吧，我沒事了。”

三姥姥不放心的拉過他的手臂，疼的他一陣齜牙咧嘴，“打到哪里了？嚴不嚴重？你二姥姥他們家一家都很獨，脾氣也很古怪，以后你們少去她家里玩。”

她一邊說著，一邊擼起肖垚的袖子，胳膊上有幾處青紫和劃痕，看起來倒是不算嚴重，我們以前和一個外村的孩子王打架，受過比這個更為嚴重的傷，誰都沒給誰說，“沒事，姥姥，沒受什么傷，我們以后會注意的。”

“你倆也消停些，這么晚了不知道你崔大爺睡了沒有，我去給你拿些涂抹的藥去，都回屋呆著去吧。”三姥姥不放心的叮囑，一邊又向門外走去。

肖垚卻是已經無視掉了三姥姥的叮囑，直接拉著我的手，問道，“怎么樣，我今晚的演技如何？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可就拖不下去了。”

我立刻豎起大拇指，對他今晚的表現大加贊賞一番，接著說道，“厲害是蠻厲害的，不過你叫的聲音可也不咋地啊……”

“行，我承認昨晚我說錯話了，行吧，嘖……嗓子疼。”他說著就拿起門后的瓢舀起水便牛飲起來。

我再認真的想了一下，等肖垚喝完水我才一臉嚴肅的向他看過去，覺得今晚的事情可能會有些棘手，雖然剛才只耽擱了一小段時間，但是有些事我們還是要抓緊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