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婉去支教了，一走就是兩年。

這兩年，淳樸的孩子和鄉村讓她放松了下來，她不再去想那些雜亂的事情。這里還有一個男的支教老師，為人風趣幽默。

偶爾也會想到穆染，不知道他現在還有沒有犯胃病，有沒有在做艾灸，有沒有失眠……想著想著便笑了，他可能也不需要自己瞎操心吧，他身邊那么多優秀的醫生，那么多想要關心他的人。

她現在每天都是素面朝天，可是這樣新鮮的空氣卻是讓她皮膚越來越好，穆染好幾次都凝望著不能自拔，不管是什么樣子的她，他都很喜歡。

他經常都來看她，每次來都帶來很多東西，給她的、給孩子們的或是給村民的。

那天晚上趁著月色坐在小院兒里乘涼，微風凌凌，讓朝婉身子一抖，穆染把自己的外套太脫下來搭在她身上。

“晚上記得多穿一點，山里冷”，這個小迷糊，不知道照顧好自己。

“知道啦”，穆染的外套讓她有些羞澀，這種情況感覺是情侶之間的事情啊，而且穆染的聲音這么寵溺，很讓人上頭。

他又一次表白了，“婉婉，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我們冷靜了兩年了”。低啞的嗓音

她又一次拒絕了，“穆染，你很好，很優秀，可是我欠你太多了，我說過我也不快樂，我們差距太大了，我們不合適。”她聲音很溫柔，望著前方黑黝黝的山谷，看不到一點光。她已經可以和他和平共處，不知道是放下了還是愿意接納了。她還是沒有說出自己心中最隱秘的話語，因為那已經不重要了。

“沒關系，我等你。”他似乎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有些沮喪，還是很有耐心，抬起手揉一揉朝婉的頭發又迅速放下。

他去認真了解過朝婉曾經的生活，知道她為什么這么敏感和脆弱，所以他不著急慢慢來，想用自己的行動來感化她。

最長情的告白是陪伴，穆染就這樣小心翼翼地陪著她。那天朝婉在手機里對他說她談戀愛了，是一起支教的一個男老師，溫文儒雅，是她喜歡的類型，他們一起生活的很融洽。也希望他可以找到自己愛的人，幸福一生。

他一點也不相信，可是當他親眼看見他們做飯種花的場景，好溫馨，真的像一對夫妻一樣。

穆染纏著她追問了很久，也偷偷觀察了很久，答案都是這樣。他們真的在一起了，朝婉真的不會再回來了，記得那天朝婉說“一別兩寬，各生歡喜”的時候，他整個人失魂了。

這次他沒有再堅持了了，因為人已經走了，他再堅持只會讓朝婉更加厭惡自己罷了。

“你不是不想結婚嗎？為什么和他可以，和我就不可以。”他自嘲道，“或許只是不想和我結婚吧。”就這樣想著，一口一口地喝著酒。

他很久沒有來了，后來聽說和誰誰誰訂婚了。

“要不然咱們假戲真做吧，我也不是不可以”，那個男教師吃飯的時候看著朝婉魂不守舍的樣子，開玩笑說道。

“我還是別來禍禍你了，呵呵”，朝婉笑了一聲。

其實這個男教師也很不錯，陽光俊朗，帶著一副眼鏡書卷氣息濃厚，對人也友善和氣，村里的人都說他們倆很般配。可是朝婉不想那么快踏入一段新戀情，她還是沒能放下。

訂婚那天她偷偷只身來到現場，躲在角落里，看著光彩照人的他成為了別人的未婚夫，明明在笑著，可是眼淚不自覺掉了下來。

真好，你幸福就好，你本該如此幸福。朝婉心里為她祝福著。

有一句歌詞怎么唱“你結婚了，新娘不是我。”這個時候，還矯情什么，不都是自己一手促成的嗎，不會后悔的，暗自想著。一絲熱淚劃過臉頰，時間到了，她該走了。

穆染很紳士，很穩重，西裝革履，在大家的熱烈的目光下走向司儀。可是卻缺了一絲精氣神。

他四處看著，像是在找什么東西，突然一晃眼看見一個女人匆匆轉過身去。身材背影都好像她，他覺得只要他出來阻止，他立馬和她走。

于是他快步他追了出去，留下一眾唏噓，臺上的新娘更是顏面全無，她知道穆染不喜歡自己，可是真沒想到他竟然當眾逃婚。

來到酒店門口，除了幾個過路的人影，什么都沒有。最近自己總是出現幻覺，但是剛剛他覺得是真的，她的味道那么濃烈。

“朝婉，你給我出來，我知道你在附近。”他轉了一圈，眼眸猩紅，歇斯底里的吼著。“只要你出來，我什么都不計較。”那種無力感只有她才能帶來，他拿她沒有辦法，在商場上殺伐果斷，可是就是不知道該如何把握她的心。

回應他的只有汽車鳴笛的聲音。

“膽小鬼，你給我出來。”一遍一遍的喊著，帶著哭腔。沒人回應他，仿佛真的是他自己看錯了。

穆家人追了出來，將他拉了進去，繼續進行儀式。他明明那么高大，就這樣被拉進去了。沒有一絲氣力，像是一個被提著線的木偶。

“這么多人看著，男子漢，敢做不敢當”，朝婉的父親出聲訓斥著他。

“進去吧，朝婉不會再回來了”，鄒楠幾個人也趕緊跑出來勸著穆染，他們覺得忘記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投入下一段感情，他們不想再看到穆染這么頹唐。

“婉婉，我還是愛你。”這句話喃喃的說出口，卻只有自己和身邊的人能夠聽到。

馬路對面那顆大樹后面的朝婉捂緊了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音，眼里蓄滿了淚水。

“對不起，穆染，我是膽小鬼。對不起，對不起……”她靠著樹滑下來了，回應她的只有車的鳴笛聲。

為什么自己會哭得那么難受，之前分手的時候不是哭過了嗎，為什么還有這么多淚水可以流。

也許你現在還愛我，但是誰能保證多年以后你還愛我呢？與其以后爭吵痛苦，不如現在留下美好印象。

她這種想法一直就有，根深蒂固，莎莎糾正了很多次也沒有糾正回來。總之她的心思太復雜了，他們的情況也太復雜了。

“你說你，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非要這么一個人犟，和自己過不去”，程莎莎見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總要數落她一番。

“和你過得去就行了唄”，她總是俏皮的上去摟住程莎莎，撒嬌說道。

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再見了，穆染。她站起來，胡亂擦擦淚水，繼續往前走了，不能回頭。

“謝謝你，朝婉。”穆染媽媽發來一條消息，隨后打了五十萬過來。看著錢到賬，就像是一個分界線，劃分以前現在和未來。以后他的未來沒有她。

“再見了，阿姨”，她回了一條消息，眼淚更是婆娑不止。

朝婉后來就把這錢投進了公益，以穆染的名義，這是她欠穆染的，無論是感情上還是生活上。

看到他幸福了就可以了，朝婉走在路上，任憑寒風灌進自己的褲腿。

他媽媽看見兒子分手之后還是不找女朋友，特別著急，老是三天兩頭去山里找朝婉，可是人家朝婉不愿意能怎么辦，總不能兩人就這樣耗著吧。他媽媽知道自己的兒子執著得很，他肯定還喜歡著朝婉，她也對朝婉特別滿意。唉，天意弄人。

便讓朝婉想辦法讓穆染死心。

朝婉聽他媽媽說了之后幡然醒悟，穆染是集團繼承人，可不像自己這種普通平民。

她之前自私的想著他們就這樣也挺好，玩著曖昧就像自己是一個渣女，想想自己還真是挺自私的，還好回頭是岸了。于是找了一個男同事演了一場戲解決。

可是為什么親眼看見他和別的女人那么幸福為什么那么痛苦，自己真的會痛苦的，這不是自己最想要的結果嗎。

不求天長地久，只求曾經擁有。曾經他們羨煞旁人，如今也落得分道揚鑣的下場，人生百態，都不過曇花一現。唯有孤獨才是陪伴自己一生的物件。

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他們的小區，冬天了，沒什么人在外面走動，花葉凋落。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斷井殘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牡丹亭》的唱詞十分應景，不禁又一次淚如雨下。她自從遇到穆染以后，淚水就像不要錢一樣，經常哭。

這次換成了她渾渾噩噩地回去了。

仍舊回去教書，生活還是沒有什么變化，愛情走了，生活還是要繼續，生活不只有愛情。

以前天真的認為生活就是要熱鬧，要驚天動地，后來才發現平平淡淡是真。活著就是意義。

趙本山說過“眼睛一睜一閉，一天過去了，眼睛一閉不睜，一輩子就過去了。”人生很多，轉眼間30年過去了，他們邁入了中年。

在這幾十年，她沒有刻意去關注穆染，因為穆染總是活躍在各大新聞頭條上，讓她不得不看到他的生活動態。

再次相見還是他來給孩子開家長會在校門口遇見了。

正是春季，她明顯老了一些，穿著黑色大衣，一雙細高跟，是有些眼角的皺紋，但是美貌不減當年，不同的是她帶著眼鏡了，頭發盤著，看上去又有幾分老學究的古板。

他穿著一身黑色風衣，沒有中年男人的油膩，只是鬢角有些白發，還是有以前的帥氣。

兩個人對視了幾秒，還是朝婉先開口打破了固化的空氣。

“最近怎么樣？“

“挺好的。你呢？”

“也挺好的。”

這么久過去了，他們還是能聽到那為彼此跳動的心，不再轟轟烈烈，而是寧靜的眷戀。

……

相顧無言，各自走開。

他知道當年的事情了嗎，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這都無關緊要。人生就是一次次選擇與錯過。

她的人生很有規劃，而且也這樣做了。她將父母和姐姐都照顧得很好，自己好像就圓滿了，雖然在半夜醒來總是會覺得缺一點什么，會做夢醒來，好在夜晚不長，自己又是一個工作狂。倒也不太在意了。

看著兒子一天天長大，他倒也沒有多少其他心思。可是，時常會想她在干什么，過的怎么樣。她還是不希望自己打擾吧。在這幾十年，他沒有再去找過她，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怕朝婉會恨他。

轉眼又一個30年過去了，他的妻子在前幾年因為患病去世了，他的兒子也長大了，她仍舊是一個人，程莎莎有家庭有孩子，她就認了一個干女兒，倒也不算孤寡老人。

那次生日他破天荒的邀請了她，只有他們兩個人。她沒有拒絕，畢竟年紀大了，都很懷舊。

人生就是一次次重逢，兩個頭發斑白的老人又相遇了，好多惆悵好多怨恨糾結都不見了，剩下的只有對生命的嘆息和命運安排的無奈。

幾個月的愛恨離別，用了一生來懷念，倒也值得。老年最怕的是什么，是沒有回憶，沒有讓自己值得驕傲的回憶。這到也算是轟轟烈烈了，值得吹噓一輩子了。

“你老伴呢？”穆染一頭花白的頭發，卻精神抖擻。微笑的看著她，她滿是皺紋的臉還是像朵花一樣盛開，在他眼中還是那個青澀又干練得磨樣。

“沒有找。自由一輩子了，懶得找。”她笑得很坦蕩開懷，她頭發沒有全白，只是眼睛越發看不清楚了，但是她眼中得穆染還是那個帥氣霸道的總裁，聲音還是那么溫柔。

“你兒子真帥，可是一點也不像你”，她開口打趣道。

“他是我和我妻子領養的”，穆染聲音輕輕響起。

那一句我的妻子讓朝婉有些失色，不管是多么轟轟烈烈的曾經都沒有妻子這個詞語有份量。但是他說孩子是領養的，難道他們沒有同房？還是穆染不孕不育啊。女人嘛，總是有八卦的心理。

朝婉鄙夷地砍了他一眼，他不會真不行吧？

“別瞎想，我只是不愛她而已，可以給她名分，卻不能給她幸福”，他戳了戳朝婉的頭，看她那眼神就知道她肯定想歪了。

唉，朝婉嘆了一口氣，三個人都受傷了，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過錯，但是時過境遷，誰也沒辦法去改變。

歲月沒有抹去他們的回憶。他們打開記憶的閥門，天南地北的說起來，原來他們一起做了那么多事情，走了那么多路……

當別人問到她年輕時的感情史，她都會很驕傲的說“他是一個優秀的男人，帥氣又多金，霸道又溫柔...”。他們之間的經歷回憶在她心中占據著一席之地，亙久難忘。

倒是沒有人敢問他年輕時候的風流韻事，一是因為他不茍言笑的樣子很高冷。二是因為她和他太太相敬如賓，是模范夫妻的模樣。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深處一直住著一個人不敢打擾。

這或許就是愛情最好的模樣，不強求，不生厭。

生活就是這么富有戲劇性，曾經轟轟烈烈，惹得人人羨慕，誰也沒料到如曇花一現般很快落幕，留給別人一陣唏噓感慨。

她談到往事還是不后悔，因為她知道當時除了自己得怯懦和逃避以外，還有就是現實原因。穆家出了一些經濟危機，他雖然不用靠女人上位，可是他也不能只顧兒女情長，而她也不能繼續拖他后腿，既然如此，成全自己也成全他人。

穆染，下輩子我希望我們可以再來一次，那時候我會勇敢一點。她看向他，心里緩緩說道。

朝婉，下輩子我希望我們可以再來一次，那時候我會更加堅持一點。他看向她，就這樣笑著，那笑容如陽光般溫暖。

兩個人就這樣笑著，在日光下顯得安寧有美好。這輩子的遺憾都留到下輩子去努力吧，到時候不管現實、不管一切。

兩個老年人坐在長椅上，看著夕陽落下。

“如果有下輩子，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這次是朝婉緩緩開口向他問道，她不知道穆染對于她當年的決絕有沒有恨過。

“好，好”，穆染揉了揉她的頭發，一滴眼淚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