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唐里在，壓抑的氣氛總算活躍了起來。

宋老太太虛弱的說著：“我有點話想和余丫頭說。”

江楓拉著唐里出去，病房里只剩余眠和宋老太太，呼吸機發出沉重的聲音，一下一下的，像是死神邁來的腳步。

“余丫頭，高興點，我馬上就要去見我家老李了。”宋老太太安慰著失落的余眠，“孩子啊，我這段時間，是真的把你當成自己的孫女來看，你可不要怨奶奶啊。”

余眠搖頭，“沒有。”

宋老太太：“其實，我也想見見自己的孫兒的，可是我那兒子，不認我啊，我一個人把他拉扯大，再苦我也無怨無悔，可到頭來...”

余眠聽懂了，宋老太太想要見見自己的孫子，可能是說了太多話，宋老太太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余眠走出病房，看到只有江楓一個人站在門外，“唐里呢？”

江楓：“去買飯了。”

余眠：“哦，老太太睡著了，咱們聊聊？”

“嗯，去天臺吧。”

兩人去了醫院的天臺，開春后天氣回暖，但風還是帶著涼氣的，江楓把外套脫下來披在余眠的身上，“別著涼了。”

余眠：“謝謝，江楓，我感覺你變了。”

江楓轉頭，“？？？哪里變了？”

余眠微笑，“不好說，也許你之前也是這樣，只是當時我還不了解你。”她一邊臉上露出一個小梨渦，江楓和余眠認識這么長時間，才注意到，這個女孩臉上竟然有個梨渦，還...挺可愛的。

江楓：“那現在呢？了解我了？”

余眠爬過圍欄，懸坐在圍欄外的墻沿上，“不好說，一知半解吧，但總感覺和剛認識你的時候不太一樣了。”

江楓看著余眠這危險的動作，生怕一個不注意，這小姑娘就跳了下去，畢竟她是有前科的人。

江楓靠近了她一點，“沒事，反正時間還長，慢慢了解。”

余眠：“是啊，反正我們的時間還長，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呢。”

江楓以前從來沒想過，自己這糟糕的人生，還會有這樣一個人加入，他甚至想過，有一天江炎也許會感到疲憊，離開他，但現在身邊的這個女孩，卻說要和他有很長的路要走，了無生趣的黑白生活，好像被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余眠：“這些天，謝謝你了，可能之后幾天還要麻煩你，幫忙照顧一下老太太，我有點事要做。”

江楓沒有問余眠要去做什么，可能跟宋老太太有關，“嗯。”

第二天，余眠通過宋老太太給出的稀缺的信息，拼拼湊湊，把她兒子的信息拼湊了出來。

李健國，男，38歲，在C市一家公司當主管，兒子叫李子文，五歲，藍天幼兒園大班。

平平無奇的簡介，余眠不明白他為什么要拋棄自己的母親。

雖然余眠很不想回到那個地方，但她一早還是坐上了回C市的動車，不管怎么樣，總歸是要讓老太太見一面自己的孫子。

C市，世廣大廈下，余眠按下九層的按鍵，她走到前臺問：“您好，我想問一下，李健國是在這里工作對嗎？”

前臺：“是的，你是？”

余眠：“我是...他遠方親戚，家里出了些事，你能幫忙叫一下他嗎？”

“哦，好，你稍等。”前臺撥通了內部電話，“喂，李主管，前臺這有個小姑娘說是您親戚，來找您。”

“親戚？”李健國生出疑問，“行，你先讓她等等，我忙完手上的事再過去。”

掛斷電話后，前臺說：“姑娘你要不先坐一會兒，我們李主管現在有些忙。”

余眠：“哦，好。”

等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左右，江楓發來消息：在哪？

余眠：我在C市呢，找老太太的兒子，不過，他一直沒出來見我。

江楓：把地址發我。

余眠：你別過來了，要不然老太太沒人照顧。

江楓：唐里在呢。

余眠把地址發給了江楓，從Z市坐動車到C市這需要一個小時，再從高鐵站過來，估計那時候，天就要黑了吧。

余眠等了大半天，一直到他們公司下班才見到的李健國。

余眠坐在沙發上，看到人群中有個熟悉的面龐，是李健國！雖然本人比照片上看起來要胖一些，但不難認出，那就是宋老太太的兒子，余眠擠過下班的人群，拉住了李健國。

“李健國你等等。”

正要上電梯的李健國被突然一拉，引得旁邊的職工紛紛看向這邊。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公司的八卦群里就會出現，‘女高中生下課圍堵公司高管，原因不詳’

‘公司高管被曝有一高中生女兒’

‘公司高管保養年輕女孩’

……

李健國看到同事用怪異的眼神打量著，用力甩開余眠，“你誰啊！”

被甩開的余眠不知是踩了誰的腳一下，眼看就要向后歪倒，這時候從另一邊電梯出來的江楓恰好出現，站在余眠身后，扶住了她。

余眠回頭本想道歉，但看來的人是江楓，“是你啊。”

江楓：“嗯。”

電梯門開，李健國已經進到電梯里，余眠看來不及了，伸手就想扒電梯門，江楓拉住了她，“哎，你干嘛。”

余眠：“人要走了。”

江楓：“坐另一邊的電梯。”

兩人急忙坐上電梯，緊趕慢趕，終于在大廈的樓下追到了李健國。

余眠：“哎，李健國，你等等。”

李健國：“不是，你誰啊。”

余眠：“我是余眠，宋奶奶的鄰居，之前給你打過電話。”

李健國：“什么啊，我不認識什么宋奶奶，你找錯人了。”

說完李健國就轉身朝地鐵站的方向走去，余眠沒有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喊：“宋桂英，1954年生人，后生有一子，叫李健國，我不知道你什么原因不想認她，但她現在就躺在醫院里，你卻連見都不想見她一面嗎！”

聽到這，李健國停下了腳步，余眠繼續說到：“她時間不多了，只想見她的孫子一面，或者，也可以說，她想見你一面。”

李健國轉過身來，“你說什么。”

余眠：“膠質母細胞瘤，沒剩多少時間了。”她把宋老太太的病例拿給李健國看了，李健國才相信他母親住院的事實。

可能真如江楓所說的那樣，人只有到失去的時候，才會后悔莫及，聽到這個消息的李健國一改之前的戾氣，頓時間啞口無言。

余眠把自己的手機號遞給他，“這是我的手機號，我希望你想通了打電話給我，我只等你到明天中午十二點。”

說完余眠和江楓轉身離開。

江楓：“去哪兒？要回家嗎？”

余眠：“不想回那個家。”

江楓：“真巧，我也不想回去，那今晚…”

半個小時后，江炎家門口，蹲著兩個無家可歸的小可憐，幸好江炎自己工作后就從家里搬了出來，不然，江楓和余眠兩個未成年連酒店都住不了。

下班后的江炎看到門口的江楓和余眠，“什么情況，你倆難民啊。”

江楓站起身來，順便拉起蹲在地上的余眠，“我倆沒地方去，只好來你這了。”

江炎：“你倆不在Z市好好呆著上學，跑這來干嘛。”

余眠：“一言難盡，有吃的嗎？要餓死了。”

“吃的沒有，要么現做，要么點外賣，你倆選吧。”江炎一邊開門一邊說。

余眠果斷拿出手機點外賣，餓了一天，她實在等不到飯做好了。

江炎：“說說吧，你倆到底來干什么的。”

余眠：“我的鄰居，病了，我來找她的兒子的，想讓他回去看一下老太太。”

江炎：“哦~，就是小楓說的。”

江楓：“咳咳。”

江楓一直沒告訴余眠他私下問過江炎關于宋老太太的病情，江炎及時閉上了嘴。

余眠：“？？怎么了？”

江炎：“哦，沒什么，吃飯，對了，小眠，你今晚睡客臥吧，小楓跟我睡。”

余眠：“好。”

江楓一臉嫌棄：“我才不跟你睡呢。”

江炎：“那你要和誰睡。”

在場除了江炎，只有余眠了，氣氛尷尬在這一刻。

江楓：“我睡沙發。”

晚上臨睡前，余眠到廚房倒了杯水，準備喝藥，江炎恰好碰到，“還沒睡呢。”

余眠：“嗯，我喝上藥就去睡。”

江炎：“小眠，雖然藥物可以幫你入眠，但吃多了，還是對身體有所傷害的，如果你感覺狀態不錯，可以試著斷藥。”

余眠手里還拿著準備喝下的藥，聽到江炎的勸告后，默默的放下手中的水，“好，我試試。”

第二天一早，余眠早早的就起床了，她在等，等李健國來電話。

等到中午的時候，李健國還沒有打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忘記這件事了，還是壓根就沒打算去見自己的母親。

余眠沒有辦法，想出了一個極端的想法，“江楓，咱們去拐小孩吧。”

江楓：“？？？余眠，就算迫不得已，也不至于犯法。”

余眠：“你覺得李健國會打電話來嗎？他可以這么多年不去見自己的母親，又怎么會臨終去見她。”

江楓：“你想怎么做？”

余眠：“去幼兒園接老太太的孫子，先斬后奏。”

江楓：“好。”

藍天幼兒園門口，余眠正跟負責老師交涉著，“老師，我真的是李子文的表姐，他爸爸拜托我接他回家。”

負責老師：“抱歉啊，我們這有規定，不是家屬不能帶小孩子走，而且，小孩子說他不認識你啊。”

可能是江楓站在后面，表情有些兇，這就讓余眠他們看起來更像是拐賣兒童的了。

余眠有些著急，“老師，我真的是來是來接他的。”

每年拐賣兒童的案例不在少數，幼兒園的老師謹慎些是有原因的，就在余眠還在交談的時候，唐里給江楓打來電話了。

“喂，楓哥，你們在哪呢，老太太快不行了，正搶救呢。”

“行，我知道了，先掛了。”

江楓掛掉電話，把余眠拉到一旁說：“來不及了，老太太進搶救室了，咱們先回去吧。”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這時的余眠，整個人僵了一下，“那，那怎么辦。”

江楓：“我給江炎打電話，讓他開車送我們去高鐵站。”

余眠：“好。”

整件事情發生的太快，余眠都沒來得及反應，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站在醫院外了。

他們趕到急救室外的時候，宋老太太已經走了，唐里第一次這么失落，應該就是在這，“楓哥、眠姐，你們回來了，老太太她…”

余眠這次沒有哭，只是像是無措的孩子，沒有了方向。

處理完后續的事情后，余眠收到了一封信，據說是宋老太太在第一次住院的時候就寫好的，那時候，她拜托護士幫忙寫下的這封信，只是到了現在才交到余眠的手中。

她坐在醫院的走廊上，慢慢展開信紙。

余丫頭：

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也許已經去找我家的老李頭了，有些心里話，面對面沒好意思和你說，就留到現在，用這種方式告訴你吧。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黃頭發的姑娘，那時候，鄰居都說你這孩子，估計是個社會上的混子，可我不那么覺得，見到你的時候，我也有些吃驚，這么年輕的孩子，眼里，怎么就沒了光呢。

和你相處的這些日子，我從沒問過你從哪來，為什么來，但看你從來沒有提過家里的事情，我好像都明白了。

我這老太太雖然沒見過什么世面，但我總歸是比你多活那么些年，我想說，孩子，人生的路還很長，無論你過去遭遇了什么，但都不要忘記，一個人眼里不能沒了光，心里不能沒了盼頭。

江楓這孩子，看上去有些難接近，但奶奶看的出來，他是個好孩子，是個能幫你把前面照亮的孩子。

余丫頭啊，謝謝你這些日子的陪伴，剩下的路，奶奶不能陪你走了。

莫看來路，不枉生，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吧。

20XX年1月25日

黃桂英

有時候，文字的力量要比語言來的兇猛，這封信，就像是擊垮余眠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忍了許久的淚水，終于在這一刻，徹底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