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甘蘇奕跪倒在地,并親耳聽見這一聲“參見寧大人”,寧韶影表情依然鎮定,沒有表現過多的情緒。
其實寧韶影也不知道寧韶影到底是什么身份。甚至都不知道這次她設宴甘蘇奕會不會來。
但是,自甘蘇奕推門進屋的那一刻,寧韶影就已經斷定這個女人不一般。甘蘇奕否認她認識這虎頭口袋,寧韶影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所以才讓胖根瘦根刀刃相向,想嚇唬嚇唬甘蘇奕。
沒想到,甘蘇奕本人雖鎮定自若依然守口如瓶。她的那些蠢部下卻耐不住性子,見到公主有難,當即破門而入,這才露出馬腳。
自從看到這些蒙面人,寧韶影心中就已經規劃好藍圖。
現今天狼族已經到了窮途末路,軍事、經濟已被地虎族全面碾壓。再這樣下去,不出個幾年,天狼族就可能被地虎族侵吞殆盡。
到時候,即便地虎族念在同族之情不會進行屠殺。但是兩族交戰多年,互相之間怨氣頗重,合為一體后,天狼族人的日子可不會好過。
寧韶影知道,現在甘蘇奕迫切地需要援助。可是,但凡是正常人,應該都不會選擇去幫一個將要被抹殺的族群,那不僅是一個無底洞,還可能會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
可是,寧韶影卻明知山有虎,還偏向虎山行。因為她也需要和別人聯合,驚雪閣實力雖然不弱,但是始終人數有限,若是朝廷真有意剿滅,還是難以抵擋,但是若有了蠻人的幫助……
這本就是一場互相利用的局。
只是,當你有了絕對的實力,才能有絕對的壓制力和話語權。在某種意義上,落后,就應該挨打。
寧韶影親自起身,攙起甘蘇奕:“你放心,你既然選擇跟了我,你的命就是我的命。聽我的話,我自有辦法。”
看到寧韶影這話種的自信,甘蘇奕突然覺得面前這個姑娘似乎有像太陽般的無窮能量,耀眼而火熱。
她點點頭,心中的焦慮竟然少了許多,她家人被察哈爾汗王抓住并屠殺,父汗又被老王爺殺死。自小顛沛孤獨,現如今竟有種找到依靠的感覺。
“大……小姐……”甘蘇奕有樣學樣,第一次學著胖根和瘦根叫寧韶影大小姐,還是有些羞赧。
寧韶影哈哈一樂,打趣道:“什么大小姐。這兩個臭小子整天拍我的馬屁,瞎胡鬧。你該怎么叫還怎么叫,這樣弄我直起雞皮疙瘩。”說完還搓搓胳膊,露出一臉嫌棄。
“大小姐您老人家請明察。是這瘦雞老是拍您的馬屁,玩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我胖根可從來都是實打實的!”胖根一噘嘴,不滿地道。
“還來個惡人先告狀,本姑娘可是剛喝完酒,信不信我抽你丫的……”寧韶影嘴里罵著,猛地抬手就要向胖根打去。
這下把胖根下了一跳,連退幾步,貼著墻,一副驚恐狀:“請大小姐明察,請大小姐明察,可千萬別擰我的耳朵……”
看到這一幕,突如其來的溫暖竟然另甘蘇奕的鼻子有些微酸。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友誼嗎?
寧韶影主仆三人打鬧中,甘蘇奕把那些黑衣人都差了出去,接著小聲問道:“寧姑娘,依您的意思,我該……”
“你先帶人回族中,和你叔叔說清楚,讓我也看清楚他的意思,我派阿毛叔和猴子叔跟你過去。但是,我要你務必保證他們二人的安全。我在寧王府等你們的消息。”寧韶影道。
甘蘇奕點點頭,眾人消失在月色之中。
……
難得一個稍有些涼爽的午后。
院中的白玉蘭隨著幾陣風,送出幾絲香氣。寧韶影坐在何姑姑院中那棵白玉蘭樹下,躺椅搖著,輕輕撫著一只小貍花貓的毛,感受著這久違且短暫的靜謐。
果然,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
“大小姐,甘姑娘求見。”瘦根站在寧韶影身旁,俯身小聲地道。
寧韶影努力睜開已經有些惺忪的眼眸,擺擺手:“讓她來吧。”
寧韶影起身,放下了小貓,扔出幾塊肉,任由它叼走跑到不知哪去。在不經意間,甘蘇奕已經站到面前。
甘蘇奕行了一禮:“寧姑娘……”她面色有些躊躇,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話你就直說。”寧韶影道。
甘蘇奕抿抿嘴:“我叔叔他……對此事似乎頗有微詞……”
可是甘蘇奕話還未說完,卻被寧韶影打斷:“我知道,你此行定會失敗。”
“寧姑娘怎會如此篤定?”甘蘇奕此時面露疑惑。
寧韶影端起一杯茶,輕吹幾下,小飲一口:“你叔叔把你派到北燕城,僅此一條,就已然明了。”
聞言,甘蘇奕眼中閃過些許委屈,但是她卻沒有抒發任何情感。
“據我所知,你的那個叔叔,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啊。”寧韶影翹著二郎腿,半瞇著眼睛,慵懶地道。
“寧……”甘蘇奕剛欲開口,寧韶影的手指立刻放在了她的櫻桃小口之上:“這件事,我可以幫你擺平……”
甘蘇奕眼睛突然睜大了幾分,其中有些驚恐,但是很快又放了下去,最終還是沉重地點了頭。
寧韶影又飲了一口茶:“但是,有人會死。”
甘蘇奕似乎有些驚奇,愣了一愣,能看出她的糾結。許久,她還是點了點頭。
“我還有句話……”寧韶影道。
“寧姑娘請講。”甘蘇奕恭敬地道。
寧韶影輕咳兩聲,意味深長地道:“我希望,我扶持的人,是我的人……”
……
塞外風光無限好,鐵馬金戈殺殘陽。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上萬人馬,分幾批行動,向北進發五百里,星疾月馳,不出幾日便已到達天山腳下。
這天山直入云霄,皚皚白雪點綴頂峰之上,與白云交融,一時間竟分不清哪片是雪,哪片是云了。
這山腳下,正居住著天狼族。他們常年游牧,若不是有人帶路,還真難以找到他們的據點。
天狼守卒早就發現不明敵軍來犯,提前筑好工事,角聲滿天,嚴陣以待,別樣的氣氛使這荒涼的地方又多了幾分肅殺。
城寨高臺,一人身著厚重軍服,人高馬大,紅纓飄飛,彎刀掛側,雄武之風勃發。
臺上高呼:“大膽地虎倭賊,這點人馬還敢來犯,簡直自尋死路。本將良言規勸一聲,速速撤軍方有生路,若執意發兵,我定要你們有來無回!”
城下陣前有一提刀白衣青年,抬起手,破口大罵:“他娘的!這些個蠻族的狗東西嘰里咕嚕說個什么玩意兒!等會我第一個就得砍了你!”
正在興頭上時,突然有人拉拉青年衣角,指指旁邊那人,小聲說道:“天刀,你注意點,甘姑娘還在……”
“啊這……”任天刀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突然捂住嘴巴,點頭哈腰:“甘姑娘。實在對不起,我……”
甘蘇奕看著高臺之上那人表情有些凝重,但依然微笑回應任天刀:“沒關系,我知道你與我們蒙人積怨頗深。上次在北坡傷你們的,應該是地虎族人,不是我們天狼族。”
任天刀點點頭,也不再多言,一片壓抑的氣氛再次傳遍全軍。
甘蘇奕由人攙扶走到陣前。死死盯著高臺那人,大叫一聲:“叔父!”
那人看到陣前竟然走出一個瘦小女子,仔細看去,頗為意外,說話時似乎有些怒氣:“你怎么又回來了?我不是說讓你繼續在北燕城里嗎?”
聞言,甘蘇奕輕蔑一笑。一抬手,便從身后跑出一名黑衣人,舉弩射箭。
嗖——
一支掛著白綾的箭矢狠狠扎在高臺之上的木樁之上!
城上守軍大驚失色,那雄武男人也是被嚇出一身冷汗,趕忙派人取下箭上的白綾。
打開一看,竟是有字。
不出片刻,男人猛然合上,面色煞白,身形竟是有些不穩。一把將白綾扔進烽火之中,拔刀一揮,聲嘶力竭:“殺!”
城門頓時洞開,從其中殺出無數兵馬,其勢甚為可怖。
反觀城外眾人,陣列面前卻泰然自若。尤其是甘蘇奕,竟是不退不避,不懼不驚,伸出手掌作勢抵擋。
從城中殺出的人沒頭沒腦,突然見到不遠處陣前的人竟是他們的公主,身形陡然停住,眼直勾勾盯著前方,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么辦。
“你們都是我父汗的舊部。跟隨我父汗征戰四方。我真的不想傷你們!”甘蘇奕聲雖高,卻不卑不亢。
那些人聽得不明覺厲,不知道大汗為什么要他們殺他們的公主,也不知為什么公主又對他們說這些話。
甘蘇奕聲斷衡陽,指著高臺上的那個男人:“我在北燕城多年。才終于知道了這個驚天秘密!我父汗,就是被他害死的!當年,他為了謀求榮華富貴,將我父汗的消息透露給了察哈爾,察哈爾又通知了寧王,才導致我父汗慘死北燕城!”
聞言,臺上那人更是大驚:“妖言惑眾!如此時刻還敢擾亂軍心,你根本就不是吉尼泰大汗的女兒,你是地虎族的臥底!快,給我殺了她!”
“我身體里留著的,是我父汗的血,我是天狼族的公主!而你,為茍活于世,不惜出賣手足,其心可誅!其人可誅!我代表天狼正統,正式將你踢出天狼族!”甘蘇奕小手一指,黛眉一挑,頗有些寧韶影的霸氣。
“一派胡言!妖女!你是妖女!”那人又是大罵。
“哼!天狼族一退再退,眼見就要被你帶向深淵,我父汗被你害死,我不能再眼睜睜看著我父汗的心血毀于一旦。今天,你必須死!”甘蘇奕道。
城中還在不斷沖出士兵,但是無一例外,都遲遲不敢動手,所有人都在聽著兩人在不停罵陣。
“殺敵者一人,賞一金!給我殺!”城上那人終于壓抑不住。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總有那些不要命的人敢以身試險。
嗖——
一聲輕微細響。
天狼族的攝政王大人還在城樓之上耀武揚威之時,卻是突然一聲嚎叫,當即從臺上掉落……
那些正上前準備砍殺之時,突然有人臉色劇變,一聲大呼:“大汗,死了!”
一群人還未弄清楚狀況,便是發現他們的“大汗”已經從高臺墜落,那些正欲對甘蘇奕下手的兵士立時面色慘白,想要收手也為時已晚。
一時間血霧四起,久久不能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