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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 病逝
  • 坦氏兄弟
  • 4829字
  • 2021-06-21 16:48:37

“還好啦。”對方敷衍的笑了笑。那種源于常識的拘謹與提防確是無可厚非的。

我可以將這看成某種默契。我應該認為她在盡自己所能幫我圓滿我對正大光明的追尋。

無論如何,她成為了一個證人。

她的熱絡將一些我極為懼怕的罪行連帶著它們生出的恥辱暫時消解了的證人。

她終究給了最被期望的體貼。

“嵐嵐的床肯定是最涼快的,那塊處于窗戶和門的這種位置上。”我將那半扇簾自挽起來爽朗的說,用手示意對流風的方向和線路。

嵐嵐循聲看過來的眼睛中帶著一種審視和驚喜。她仰頭微笑著聽我說話的時候,我想起那只發舊的毛線手套,聞到初冬小雨后的傍晚潮濕安寧的空氣。那樣的風似也在我的描繪中吹了來,異常溫潤地拂在探出的脖頸上。

那又是場偏差了。

我匆忙掠過湘凝臉上笑意,不想去探求她眼神里閃沒閃過我所懼怕的某種蜷縮。

我不如慶幸她這樣做了。

由此而生的感激溫和了被某種拋棄的冰冷。

我應該接受它們的溫噬浸潤,和某種東西的消融。

我覺得皮膚上有種癢絲絲的細微刺痛,像是有新的器官生長出來,那罩在最外層的粘膜狀組織上分布著大小不一的孔洞,似乎是用以過濾掉那些真實存在卻使人潰爛的像病毒樣的草木絲。

我感覺自己頂到了一抔濕漉漉的土壤。

偏偏又茫然若失了。

我開始猶疑那些被抗拒的東西。

沒人能于那兒逃開的。

那種醒悟來的很慢。

它們較在那間屋子里遲的多,也較我預想中的遲的多。

晨起的風和日麗散布在那扇窗子里。

“真是人心難測喲,真是惡心。”小琦說。

白晝終于到了。

我不吃驚,也騰不出一點兒用于害怕的時間,只閉上眼睛冷靜的追憶發生過的事情。迅速鎖定那些細節,濾過模棱兩可的疑竇,排列著危險破綻的順序,最后找尋出會被留下的證據。

那時段是公認的一天中人最冷漠的時段。

我認定是這個緣故使得一些東西移步到某套精準的程序中。

我在等待這樣的赦免令,它能將我送出層層把守的死牢的最后一道鐵柵——她的話讓殘下的愧疚化作了蜘蛛結覆在家具上的幾縷絲,隨手撣撣也就散了。

那是種侵占了所有邏輯的如齒輪契合如晝夜更替般無懈可擊的理所應當。

我沉浸在某種大刀闊斧式的利落與爽快中,不屑于被是非分辨占去一點點自由,就像不屑于祭奠無數場偏差。

“不如去查一查監控。

“上個月新安裝的,每個樓層都有呢。”竹珂琦得意道。

窗外一節枯枝在寒風中僵硬的晃著,那幾點死氣沉沉的深褐色掙扎在最下端的那條金屬框線上。時間若框格般個個于眼前掠過。

“看不看都一樣的。

楊薏楠將調子拉的長長的。

我沉沉的睡了過去。

我聽到一陣松松垮垮的咀嚼聲,那節奏像是薯片的碎裂也像是堅果在撐墊著牙齒。塑料袋再次被緩慢推折了幾下,那是滿滿一包丟不完棄不掉的百無聊賴。

什么都沒變。

我不記得樓道里有沒有新安裝上的監控,我只記得在那間屋子的時候還沒有。

我再不擔憂那條硬生生的線,即便畫面優質到能清晰看到我布滿雙頰的每一處坑疤。

她們想看的也僅此而已。

我將買來的一整包暖貼塞在書包里,背對著她們站在床梯的最上階將床簾挽成一個圓圓的髻。那兒沒有任何可以把扶的東西,隨著身體一陣陣的失穩,我覺得自己無數次驚懼著栽了下去。

我下了樓梯便徑直往外面走去。

宿管阿姨的值班室在樓梯間的正對面,她總會將窗口上那塊巨型玻璃擦得異常清透。我記得那兒的一個鴨蛋青的高鐵柜上有一整棟樓的電路開關。

我看到它了。

我被自己定罪、赦免了。

像是被完整的從記憶中剔除了。

除了她們,沒人再提起那次遺失事件。

我再沒往那塊玻璃后瞥過一眼。那種過于清透的光澤對我這樣的人太過耀眼。

在自己這份似乎毫無意義的堅持中,我驟然窺見人之所以為人最深邃的東西。

這樣不動聲色的勾連隱晦,可是長久以來自己與人相處時那種祟祟然的源頭。

我將桌板上的雜物碼齊,把時常用到的物件挪到另一端的柜頂上去,我打算換個方向度過以后的夜晚。我看到很久前撒在它中央的沐浴露涸成了極為深重的紫色,就像一塊塊兒丑陋的胎記。

一股濃烈的香精味讓人下意識的別過臉去。

它早變質了。

我覺得慶幸。

我安心的仰在床上讀別人的故事。

借著門外的光,能看到兩扇墻間頂放著一個內壁焦黃的老式浴缸,除此之外這個被稱為浴室的狹隘區域再沒什么空間余下。

“那個燈壞了,換一個燈泡就可以。”

年長幾歲的男孩站在外屋的門口,他說這是他租的房子,因為自己在樓下辦的補課機構不怎么景氣,打算提前回老家去。

“房子還剩三個月的期限了,每個月二百塊錢就可以。”他坦誠。

臥室的采光很好,我走到窗邊太陽曬下的明晃晃的光塊中,將凍紅了的手搭在窗臺上往樓下望了望,我只是覺得這是看房子的人應該做的事情。

來這兒的半路上我就知道,有些事情確實是行不通的。

真暖和啊。

我感覺到手背漸漸恢復了知覺,溫乎乎的血又緩緩的流了過去。

墻上貼著一副紅撲撲的財神畫像。我小時候住在鄉下爺奶家,常有穿著破爛的人入門送財神。我奶每次都會花上幾塊錢“請”來一位,從我記事起,每年都有新的財神上任,他們總是笑盈盈的一個表情,座下的生肖則會隨著年份的變化而變化。

他讓人安心,我聞到霉氣被太陽曬去后的枯癟中有老旱煙燃出的香味。

對面的木隔板上的寶寶掛畫卷了邊。肉乎乎的白嫩臉蛋上,嬰兒的眼睛黑亮,上面一層塑料封膜因陳舊起出的密密麻麻的皺也不能將靈氣減去絲毫。

這里一定住過許許多多的租戶,我看著粗糙的墻面出身,一時想象起這件屋子存下過的陳舊的期盼與疏離了很遠的落寞。

“您決定了嗎?”他禮貌提醒道。

“我回去和室友商量一下。”我回了回神兒說。

這只是我的推脫罷了。

曲曉對這件事情態度含糊。他總是以某種支吾來應對不情愿的事情,這樣的懦弱始終是我最為厭惡的東西。

二百塊的資本不可能租到處處稱心的居所。

我必須遵守各式各樣的規則。

樓道因過于老舊而沒有用于照明的光源,我扶著欄桿在狹窄黝黑的樓梯上試探著往下走,稍稍見到樓口光亮的時候才覺出手心冰涼如死了一般。

這是三公里范圍內價格最低的房子,也是我可以獨自承受的極限。我從沒想過讓曲曉分擔這類經濟上的東西,或許這才是他沒有過于直白回絕的緣由。

我驟然感知到漸變有度的細膩的層次,某種葉脈狀的紋絡就勢清晰的浮現出來,像是一套被誰藏起來的與我懼怕的東西不差分厘的準則。

是它們。

他從來非我同類,那是種被拋棄般的恐慌感。

街上的人不多,轉角處的電線桿頂上纏掛著一只白色的塑料袋。防寒服的帽子抵不過迎面來的風,幾次三番的被掀下去。

我不再理會,只努力踩著自行車的腳踏。

踏板輪轉了一圈又一圈,迅迅阻阻猶若一次又一次的我對它們的妥協。鈴鐺于微坎上咯震出的聲音便似玻璃攪幫稍碰在燒杯壁口上。

那兒本就是懸濁液。

不停歇的踩踏動作使得身體漸漸暖和起來,裸露在外的皮膚仍未恢復知覺。冬季的西北風較想象中冷的多。

騎車半小時的行程一兩次尚可,若每天這樣確實艱難。

我試圖認為這是曲曉不情愿的理由。

人會在寒冷的環境中變得更為聰慧。

出了街口,途過那高大的建筑物投下的影兒罷,稀薄的陽光斜斜的照在路肩上。

大概是下午四五點的光景了。

我心里明白那樣的逃離將再度失敗。

我感覺到后背潮乎乎的,領口騰出的熱氣撲在耳朵上便沒那么冷了。

我接受了某種消融,在疲憊中昏昏睡去。

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我總在想到一些問題的時候便失去基本的邏輯能力,只盯著天花板不住的淌眼淚直到鼻涕將我的鼻孔封死。最終總是會被種種的屈辱感圍追堵截到一處破敗的墻角去,死死盯著那些猙獰的面孔歇斯底里。

我擺脫不掉它們。

某種東西的崩塌與重構常常耗去我一天中絕大部分的精力,每一次都像是跋涉過了幾世的滄海桑田那樣精疲力竭,那劫難總是經常性的出現在我的生活中,近來的頻率只又成倍的增長起來。

還好要放寒假了。

我翻開臺歷在飾著花草的日子柵格上勾上對號。

這件事能帶來類似于宗教教徒在祈禱儀式后所獲得寧靜希望似的,我祈禱自己的假釋期快些到來。

閉館音樂響起起來。

我愣在座位上好一會兒。每次觀察著其他人近乎于同步的將書本收拾起來的時候,我都會覺得那陣音樂異常詭異,就像是電影中惡鬼出場前那種輕悠悠的細碎的取笑聲。

“快些走吧,我這就要切斷電源了”門衛總是披一件青灰色舊的不成樣子的夾襖,腳步拖拉著就像鞋子永遠大了半號。自從那次看到出租屋里的財神爺,我便覺得他就是記憶中那些進門送財神的那些人。

“這就走了。”

每回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我都剛好能聽到一整排開關被齊刷刷拂下去的“叭”的一聲。而每次我走到樓前的臺階上在玻璃門里瞥見他拐進一層西北墻壁的最里端的時候,整棟樓便驟然沉寂下去,像是被誰一口吞噬掉。

連建筑電路上可憐的紅色指示燈也見不到了。

我便會在此時展開我的“逃命之旅”,那是我為確認安全后便開始肆意奔跑這項活動起的名字。

那能讓身體在回到寢室前溫暖起來。

磚石路上的雪被清理到兩側,攛成大小不一的錐堆。那上邊散布著重重疊疊的漆黑色塊,不知是污穢,還是昏暗的燈光打在那慘白坡度上的陰翳。多日酷寒淤積出的堅硬的冰棱滿布在促狹的磚石路上,像是一條條臃腫的疤痕。

我踩在那上面不辯方向得跑在無窮無盡的錐堆中。

一整個冬天。

我嘔吐的頻率愈發頻繁。

從偶爾吃到辛辣刺激到后來油花大些便難以承受的了。

他們都診斷笑是假期在家只吃烤土豆山藥,水煮雞蛋這類自然食物的緣故。

腸胃長期消化過于干凈的東西是相當危險的事情。

我將書折好在自己讀了半頁的地方,被用針勺勾挑了細仁兒的空殼碎沫散在書皮上隨合書的氣流微拂若溪水滑石上的蛙軟那般飄顫而不離。秋子仁碎碎寸寸挑來艱難,針勺柄端在我的指肚上著力泛印出淺紅來。

它們實在香郁。

我揉釋了釋手指閑散往廚房去。

“豆漿溫度剛好喝吧,糖在灶臺下的小罐子里。”我媽正蹲在陽臺上侍弄花草。

“不加糖了。”

我將滿碗豆漿一飲而盡罷蹭了蹭嘴角,粘在手背上的豆沙紅純凈溫柔。

“還是帶一件厚衣服穩妥,東北那邊兒萬一再下雪呢。”她仍提著未被我采納的建議。床邊疊著幾落洗好的衣服。

床腳還未合上的行李箱岔扣像蛀尖了的暗色牙齒。

我又要回到那個拼命逃離出的地方了。

我坐下拿了半塊蔥油餅塞到嘴里。

“和寢室的關系怎么樣?”她不經意問及。

她知道了。

“還好。”

我記得那起遺失事件發生后的第一時間與她說過——“她們話里話外好像都在懷疑我。”

那是謊言,不是欺騙。

它更像是一場走投無路的自救,那幾起頗具摧毀能力的災難發生后,我都在以各種匪夷所思的方式自救。

有個受了極大委屈后的幼兒撲去母親的懷里。

“是因為這次申領了助學金,所以被覺得家中經濟有問題?”

她疊好衣服與我冷靜的分析著語聲不由得溫愧下去。

“不是。”

我否認。

倏忽生起在那件事情發生的敵對,高傲,熾熱與苦寒重又攪混成一團來回翻滾起來。

“這回是用溫水和的面,我新學的技巧。”她微歡悅道,她轉了轉那些花盆的角度,說這能讓那些葉片均勻的接納陽光便長得更好。

油香很濃,我想著那筆被列為為“自由的節日”專項款的助學金。那錢所剩無幾了,在一次次買通牢吏以求被偷偷釋放些許時辰之后。

家境到底算不得貧匱的自己申領那筆款項的行為確是相當自私的。

且那些曾被自己極力虛張聲勢的優越定會將楊薏楠竹珂琦等人激怒,隨后這件事難道不應該被自認良知純厚的人有恃無恐地唾棄嗎。

助學金還有許多東西都交錯成其中的緣由罷。

自己的和旁人的。

我驟然愣住,嚼爛的熟蔥花合混著的餅糜有股清甜味道。

我與那兒日益疏遠的緣由。

那種拆解是相當悲憫的公正了。

我不該持有自私與無私的偏見。

我不該、不能對抗那巨輪暗影般的東西。

“拖鞋要淺黃絨球的還是這雙棉麻編的?”

“毛衣和這副線織手套還帶不帶?”我媽摘拿著升降衣架上的它們隨擺問與我。

那些紋錯相當明晰。

那是種即便靜置在衣柜中久久也散落灰塵難以潔凈的程度的明晰。

它們是相當復雜的。

那些搭串成束延伸而去的弧度便紛繁美麗若四時聲色扭轉更迭般了。

陽臺上傳來幼年聞村莊中人們將草藤糠料填實在畜牧食槽中干凈的聲音,原是掛在窗外籃環上的盆栽枯息頹軟的藤蔓于被收回屋子的時候微微刮劃在窗框了。

她正擇去枯黃的蔓條將它們蜷放在盆緣。

余青幾條稀疏軟綿卻是清順了的。

如若某些纏擰著的東西像被一腳踢進了濃濃的肥皂水中,穿盤糊連著的結節處的萬千腐藤都被浸的嘭滑,它們仍不能四下放過,卻終有了幾處能透出星點光亮的縫隙。

陽光照來屋子里安謐異常。

“看啊。”

我媽端著一個繪著水墨的深瓷碟站在廚房門口。

那叢油綠冠上的水仙苞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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