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伯，您又閑不下來。”

衛芥笑著與一位不停幫忙擦落地窗的老人招呼，

只見頭發微微染白的老者緩慢轉過身，“忙活習慣了，不做點事渾身不自在。”

“您吶，就該乘著這次比較悠閑的身份好好享受人生，何苦到這幫忙。上輩子，還沒忙活透？”

衛芥憶起牛伯那異常悲催的前生，再看看眼前穿著體面的老人家，笑著搖搖頭，

“您還真是，就不打算對自己好點？如今錢也夠用，還是試著放松心態比較好。”

“現在這日子，哪還需要放松心態，每天都像活在天堂里。我尋思著下次進化也能順順利利，可萬一......你懂的，現在還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說，能幫天獄做事，就是本份。”

牛伯的主人翁意識特別強烈，在他凄凄慘慘的上一世就是如此。

哪怕只是作為一名基層環衛工人，他也從沒對生活、對工作產生過怨言。

要說文化素質，那的確不高，遠不及寫字樓里的白領金領，但若論起敬業精神，則無人能及。

職業不論貴賤，這是社會里廣為流傳的一句話，但真正放心里且遵守這個規則的人們又能占比多少。

環衛工人這個群體大概率是良善之輩，否則，不會甘愿從事這項萬分辛苦，酬勞卻很低廉的工作。

牛伯是其中一位，曾經的老伴也是環衛工人，卻因為萬惡的酒駕者遭致巨大人禍。

而為數不多的賠償款尚未捂熱，就被兒子媳婦搶走......

牛伯沒有再去怨憎肇事者，只遠遠看著絲毫不顧及自己死活的至親落下兩行淚水。

養不教父之過，如今這般報應，歸根結底，還是自己和老伴沒有盡到做父母的職責。

哪怕不曾接受過正規高等教育，牛伯亦心甘情愿承擔起該有的責任。

他兢兢業業賺著小錢，以微薄之力回饋祖國，盡自己的一份心。

只盼兒子媳婦再沒有大惡之舉，更不會對社會產生危害力，直至臨死前，這也是老人上一世唯一的期望。

牛伯是為數不多的從死神手中流落進天獄的進化者，該說萬中有一。

大概老天爺看他上輩子過的太凄苦，大發善心的送一個造化，至于日后發展，全憑個人。

而他的記憶也鮮有的被保留至今，哪怕已開啟嶄新的舒適人生。

也不知，是不是天道故意為之，讓其長點記性。

這一世，不要再盲目善良。

回到管理局后，衛芥站在高聳入云的辦公室里，沉靜看著縮小到如一顆粟米的牛伯，啟用天耳和花少交流。

“花少，您看牛伯如何？”

“牛伯？怎么呢？”

“我看他實在是閑不下來的命，要不天獄把他收了，就不用再進入下一次變異，若是好結果，當然歡喜，可萬一是不好的，還不如長久留在天獄。”

“你有一級人事任免權，這件事不用和我商量。”

花子衿頭也不抬的徑直說，“如果沒別的事，就先這樣。”

正看到一處緊要信息，他不想被無端打亂了思緒。

“那我正式邀請牛伯加入天獄這個大家庭，您先忙，不打擾了！”

“嗯，再會！”

得到花少應允的衛芥淡定一笑，天獄正缺少牛伯這樣的大善之人。

薪水從來就不是重點，而是內心要真真切切把天獄當作家，這才是員工的必備素質。

進化者中，想要留在天獄的人不少，但多數動機不純。

大多是不想再進入沒有固定結果的進化之旅，生怕下一世成為貌似低賤的物種。

不管表面如何看，他們內心還是非常排斥自己成為那不可控的其中一員。

畢竟，人類很難逃脫自私的念想。

什么生而偉大，也許只適用于軍人等特殊職業者。

幾百年來，能入衛芥眼的不多。

在他看來，學識和金錢不是至高考察因素，只有擁有純善的心靈，才是真正可取的。

天獄需要這樣的人才，去陪伴它歷經綿長歲月，去應對方方面面的人性問題，而完全不會毀在根上。

五分鐘后，接收到管理局召喚的牛伯，一臉茫然走進辦公室。

面對一臉笑意的衛芥，他似乎意識到有什么好消息正等著自己，便也跟著笑了。

“請坐。”

衛芥遞給牛伯一瓶出自天獄純凈水廠的新品，隨后在老人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牛伯低頭擰開瓶口，溫順的喝一口水，爾后略有期待的看向眼前在天獄位高權重的年輕人。

花少他基本接觸不到，但衛總管，日常還是能看到，便不覺得陌生。

權當鄰家孩子，但又需要認真對待的那一類人。

樸實的老者沒什么多的心眼，看向衛芥的目光愈發慈愛。

轉而想起自己那個逆子，如果有眼前孩子的萬分之一，他就滿足了。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說的就是那逆子。

在他被居心不良者藏在垃圾袋里的刀具劃破動脈而喪命后，便看到上一世的兒子在國家和生前工作單位面前哭天喊地，為的可不是老父親，而是充分利用死去老爹的剩余價值，努力將之發揮到最大。

那一刻，他感受到絕望，哪怕已經開啟新生，成為真正不愁衣食的中產階級。

從沒有認為自己對不起國家，對不起單位領導，可在那一秒，淚珠卻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飄落下來。

不曾憎恨過親生兒子的他，再次怒其不爭，甚至生出打斷兒子狗腿的暴戾想法。

如果可以，他真想替國家解決了那枉為人的狗雜碎。

親生兒子又如何。

“牛伯，您上一世的兒子如今過的非常差，想幫他嗎？”

似乎清楚老人正記起不肖子，衛芥試探著問。

如果老人不辨是非，那他要重新考慮先前的留用計劃。

“正和心愿，那逆子若過的好，就太對不起國家和政府，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謝罪了。”

“他夫妻二人敗完黑心所得后，分道揚鑣，幸虧沒有孩子，才沒有殃及后輩。”

衛芥中肯的給予評論，哪怕話并不是很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