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騰臥室日內(nèi)
臨時空出的房間里沒來得及布置什么家具,除了一張床,還有一臺舊風(fēng)扇、一把椅子。風(fēng)扇立在床邊呼啦啦的吹,床上堆著各式零食,椅子上放著洗好的水果,地上散落著零食包裝袋和果皮。
方騰抓過一個枕頭,墊在背后,靠坐在床上。他翹起二郎腿,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手機屏幕,雙手在方寸屏幕上劃來劃去,嘴里還不時地冒出幾句粗話來。
方騰:(脖子前傾)“上啊,上啊,呆在那干啥呢?”(伸手抓了幾下自己的頭發(fā))
一場游戲結(jié)束,游戲輸了。方騰氣得把手機往床上一砸。
方騰往嘴里扔了一顆葡萄,咀嚼兩下吐出葡萄皮和籽兒來。
他又把手機拿過來,點開微信軟件。
方騰:(按住聊天框)“剛才那把射手玩的什么操作,簡直就是一個小學(xué)生水平!再來,希望別再匹配到這種隊友了。”
“唰——”語音發(fā)送成功。
“叮——”收到一條微信消息。
同學(xué):“不玩了,你自己玩吧,上課了。”
方騰:(撇撇嘴)“沒勁!不讀書多快活。”
方騰把手機放在椅子上充電,接著隨手拆開一包零食吃起來。
【閃回】學(xué)校走廊日外
走廊里,本班的幾個小姑娘正在和其他班的同學(xué)悄悄講班里發(fā)生的事。教室門邊,幾個其他班的同學(xué)正在探頭探腦,想要一探究竟。老師和班主任氣沖沖的徑直走過來。
班主任:(大手一揮,做驅(qū)逐狀)“看什么看?都很閑?都復(fù)習(xí)好了?作業(yè)不夠叫老師給你們再布置一些。”
學(xué)生們像小蜜蜂似的四下里驚慌失措的散開。
教室日內(nèi)
教室里,同學(xué)們還圍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說著話,嘰嘰喳喳吵個沒完。
班主任大喝一聲,嚇得他們都急急忙忙歸位。
只見桌子和椅子倒在地上,里面的書傾瀉而出,書本卷面被踩踏成臟兮兮的模樣,有的甚至已經(jīng)被撕碎成渣。
方騰的衣服又臟又亂,他躺在地上,面向天花板,即使眸中倒映入班主任的身影,他依舊一動不動。
班主任:(伸手)“你鬧什么鬧?不丟人?給我起來!”
方騰無視班主任的手。
班主任:(手指幾個男生)“你們把他拉起來。”
男生們聞聲便要去拉。
方騰:(大喝)“我看你們誰敢動我!”
男生們面面相覷,看看班主任,退回原位。
班主任:(單手扶額)“你到底想怎么樣?”
方騰:“我要退學(xué)!”
這已經(jīng)不是方騰第一次吵鬧著要退學(xué)了,他嫌讀書枯燥無味,就是不肯好好讀,如今更是要求退學(xué)。
班主任:(雙手拍在一起,大怒)“好,你要退學(xué)是吧,我讓你退,我馬上聯(lián)系你家長,叫你媽把你帶回去!你別再丟我班的臉,也別打擾其他同學(xué)備考!你給我起來!”
說罷,班主任轉(zhuǎn)身離開了教室。
方騰左右掃一眼,周圍同學(xué)們都在看他,眼神里有戲謔、幸災(zāi)樂禍、同情、厭惡……甚至更多。方騰爬起來,拍拍衣服上的灰塵,跟著走出教室。
老師:(拍拍手)“同學(xué)們,別看了。你們和方騰可不一樣,你們要好好讀書。自己復(fù)習(xí)吧!”
【閃回結(jié)束】臥室日內(nèi)
方騰伸手拿葡萄,卻什么也沒拿到。他望去,碗中已經(jīng)空了。
他抽出一張紙擦擦嘴。四下環(huán)顧了一圈,除了從學(xué)校打包出來的行李,還有裝了幾本書的書包。
方騰翻了翻書包——《斗羅大陸》、《龍域》……沒想到,除了小說,他居然還把語文書帶來了。
方騰把小說拿出來,翻了兩頁,卻沒有閱讀下去的欲望。
方騰把書一扔,伸了個懶腰。他看看地上的垃圾,下床,撿起包裝袋,走出臥室。
院子長廊日內(nèi)
長廊里只有夏禾一人,他靜靜地坐在那里干活,耳上戴著耳機。
方騰望了眼夏禾,見他沒注意到自己,走到垃圾桶旁,把包裝袋扔進去。
因為長廊又長又窄,采光不是很好,以至于內(nèi)部光線昏暗。長廊里停著兩輛推車,大門口處還停著一輛三輪車。廊中還有一座水池,和一間公用廁所。院子構(gòu)造像一個簡陋的、封閉的四合院,與四合院不同的是,這個院子呈L型延展。
方騰轉(zhuǎn)身,站在夏禾正前方不遠處的門口,倚著門框,一邊打量著夏禾。
夏禾腳邊放著兩個白色大泡沫箱,一個箱子里裝著各式的菜,另一個裝著串好的、擺放整齊的菜。他面前的小矮桌上擺著一罐竹簽,他側(cè)面懸掛著一根竹竿,上面列好了曬干的豆腐皮。
夏禾沒有穿上衣,光著膀子,他額上密布著汗珠,鼻翼已經(jīng)凝聚了一顆豆大的汗珠。他的脖頸上懸著一條毛巾。
夏禾抓住毛巾擦擦汗,繼續(xù)串菜。他從竹竿上取下一條豆皮,又從箱子里取出少量的菜,用豆皮纏住,扎在竹簽上。他手速快極了,幾秒鐘就能串好一串菜。
方騰:(雙手環(huán)在胸前)“嘖嘖,這手速打游戲可真是一把好手。”
夏禾像個機器人一般,一串、兩串、三串……就那么默默地串著菜。
夏禾后知后覺的抬起頭,看見正前方站著的方騰。
夏禾:(摘下耳機)“怎么了?你叫我了嗎?”
方騰看著夏禾呆愣的樣子,不覺好笑。
方騰:(雙手松開,擺了擺手)“啊,沒有啊,你忙你忙。”
說著,方騰走到夏禾斜前方,拿起一把掃帚和簸箕,轉(zhuǎn)身走進臥室。
夏禾愣愣的把耳機重新塞回耳中,低頭繼續(xù)串菜。
(畫外音)方騰:“曾經(jīng)的夏禾有多意氣風(fēng)發(fā)、年少輕狂,如今就有多么沉默寡歡、少年老成。無趣啊,無趣!”
院子長廊日內(nèi)
下午四點半,萬喜和方達起床了,他們開始收揀貨物。方達打開煤氣,開始燒熱水。萬喜進出于倉庫和廚房,拎出許多貨物:配菜、米線、調(diào)料……
方達敲了敲方騰的房間門,方騰沒有回應(yīng)他。
方達:(敲門)“方騰啊,起床了,你等會跟我去出攤吧?”
方騰:“我不去,我不去!別敲了,吵死了。”
方達手足無措的放下手,他張張嘴,欲言又止,只好嘆口氣,朝廚房方向走去。
萬喜用抹布擦擦攤子,然后把抹布放進水里洗了起來。
萬喜:(扭頭看向方騰臥室)“方騰啊,起床,乖啊,跟你爸去出攤幫個忙,你也長大了,在家又不干什么,去幫個忙。你跟媽媽去出攤也行。”
方騰:(不耐煩地吼道)“說了不去不去!吵死了,我要睡覺。”
萬喜:(放下抹布,擦擦手,走到方騰臥室門前)“你這孩子,怎么越長大越不懂事呢?”
方騰猛地打開房門,撩起門簾。他頭發(fā)亂糟糟的,衣領(lǐng)也歪向一邊。他歪著頭,像準(zhǔn)備戰(zhàn)斗的公雞,脖頸伸的很長,瞪著眼前的萬喜。
方騰:“我說我不去,我就想睡會覺,怎么就是不懂事了?我給你闖什么禍了嗎?”
萬喜恨鐵不成鋼的望著比自己高出一截的兒子,突然有種心力交瘁的感覺。她盯著方騰,一時語噎。
方騰和萬喜就這樣四目相對,情況有些膠著。
夏禾從三輪車那里折返回來,他正準(zhǔn)備啟動車子出發(fā)了,聽到爭吵聲,立刻折回來。
夏禾:“阿姨,怎么了?”
萬喜:(單手捂住面龐)“我怎么養(yǎng)了這么一個廢物,一點都不聽話,不讓人省心。”
夏禾:(輕拍萬喜的后背)“好了阿姨,方騰還不懂事。”
方騰:“你比我大一歲而已,別說的好像比我懂事很多,哼,裝模作樣!”
方騰撂下門簾,走進臥室,又趴到床上。
廚房日內(nèi)
方達一邊聽著外面的爭吵,一邊炒飯。他打開冰箱,熱了一盤中午剩的紅燒茄子,又從冰柜里取出一瓶啤酒。
他支起一張小桌子,拿過一個小板凳,坐在那邊吃邊喝,又望著方騰臥室門口的三人。
萬喜回頭,看見廚房里坐著的方達正在喝酒,上前,一把奪過啤酒瓶,高舉起來,又一把摔在地上。
“砰——”空氣都安靜了。
方騰氣得從床上爬起來,出臥室門就看見這一幕——萬喜的辮子松散了,一些碎發(fā)調(diào)皮的糊在萬喜的臉上。啤酒瓶碎片躺在啤酒灘里,狼狽的看著這場鬧劇。
方達:(又氣又惱)“你有病啊,干嘛砸我的酒?”
萬喜:(推搡方達)“喝,喝,喝!你除了喝酒什么都不會,家里一點小事都需要我處理,要不是你無能,我會沒時間陪兒子?我瞎眼了,嫁給你這個窩囊廢!”
方達:(羞紅了臉頰,結(jié)結(jié)巴巴)“我看你是有氣沖我發(fā)火,有毛病,有毛病……”
說著,他坐下準(zhǔn)備吃飯。
萬喜:(拉出酒箱)“喝,你這輩子都別喝酒了。”
萬喜一下子又砸碎一瓶酒。夏禾連忙攔住萬喜,一邊示意方騰勸架。
夏禾:“阿姨,別砸了,別砸了。這些酒都是花錢買的呀,你現(xiàn)在冷靜點。阿姨!”
萬喜漸漸冷靜下來,眼眶里噙著淚。
萬喜:“今晚別出攤了,不掙錢了,不干了!在家混吃等死吧,喝西北風(fēng)!”
說罷,她走進自己的臥室,狠狠地摔門,并利落的上了鎖。
方騰像個木頭人,呆立在門口,像個看客,無動于衷。
方達深深地望了一眼方騰,微不可聞的嘆氣,沉默不語的拿過掃帚和拖把,開始清理垃圾。
夏禾左看看右看看,最終目光落在方騰身上。夏禾一把拽住方騰的領(lǐng)子,拖拽著他就往院外的一處空地走去。
空地日外
這里剛經(jīng)過拆遷不久,空地還沒有用來建造什么,周圍有一些未清理干凈的石料。現(xiàn)在四下里無人,夏禾單手拽著方騰的衣領(lǐng)走入空地。
方騰:(雙手撲騰)“夠了,你要拽著我去哪啊?放開我!”
夏禾環(huán)顧一圈,松開手。方騰連忙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領(lǐng)。
夏禾:“方騰,你輟學(xué)這一個星期以來,天天吃完睡、睡完吃,你真讓我瞧不起。”
方騰:(坐在石堆上)“呵呵,笑死我了,你?初中就輟學(xué)的家伙,你憑什么瞧不起我?誰瞧不起誰還不一定呢!”
夏禾:(低頭俯視)“我是被迫輟學(xué),輟學(xué)之后我沒有停下來,我甚至可以憑借雙手謀生。你呢?什么也不會的廢物!離開這個家,你就是社會底層的渣,只配被淘汰!”
方騰:(起身)“你說誰是廢物?誰是渣?”(抓緊夏禾衣領(lǐng))
夏禾:(毫不畏懼,盯著方騰)“我說你!方騰!是個廢物!是個渣!”
方騰:“你!”(舉起右手,卻未落下)
夏禾:“不服?想和我打架?剛好,我早就看你不爽了!”
說罷,夏禾掄起拳頭就往方騰身上砸去,方騰也不甘示弱的反擊,倆人很快扭打起來。
夏禾力氣比方騰大,體力也比方騰好,漸漸地,方騰落入下風(fēng)。
方騰:(抱住頭,蹲在地上)“別打了,別打了,我認輸。”
夏禾:“去不去出攤?”
方騰:(連連點頭)“去去去,我去,我去還不行嗎?”
夏禾放開方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揉了揉被揍了一拳的臉。
夏禾:“我這英俊的臉都被你打毀了。打人不打臉不知道哇?”
方騰:“還說呢?你不也揍了我一拳。”(把臉湊過去)
兩人看著彼此微微紅腫的臉,相視而笑,隨后望向天空。
夕陽織就一襲華服披落在空地上,夏末秋初的風(fēng)吹得人懶洋洋的。
門前日外
方騰與夏禾趕回去的時候,萬喜正在大門口看過往車輛和人群。
萬喜:“沒人了,下吧!”
方達聞言推出攤子,停在大門口。方達又進屋取東西。
萬喜看見方騰和夏禾回來,招呼夏禾過去,卻看都不看一眼方騰。
萬喜:“夏禾,快去把你的東西收拾一下,出攤,去太晚了別人以為你不去,就占你位置。”
夏禾:(點點頭)“嗯,知道了阿姨,我這就去。”
萬喜拍拍夏禾的背,應(yīng)了一聲。
方騰:“你不是說不出攤嗎?”
萬喜:“不出攤吃什么?你以為都和你一樣吧,過得逍遙自在,不知掙得柴米油鹽多難。你要是讀書,考個好大學(xué),指不定以后能吃個輕松飯……”
方騰:(雙手搭在萬喜肩上)“好了好了,我的母親大人,不說了,我跟老爸出攤?cè)ィ冒桑俊?
萬喜:(嘆氣)“其實我更想你去讀書。”
方騰:“媽,對不起。”
萬喜望著方騰,不再多說。
方達和萬喜一人經(jīng)營一個攤子。至于攤子,不過是由木頭打造的長方體木車、里面分了很多格,底下只有兩個大輪子的模樣,推車的人需要使用大力氣才能保持車身平衡。
方騰伸手的去推門前停的攤子,晃晃悠悠的沒走幾步,車身就開始搖晃,差點把鍋里煮沸的水撒出來。
方達走出門,快走兩步接過方騰手中的車把手,把剛剛?cè)〉脰|西放進抽屜里,然后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方騰看著方達的背影,不覺聯(lián)想到老牛耕田。
(畫外音)方騰:“我想,無論多少年之后,我都不會忘記父親的這個背影。過往的多少個暑假我都看到他推車的背影,原來它早已在不知不覺間由一把斧子刻在了我心上。”
方騰低頭看看自己細皮嫩肉的手,上面有塊紅了,是剛剛方達手上的老繭刮紅了他的皮膚。
大街上日外
雖然說已經(jīng)六點了,但是外面依舊熱氣騰騰,悶熱得讓人心情也跟著煩躁起來。偶爾吹來的微風(fēng)讓人貪婪的想要多享受一會。馬路兩邊的綠化風(fēng)景樹卻截然相反,似乎越熱,它們反而越有勁頭,挺直了腰桿。挺出的樹冠被風(fēng)撫摸著,它們得意的搖擺起來。
方達把萬喜的攤子停好,周圍的幾家商販早早來了,東西也早已擺好。
老李:(漫不經(jīng)心)“老方來啦?”
這一條街的商販都有點看不起方達,都覺得他是靠萬喜養(yǎng)家的窩囊廢。
方達悶悶的應(yīng)了一聲,沒有說話。
周邊傳來幾聲竊笑,老李更是明目張膽的看著方達笑。
方達低著頭,看不清神情。他一聲不吭地整理攤面,擺好菜和調(diào)料,照看了一下爐火,然后擺好了桌椅。
萬喜騎著老舊的自行車趕到了,她看見老李正在笑方達,把自行車擱一邊停好。
萬喜:“老李來得挺早啊,是不是已經(jīng)賣出去好幾碗臊子面了?”
老李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轉(zhuǎn)過身去招攬客人。他家的臊子面味道一般、價格又高出別家好幾塊錢,所以生意一直很不好。
方達看看萬喜,樂了一下,把錢包交給萬喜。
萬喜:(接過錢包)“傻樂什么,快回家出你的攤?cè)ァ!?
方達點點頭,騎著自行車趕回院子。
大街上夜外
方達在家收拾了下,出門的時候,路燈已經(jīng)陸續(xù)亮起來。
方達推著攤子走在前面,方騰并排走在方達身側(cè)。方達推著攤子穩(wěn)穩(wěn)地前進著,手推車像一個巨大的匍匐前進的甲殼蟲。
方騰:“爸,這又不是多么高級的車,還一直沿用。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這手推車土死了,別人吃飯也看招牌呀,這么土的攤子能吸引多少人啊?”
方達:“用習(xí)慣了。”
一輛接著一輛的三輪車經(jīng)過方達父子倆身邊。其中幾輛的車主還同方達打招呼。是同方達一起擺夜市的那條街上的商販。方達憨憨的笑著應(yīng)和著。
方騰:(盯著遠去的三輪車)“爸,為什么你和媽不買兩輛三輪車,就不用天天推這費勁的手推車。”
方達:(停下,擦擦汗)“三輪車一輛好幾千,每天還得充電,壞了維修至少上百,但這老伙計壞了隨便修修就好了。”(拍拍手推車,繼續(xù)前行)
方騰:(小聲嘀咕)“就是不舍得花錢。”
方達:“啊?你說什么?”
方騰:“我說我想吃雪糕。”
方達:(停下)“拿去買吧,十塊錢夠了吧,你再買瓶飲料喝喝。”(掏出十元)
方騰:(愣住)“不用了爸,我隨口說的。”
方達:(塞)“想吃就吃唄,有錢,不夠嗎?你想喝啥飲料?大瓶的那個?你自己去買,我也不知道你要喝什么。”(又掏出十元)
方達莫名覺得心里被什么堵住了,透不過氣來,他接過錢,攥在手心里。
方騰:“你喝什么?”
方達:“不用給我買,我在家里灌了兩瓶涼白開帶來了,我還泡了茶。”
方騰:“我等會再買,咱先去攤位。”
方達:(笑)“小家伙,又搞到20塊錢。”
方騰握著20元,低著頭,抿著唇,眼眶微紅。
方達攤位夜外
時間悄悄溜走一小時,但方達這里的生意并不景氣。沒有多少人來吃方達做的飯,倒是萬喜蒸好的包子一籠接一籠的賣出不少。
方騰也不需要幫忙,他索性坐在一邊玩起了手機。他穿著一條過膝短褲,蚊子在他大腿上叮出不少的紅疙瘩。
方騰不停地拍打著自己的腿,皮膚都被拍紅了。
方達:(自責(zé))“這里蚊子確實太多了,怪我沒有叮囑你穿長褲。你去超市買瓶花露水。”
方達又掏出20塊錢來。
方騰:“你剛給了我20,不要了。”
方達:“你去買點雪糕吃唄,一會晚了,吃雪糕容易涼胃。”
方騰:“不要。”
方騰買完花露水回來的時候,方達正在和隔壁賣炒面的老張聊天。
老張看見方騰,疑惑的來回打量。方騰被盯得不自在,轉(zhuǎn)過身去背對他們,一邊涂抹起花露水。
老張:(探頭張望)“老方,這是……”
方達:(訕訕的笑)“我兒子。”
老張:“我剛來就看著他眼熟,生意忙就沒問你。”
方達低頭嘿嘿的笑著。
老張:“放假了嗎?請假來的?我記得你兒子高三了呀,怎么還出來陪你出攤?”
方達:(無奈的干笑)“他輟學(xué)了。”
老張張嘴還想再問,那邊老張媳婦就叫喚老張。
老張媳婦:(走近)“老張,你還吃不吃飯了?”
老張:(疑惑)“晚上出攤前不是剛吃過嗎?怎么……”
老張老婆背對方達,沖老張使眼色。
老張:“啊,是,我剛還說有點餓了,我去吃飯了,不聊了啊。”
方達點點頭,轉(zhuǎn)頭看看方騰,只見少年單薄的背影。
萬喜攤位夜外
凌晨兩點多,已經(jīng)沒客人了,夏禾已經(jīng)收拾好了。萬喜那邊剛走最后一桌客人,正在洗鍋。
夏禾走過去幫她收拾桌椅,萬喜麻利的收拾著剩下的菜和調(diào)料。
貨物賣的差不多了,夏禾把一些桌椅搬到自己的車上,減輕了手推車不少重量。
萬喜:(苦笑)“什么時候方騰和你一樣懂事,我就輕松多咯!可是現(xiàn)在他連書也不讀了。”
夏禾:“阿姨,沒事沒事,青春期叛逆很正常,方騰很快就能體諒你了。至于讀書,也不一定非要讀書才能有出路嘛!”
說著說著,夏禾聲音越來越小。
萬喜:“好啦,快收拾東西回家,累一天了,回去睡覺呀!”
大街上還有幾家商販正在收攤,一兩個不歸家的人在游蕩,四下里無人吵鬧,連遠處的車行駛過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夏禾車開的很慢,萬喜推著車子慢慢地走。
大廳長廊夜內(nèi)
萬喜回到家,同方達一起卸貨,方騰早已洗漱好走進房間了。
夏禾敲了敲方騰的臥室門。方騰打開房門,放下門簾。
方騰:“干嘛?我剛洗的澡,我可不卸貨。”
夏禾:“瞧你那樣吧,上天臺,聊聊。”
方騰看著夏禾離去的背影,滿臉不情愿。
方騰:“我沒干什么吧,不會又揍我吧?不會的不會的。”
方騰回到房間取出手機,然后上了天臺。
天臺夜外
夏禾剛放下手中的兩扎啤酒,方騰就上來了。
方騰:“你叫我上來就是叫我喝酒啊?我不會喝酒。”
夏禾拉開一罐啤酒,仰頭喝了一口,一些順著嘴角流下,夏禾伸手擦了擦。
夏禾:“沒事,啤酒,喝兩罐沒大事。”
方騰拿起一罐啤酒,拉開環(huán),抿了一小口。
夏禾:“大口喝酒才爽快。”
夏禾教了方騰劃拳手法,兩人比劃了一會,方騰隱約覺得有些上頭,便停止喝酒了,而夏禾還在一口一口的灌著。
夏禾:“這幾年你和我沒有好好的聊過天了。”
方騰:“是啊,我甚至好奇,是什么把你變成現(xiàn)在這樣。”
夏禾惆悵的望著天空,它被一片靜謐的藍色布滿。
【閃回】大街上日外
(旁白)夏禾:“我小時候,一場車禍帶走了我媽媽,也截走我爸的一條腿。”
混亂的十字路口,救護車的燈光投在地上,紅、藍光交織在一起,籠罩著死亡的恐怖。刺耳的警笛只是耳鳴,圍在一起的人們冷漠的舉起手機,伴隨著議論聲的,還有車輪底下痛苦的呻吟。
(旁白)夏禾:“他喪失了生活下去的斗志,一直沉淪。”
夏禾父親一手拿著煙,一手舉著酒瓶,半癱在床上,床頭的音響大聲的放著經(jīng)典音樂。
臥室里彌漫著一股說不明的惡臭味,煙灰缸里浸泡著許多煙頭,衣服臟兮兮的堆在床邊的凳子上,穿著的衣褲鞋子已經(jīng)臟到變色,似乎這個人是從農(nóng)家廚房灶臺里抽出的黑炭,已經(jīng)燃盡了。
院子日外
(旁白)夏禾:“我姐考上大學(xué)之后再也沒回過家。那次回家就突然告訴我們,她要結(jié)婚了。”
夏禾姐姐穿著大紅的喜服,上車之前頻頻回頭,最后還是揚長而去。
大街上日外
(旁白)夏禾:“后來爺爺奶奶跑到小叔家去,不再管我了。我輟學(xué)了。”
夏禾游晃在大街小巷里,當(dāng)起小混混。
那天,夏禾搶走萬喜的錢包就跑,萬喜追了好幾條街,夏禾最后放棄了,蹲在地上大口喘氣。
夏禾:“別追了……還你。”
萬喜:“小兔崽子還挺會跑,你家大人呢,叫他出來!”
夏禾猛地抬起頭,像一頭憤怒的小公牛,狠狠地瞪著萬喜。
夏禾:“我都還你了,你還想怎樣?我家沒大人,我是孤兒,你想怎么辦吧!”
說著,夏禾不爭氣的落淚了,倔強的昂著頭,吸溜著鼻涕。
(旁白)夏禾:“自那以后,阿姨就教我手藝,我支棱起一個小攤,足以飽腹。”
【閃回結(jié)束】天臺夜外
兩扎啤酒已經(jīng)被喝光,夏禾的臉已經(jīng)通紅,他迷迷糊糊的抱著方騰,無力的拍打著方騰的脊背。
夏禾:“我羨慕……甚至嫉妒你,你有疼愛你的叔叔阿姨,有……好的生活,有書可以讀……這些我所奢求的,卻被你棄如敝履……方騰,你……”
方騰怔忡許久,抱著夏禾,輕輕地拍了拍夏禾的頭。
方騰:(輕聲)“夏禾?夏禾?”
夏禾已經(jīng)沉沉睡去,方騰吃力的扶起夏禾,踉踉蹌蹌的朝樓下走去。
不知不覺,天邊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一抹紅暈悄悄藏在云縫中。
廚房日內(nèi)
一連過去幾天,方騰在方達的攤位沒幫什么忙。
一天吃午飯的席間。
方達:“你今晚去你媽攤位幫忙吧,我那不忙,你媽那忙得打轉(zhuǎn)。”
萬喜:“嗯,你晚上跟我出去吧?”
方騰往嘴里扒拉好幾口飯,點點頭答應(yīng)了。
萬喜攤位夜外
萬喜的攤子剛擺好,接連來了好幾位客人,萬喜連忙把手中的桌椅放下,趕到攤子面前開始做飯。
萬喜:“方騰啊,你去把桌椅卸下來擺好,媽做飯,聽到了嗎?”
方騰:“知道了!”
方騰忙不迭的往返于夏禾和萬喜的攤位,終于把桌椅都擺放好了。
萬喜性格好,做的飯咸淡適宜,她會詢問顧客意見,所以生意很紅火,忙到不可開交。方騰忙到團團轉(zhuǎn),熱到汗流浹背,腰也酸到直不起來。
方騰心疼的給萬喜擦汗,卻被萬喜一把推開,又投入做飯之中。方騰只好拿來一把路上接的廣告扇子,給萬喜扇扇子。
好不容易有個空檔,方騰立馬坐下,頓時不想再站起來。
萬喜打開一瓶冰汽水遞給方騰。
萬喜:(遞)“累吧?知道媽媽多辛苦了吧?明天你在家休息吧,你吃不消。”
方騰驚喜的抬頭,猛灌了一口汽水,舒服的瞇起眼。
夏禾:(走近)“這就吃不消了?弱雞!”
方騰:(氣結(jié))“你!我不是弱雞!”(轉(zhuǎn)向萬喜)“我可以,我以后都過來陪你出攤!”
夏禾笑了,萬喜看著方騰,撫摸著方騰的頭,面色憂愁。
【半月后...】
萬喜攤位日外
這天,方騰和萬喜一同出攤了。小推車剛擺好,就有一位穿著美麗的女客人過來點了兩碗米線。萬喜忙不迭的去做飯。
萬喜:“你去把夏禾車上那桶水拎過來,慢慢拎,走一會歇一會,媽媽做好飯就過去。”
方騰:“放心吧,我可以拎過來的!”
他放下手機就跑向夏禾攤位。
萬喜麻利的煮好了兩碗米線,熱情的端給女顧客和她老公。
萬喜:“兩位要不要喝點什么?我這里有冰汽水、礦泉水,常溫的也有。”
女顧客:(不耐煩)“不要不要,我說我口渴了嗎?”
萬喜悻悻地笑了笑,退到攤子面前,偷偷打量了一下女顧客,然后搖搖頭,轉(zhuǎn)身擦拭攤子上的水漬。。
女顧客心情不佳,和她老公吵了起來,兩人鬧得非常不愉快,于是低頭扒拉碗里的米線。
突然間,女顧客大聲尖叫起來,把萬喜嚇了一哆嗦。
女顧客:(筷子猛地一摔)“這么大的蟲子你看不見嗎?你就把飯端來給我吃?”
聲音大到吸引了過路人和周圍商販的注意力,甚至有人慢下腳步,側(cè)目注視。
萬喜連忙上前幾步,端起那碗熱騰騰的米線,再三檢查之后,萬喜疑惑又不失小心的看向女顧客。
萬喜:“哪里有蟲啊?沒有哇。”
女顧客指了指碗里一塊黑褐色物體,怒視著萬喜。
萬喜無奈,取來一雙筷子挑起那塊不明物,對著燈光仔細看了看。
萬喜:“小姐,這確實不是蟲子,這是海帶的碎角,你看,它沒頭沒腳的,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如果是蟲子我會向你道歉。”
女顧客:(昂著頭,雙手插腰,身體前傾)“你說誰是小姐?你說誰不講道理?做的飯不干不凈,還有理了?”
女顧客一把掀翻桌子,碗里的米線撒了一地,渾濁不堪,掉落的碗在地方轉(zhuǎn)了幾圈,還是碎了。
女顧客:(向周圍大喊)“大家不要吃這家飯了,沒良心啊,坑人!不要臉......”
方騰和夏禾聽到爭吵聲,扔下手里的東西,一下子沖過來。
夏禾:“你說誰不要臉呢?麻煩你嘴巴放干凈!”
女顧客:(氣焰更甚)“呦呵,毛都沒長齊的毛仔子,不讀書在這擺攤了?也難怪了,這么坑人的媽能養(yǎng)出什么好東西,一家子沒教養(yǎng)......”
方騰氣的咬牙切齒,攥緊了拳頭,他一把揪住女顧客老公的領(lǐng)子。
方騰:“你別看著你家婆娘撒潑,趕緊領(lǐng)走,不然我不客氣了。”
女顧客:“你……”
“啪——”所有人都愣住了,一向好脾氣的萬喜打人了。女顧客當(dāng)即哭出來,開始鬧,夏禾愣在原地。方騰喉嚨好像被什么哽住似的,他只能上前攔住萬喜。
方騰:(輕聲)“媽……”
有人不嫌事大,打了電話報警,老李更是站在一邊幸災(zāi)樂禍。
派出所夜內(nèi)
方達接到電話著急忙慌的趕了過來,他圍著萬喜轉(zhuǎn)了兩圈,又看看方騰和夏禾,細細打量一番。
方達:(急切)“沒事吧?”
萬喜:(搖頭)“沒事,我打的人家。”
方達:(急切)“你好好的動手干嘛啊?”
萬喜:(生氣)“我就看著、聽著別人辱罵兩孩子不管?”
方達一時語噎。萬喜撫摸著方騰和萬喜的頭,望著接受警方盤問的女顧客和她老公。
女顧客:(走近)“是我不好,心情不佳,遷怒于你,希望你能原諒我。”
萬喜:“我也有錯,不該動手打你。”
女顧客一臉殷切的看著警官,示意這件事是否結(jié)束了。警察正準(zhǔn)備開口,萬喜搶先開口了。
萬喜:“請你也向我的兩個孩子道歉!”
女顧客:(不以為然)“好好好,對不起,對不起。”
方騰和夏禾沒有說話,點了點頭。萬喜并不滿意,但也無可奈何,于是悶悶的板著臉。
女顧客看向警察,警察合上筆記本。
警察:“好了啊,這屬于小糾紛,互相道個歉就好了。”
萬喜和方達走在前面,方騰和夏禾一左一右陪伴在后兩側(cè)離開了派出所。而女顧客更加不愉快的和她老公爭吵起來。
方騰臥室夜內(nèi)
方騰洗漱好走進臥室,他軟綿綿的一下子撲倒在床上,仿佛泄氣的皮球癱軟在床上。
回想晚上發(fā)生的事,方騰仍覺得氣憤不已,他漸漸紅了眼眶,淚水逐顆落下。
他瞄到枕邊被擱置已久的語文書,他看著看著,鬼使神差的摸了摸那本書,然后拿過翻閱起來。語文書本上有一時興起認真做的筆記,有偷吃辣條滴落的辣條油,有同桌惡搞畫的畫,有心煩時寫下的潦草字句……
方騰埋頭深吸了口氣,聞到陣陣書香。
合上書的時候,扉頁上的幾行字闖入眼簾:努力盡今夕,少年猶可夸。——蘇軾。這是本學(xué)期剛開學(xué)時他找班主任幫忙寫的字。
方騰深深嘆了一口氣,緊緊地把書抱在懷里捂著。
良久,方騰放下書,他翻來覆去睡不著,走出房門,合上門簾,朝天臺走去。
天臺夜外
方騰剛上天臺,就看見夏禾的身影立在那。方騰走近,拍了拍夏禾肩膀。
夏禾:(扭頭)“你也上來了。”
方騰:(上前)“你倒是不驚訝我會來。”
夏禾:“不知道你會來,但我覺得你小子要是有點良心,今晚都會失眠的。”
方騰:(輕捶夏禾一拳)“什么時候了,還損我呢?”
兩人相視一笑,隨即望向遠處的燈火通明,繼而陷入一陣沉默。
方騰:(歪著頭,笑)“喝點?”
夏禾:(笑)“行!你在這等我,我去去就來。”
夏禾躡手躡腳地下樓了。方騰坐到天臺沿邊,雙手撐在地上,仰著頭,閉著眼,享受著夜風(fēng)吹拂,進入冥想狀態(tài)。
不一會,夏禾就拿了兩扎啤酒上來,還帶了兩包花生米。
夏禾:“不能干喝了,對胃不好,吃點花生米。”
夏禾拉開兩罐啤酒,接著拆開一包花生米。他倒了一些在掌心,雙手合攏輕輕搓兩下,風(fēng)一吹,花生皮糊了方騰一臉。夏禾望著方騰哈哈哈大笑起來,方騰不甘示弱也灑了一些在夏禾身上。
夏禾:“其實,叔叔阿姨非常記掛你,他們?yōu)榘涯阋粋€人留在老家而內(nèi)疚,可這一切并不是他們的意愿啊。”
方騰往嘴里塞了一小把花生米,嘴里嚼得咔咔響。
夏禾:“這一個多月你親眼看見也經(jīng)歷了他們的生活,他們無可奈何也很不容易。”
夏禾一邊喝酒一邊開始絮絮叨。
夏禾:“阿姨常說你獨立,不讓人操心;阿姨說你瘦了,一定沒好好吃飯,等你來了,給你做大餐;叔叔說你學(xué)習(xí)用功,高一的時候考過年級前五……”
夏禾搖搖晃晃地,說話也開始不著邊際。方騰把夏禾輕輕放倒在地上,地上有七零八落的啤酒罐,花生米被吃的干干凈凈,細碎的花生皮到處都是。方騰喝完了剩下的啤酒,啤酒罐被扔在地上,呼啦啦吹得很遠。
方騰抹去眼淚,也躺倒在夏禾身邊,他望著天空,深藍色幕布上綴著點點繁星。
方騰:(呢喃)“夏禾,我想回去讀書……明天就買票回老家……”
他的聲音漸漸沒入夜色,最終一切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