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竹在驚慌中坐了起來,此時天很亮,不像是昨天來時傍晚的樣子,應是第二天了。
確實,苦竹猜得沒錯,從昨天他來時算起,此刻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期間他是由那少年背到這間屋子的,這些他當然不知道。
待苦竹坐起來時,他的慌亂已經減少了一半,因為他看到他的床邊整整齊齊地放著他曾經仔細整理過的幾個包裹,他沒有拆開它們來進行檢查,他只是用手摸了一下便知道它們完好無損。
驚慌的心穩定下來,苦竹趕緊的出了廂房的門,走進昨日候診右側的房間。他看見二人身上的傷口都已經被包扎完畢。唐山正在熟睡,呼吸均勻。而另外一個人似乎還有些咳嗽。還在昏迷不醒中。但生命似乎也并未出現大的危險。
正在這時,那少年進來了,他看見苦竹笑了笑,并用手指了指唐三說:
“他已經沒有多大問題,一個月左右便能痊愈。”
接著又用手指了指另外一個人:“他的問題比較嚴重一些,至少需要休息半年才能下床,但命算是保住了,昨晚爺爺,在此努力了很久,總算沒有白費功夫。”
苦竹聽少年說起他爺爺便問:“你爺爺呢?怎么沒有看見呢?”說完,他又用手拍了拍自己腦袋說:“你看我真是笨,你剛說你爺爺昨晚努力了很久,現在肯定在休息啊,我這樣問呢,主要是想當面表達一下感謝。”
少年聽苦竹如此說,笑了笑:“沒事,其實爺爺一早就起床了,他現在每天睡得很少,現在他已經外出去了,少則半個月,多則半年才能回來呢,你們就在此安心住下吧。”
聽到少年說老爺爺已經下鄉了,并且去的時間這么長,苦竹感覺有些驚異。
少年觀察到了了苦竹臉上的神情,又趕緊補充道:“爺爺在此行醫了幾十年,以前是等人上門來治病。現在呢年紀大了,他卻想去走走,隨緣給別人看病。遇到窮人呢,一般不收診費。遇到家庭狀況好一些的呢就少收一些。只要能維持他的個人生活就好了。所以每次爺爺回來時,他兜里總是空空的。他并不在乎錢財,他說他現在最在乎的是個人的感受。”
“爺爺現在經常和我說,我們都已長大了,現在不用他擔心了,他終于可以做自己最喜歡做的事情。以前年輕的時候,他非常在乎錢,總是怕不夠用?但越攢越想攢,可什么時候是個頭呢?他說他現在老了,他明白了,那些東西攢得越多,他的心里越感覺空虛。兜里空空的,心里卻越自由。并且走在路上,反而安全些。到我們這里來治病的人,特別是治刀傷,槍傷的人,大都是有錢人。那些都是由于錢財造成的,別人眼紅他們的錢,自然要想辦法索取,索取不到,就只能拼命了。”
少年說到這里停了一下,轉過頭來看了看苦竹。苦竹會意的笑了笑說他可不是富人,他只是替人運貨的,只是路上遇到了劫匪。
苦竹沒有講他運的是大煙,倒不是說他對少年有所防備,這少年,他是很信任的。只是苦竹剛經歷了令他震驚的生死場面。那些來搶劫他們的人都是為了他們的大煙。那大煙可不是好東西,能放大人的欲望,讓人不受控制,也讓人想為所欲為,甚至殺人。他現在討厭死大煙了,他也不想再提那兩個字了。
少年見苦竹沉默不語,也不便再多問什么。只是問苦竹,他們將要到哪里去?
苦竹聽少年問起,不知為何卻傷心起來:“回家,我現在只想回家。我們已經出來有半年多了,現在恨不得長翅膀馬上飛回到家里去,但可惜路還遠著呢。如果按照這樣的速度的話,何年何月才能到家呢?我的家在西南邊陲的小縣城。他叫瞿縣,那里很漂亮。特別是夏天,特別涼爽。冬天呢也不是很冷。那還有條河叫瞿河,還有一座山叫啊神山。那些都是我特別喜歡的地方。。”
苦竹說起家鄉一臉陶醉的樣子,令少年有些動容。
少年笑著對苦竹說:“你不需要太擔心,再有幾個月你也就能到家了。”
苦竹想到目前他們的遭遇回嘆了一口氣:“希望吧。”他繼續說,
“我們能遇到你們相救?這就是一種奇遇。你爺爺經常不在家,但在家里這短暫的時間卻救了我們。這是我們和你們的緣分,和老爺爺的緣分。我們感激他,但卻無從報答他,這讓我感到很傷心。感到沒有辦法,我們也沒有過多的錢,我們只能給你們一些基本的診療費。老爺爺就像天上派來的神仙一樣,是專程來救我們的。”
苦竹指著那個受傷比較輕的人對著少年說:“他叫唐三,是和我一起運貨的。當他好些時,我們就準備出發回家了。那個受傷嚴重的,恐怕還要麻煩你多照顧一些,我們沒有時間等他了。其實我們也不認識他,看他受傷比較重,又不忍心拋下他,便救了他,也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少年回答:“當然是好事了,佛家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好人總會有好報的。
苦竹苦笑:“誰不想做好人呢。但有的時候,卻未必做得好的。”
少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就這樣又過了幾日,唐三經過少年的精心護理,傷口好的很快。他已能獨自坐起來了。而另一個人在此期間期間,已醒來過幾次,只是時間很短,大部分時間他都在沉睡當中。少年說他生命已無大礙,只是傷得太重了,短期內很難有較大改善。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星期,唐三已能下床活動了。那天,苦竹正陪唐三在屋前的平地上活動筋骨。少年說,這樣有助于唐三的恢復。
突然,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對面的林子旁。那個人影苦竹很熟悉,他的背影和身段苦竹都多次看見過。在龍飛客棧看見過,在之前從廣州回來的路上看見過。只是那人的臉看不太清楚,因為距離太遠了,還有就是平時都是他們都是兩個人,今日為何只有他一個?苦竹他們正想等他靠近了,辨認清楚。這時那人似乎也發現了他們,慌忙地鉆進旁邊的林子里去,就再也沒有出來。雖然不敢十分確認那人就是之前一直跟蹤他們的,但他們已經不敢在此繼續呆下去了。唐三隨后和苦竹說道:“看來此地已不宜久留,我們得趕緊動身出發了。”苦竹也表示同意。
盡管唐三的傷未痊愈,苦竹他們二人還是出發了,在離開仁心醫館之前,他們把所有的銀兩都拿出來想給那醫館少年,畢竟那已經所剩不多,全部拿出已經沒有多少。他們想以此來表達對醫館老者和少年的感謝和救命之恩,況且他們還留下一人在醫館需要繼續照顧,但那少年只取了少部分銀兩,其余的堅決不收,他們也只好收回并抱拳感謝。在離開前,苦竹前去又看了一下那個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雖然對他一無所知,但苦竹對他的身體情況有些擔憂。
苦竹走到那病床前,摸了摸那人的額頭,感到還有許發熱,但和前幾日比起來也有些好轉,接著苦竹又用手握住那人的手告別:“我們走了,你好好養傷,這醫館是個好醫館,你無需擔心過多,好好休養。”
聽到這些話,那人似乎醒了,因為他想用手捏住苦竹的手,不想放開,盡管力氣還很微弱,但苦竹明顯感到了那股力量。
此時,苦竹看到那人居然能睜開眼睛了,雖然不能說話,但他卻想用眼睛表達著什么。
見此情況,苦竹連忙又說:“你也無需感謝我,這一切都是你的命大。我只是不想眼睜睜看見有人死在我的眼前,你的命都是他們救的,等你好了,你要好好感謝他們才是。”說著,苦竹又用手指了指旁邊的醫館少年。
旁邊的醫館少年對那人能夠醒來也感到有些驚喜,那證明他的神智已經清醒,這已比少年的預想提前得多。
苦竹說完,輕輕的將那人的手放下后,默默的轉身走出了醫館,那人用濕潤的眼睛目送了他們離開后,然后閉上了眼睛。至此,盡管苦竹救了那人的命,他們還如同陌生人一般陌生,沒有任何一點了解,包括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