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他剛來府中的時候,她天天來聒噪,他雖不說,但總覺得吵鬧。
如今習慣了,她卻忽然不再找他,他起初還有些氣,覺得她不說個合適理由,定不原諒她。
后來時日久了,又自卑覺得自己在府中本就是多余累贅,只要她來,他會立即和好,再也沒有要求。
他一次次降低條件,可那個人好像忘了他一樣,她在宮中逍遙悠游,一日又一日,府中到處謠傳她的消息,卻不見個人影。
她就沒想過回來看看嗎?
他手中攥著涼透的餅子,坐在門檻上,天色一寸寸暗下來,馬上要年關了,不知道德妃娘娘會不會讓自己回去,他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她一面。
正出神的時候,院門被輕輕叩響,他原本死寂的心又瞬間野火燎原,他竄起來三兩步跑到門口,開門,門前亭亭玉立一道竹青色身影,她眉目恬淡,右手臂挎著藥籃,含笑看他。
“在等人?”
若春風拂面的聲音,未能助長野火,反而熄成了死灰。
“笑嫣姐姐。”
少年堵在門口禮貌招呼,但半步不讓,似乎不想讓她進來。
蘇笑嫣卻不管那些,她推開少年手臂,昂首利落朝屋內走去。
秦逸看了看門外,并沒有其他人,垂著眼,也失落回到屋子里。
藥籃放到了桌上,里面是一些熱乎的吃食,最底下是一小巧朱砂瓶。
“我之前說你命不久矣,言之過早了。”
朱砂瓶打開,一股清苦藥香充滿屋子,蘇笑嫣把瓶子湊到他鼻子下讓他嗅。
“你還是有兩分運氣的,這是解藥。”
“什么解藥。”
“你該不會不知道自己中了皂莢毒吧?”
少年錯開視線,“為什么幫我。”
“我們是一類人,是角落里的雜草,光是不會主動照在我們身上的,倒是封風沙暴雨,每次都不落下。”她坐在椅子上,伸手抹了一把桌面,指尖都是浮灰,“眼前的苦難總會過去,不要浪費我的心意。”
秦逸瞇眼,清晰看到她袖口下手腕腫起,顯然是連夜碾藥了。
“多謝笑嫣姐姐。”語氣比方才真摯三分。
“你就沒其他想問的嗎?”她攏了攏袖口,“比如這藥……”
“秦逸一向缺少好奇心。”
“也好。”
蘇笑嫣揚起眉梢,她不是那么上趕著的人,既然他不想聽,她也不必浪費口舌。
把藥籃里的東西擺好放到桌上,蘇笑嫣起身離開,到門口時,少年沉聲承諾,“今日恩情,秦逸會記得。”
蘇笑嫣并沒有止步,她知道這孩子已經和她建立了紐帶關系。
目的達到了。
她昂首回到西院,腳步比尋常輕盈。
烏金西落,玉兔東升,眼見臨近年關,一場風雪連綿三日,整個帝都都籠罩在銀裝素裹下。
蘇沐歌因為身體不便,這幾日一直沒有出門,她雙手十指纏的跟粽子似得,對外宣稱只是女紅沒做好,刺破了指尖,細嫩尊貴的很。
傍晚風雪漸收,蘇沐歌坐在窗邊,熊掌似得雙手托著臉頰呆呆看著窗外,大雪壓松枝,又是豐年相聚時候,大年晚上皇上會在宮里設宴,六皇子會和秦逸一爭高下,來年開春沒多久,六皇子便歿了。
六皇子的死因她不知道是否與秦逸有關,為防萬一,她必須幫秦逸順利吸引到皇上注意,不與六皇子結怨。
“嚓——”
被雪壓斷的松枝打斷蘇沐歌出神,背后傳來腳步聲,她回過頭,摘星正捧著促愈合的湯藥放桌上。
“小姐為何不讓夫人知道受傷的事,德妃娘娘未免疑心太重了!”
摘星鳴不平,藥碗重重擱到桌上,嚇了蘇沐歌一跳。
這丫頭以前沒這么大膽子的,自己是不是太沒做小姐的威嚴了?
蘇沐歌清了清嗓子,坐正,想假模假樣訓斥兩句,誰料摘星幽怨的眼神飄來,她不忍心,下意識配合干掉湯藥。
苦,在舌上泛濫,挑戰味覺的極限,翻江倒海。
她在床上打滾哀嚎,摘星像貼符一樣,忙往她嘴里塞了兩顆蜜餞。
“造孽啊。”
“吃蜜餞還說話,小心卡到。”
她立馬閉上嘴巴——早知道后果如此,就不貿然去偷藥了。
她如今還能健全的回來,多虧那天殿外傳來的腳步聲。
那天有人像是特意給她信號似得,咳了兩聲,因為知道逃走來不及,她這才將藥丸扣除一塊藏在指縫中,同時故意推翻藥瓶。
因為找不到藥瓶,德妃會降罪于她,因為找到了藥瓶,德妃會愧疚于她。
比起蒼白無力的被動解釋,讓德妃主動發現誤會,顯然來的更可信一些。
當然,她為此也是要吃皮肉之苦了。
受的苦難越多,才能顯得越委屈,越清白。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唯有容景是那個意外,她原以為容景那么厭惡自己,不會仔細再查現場的,就算檢查到了也不會把東西拿出來,但他廉正的出乎意料。
衣衫的白勝過月下的霜,果然是男主人設嗎?是非恩怨分明。
蘇沐歌用熊掌搓著下巴,德妃這么聽容景的勸,她一定要和容景搞好關系。
還有,那天窗外幫自己的究竟是誰?一定要找出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