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覃傲明白小茉莉是吃醋了以后，變得不慌不忙。也不想著每天給她帶果茶，也不因為她拒絕補習而焦急。反倒是阮茉不太適應這種情況了。

第二次有女孩子來請教覃傲題目，覃傲接過習題冊，瞟了兩眼以后調過頭去，對賈佳佳說：“我記得你是全班第二對吧？”

賈佳佳云里霧里的點點頭，覃傲把習題冊放在他桌前：“那這道題你會做嗎？”

賈佳佳驚愕得眨眨眼，現在的情形是什么鬼，全班第一在向他請教題目？突如其來的虛榮感爆棚，他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一樣。

正打算拿筆給覃傲講解題目的做法，忽然聽到覃傲對那個女孩子說：“他會做，讓他教你吧。我只教阮茉的，對別人沒有那么多耐心，不好意思?！?

那個瞬間，空氣凝結，阮茉、賈佳佳、那個女生全部楞住了。三個人不約而同的看向覃傲，只見他朝阮茉挑挑眉，臉上的表情仿佛寫滿了“我夠意思吧”幾個大字。

那個女孩臉上掛不住，跺跺腳走開了，賈佳佳看著女孩的背影，無所謂的放下了手中的筆，他好歹也是班級第二好吧，愛聽不聽！

阮茉沒有想到覃傲這么干脆的就拒絕了其他女孩，還說只教她一個。這霸道總裁的既視感，搞得她荷爾蒙在幾秒之內就沖到最高闕值。她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生怕同桌看出她在臉紅，然而覃傲看著那雙出賣了她的紅耳朵，得逞的咧開了嘴巴。

很快就到了晚自習時間，覃傲再三喊她去補習，阮茉覺得再扭扭捏捏的拒絕也不太好。終于夜晚的辦公室，又迎來了兩個小客人。

今天是周五，應該補習語文。但其實阮茉的語文單科特別好，在以前的學校，經?？梢钥记叭?

覃傲也發現小茉莉的語文素養似乎不在他之下。干脆不按原先的課程計劃。隨手打開語文書，翻到哪一頁，就討論這一頁的內容。

定睛一看，翻到的是湯顯祖的《牡丹亭》的選讀，書上選的那一段，正是膾炙人口的《游園驚夢》：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壁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云霞翠軒，

雨絲風片，煙波畫船，

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

覃傲從小就愛看書，涉獵甚野，《牡丹亭》全本他在初中就看過。那是他接觸的第一本中國戲曲，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奔放大膽的愛情故事。這給小覃傲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阮茉看著《游園驚夢》，忽然笑了，她指著這一段對覃傲說：“我相信覃學霸一定看過全本吧？”覃傲點頭。

“那你聽過嗎？”阮茉眨巴著眼睛看著覃傲。

覃傲皺皺眉，聽。。。是哪種聽？

阮茉看著覃傲的表情，也猜出結果了。

她清清嗓子，閉上眼睛，輕輕緩緩的唱了起來，內容跟書上一字不差。阮茉的唱腔婉轉細膩，雖然有些生澀，但不影響它纏綿的韻味，再加上溫柔軟糯的吳語發音，讓覃傲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另一方天地。

阮茉已經唱完一小段，覃傲仍沉浸在她的聲音里。直到她說話的聲音響起，才把他從恍惚的狀態拉回現實。

“在我小時候，我家隔壁住著一個從蘇州來的奶奶，她每天晚上都在家聽昆曲，我以前寫完作業沒事干，就開著窗戶和她一起聽?！队螆@驚夢》在昆曲里，叫皂羅袍。這段皂羅袍她聽的最多，我閉著眼睛都能唱?！?

她調皮的朝覃傲抬了抬下巴：“怎么樣，好聽吧？”

覃傲極配合的鼓掌，逗笑了阮茉。

兩人就《牡丹亭》發表了自己的一些看法。覃傲從學術的角度，談了《牡丹亭》對于中國戲曲發展的影響和作用，談了湯顯祖的“至情”對整個封建禮教的反抗，對于個***的追求。

而阮茉，認真的聽完，忽然問道：“那它對你有作用嗎？”

覃傲被這個問題難住了，《牡丹亭》對他本人，應該沒什么作用吧。這是覃學霸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別人難住。

阮茉又繼續說：“沒有也很正常，有些人從動畫片里感受童年，有些人從游戲里體驗到成功，有些人從爭吵中維護面子。不同的人從不同的事物中獲得不同的作用?！?

阮茉頓了頓：“我從《牡丹亭》里看到了自由，不顧世俗，追求自己想要的愛情，就是自由；做自己想要做的，就是自由。我能感受到一切自由的東西，我也會一直，一直，追求自由?！?

覃傲聽著阮茉的這段話，又想起之前她在站在陽臺的場景，他清楚的明白，阮茉的內心，應該跟表面非常不一樣。很榮幸，他可以看到這份不一樣。

補習在他倆的討論聲中結束了，他倆一起走出校門，上了末班公交車，車里非常昏暗，行駛著的公交車，路過紅綠燈，路過商鋪，路過萬家燈火。一路細碎密集的燈光從車體劃過，留下斑駁的印記又咻的消失。阮茉坐在靠窗位置，或明或暗的光，從她臉上略過。光與影的交錯仿佛以某種不為人知的節奏滑過她的臉，這一幕看呆了坐在她旁邊的覃傲。

覃傲覺得此刻的她，像一件不真實的藝術品，無法觸摸，也無法擁有。

阮茉伸出手，伸出車窗外，光與影從她手里流逝，她看著這一切，突然之間，好像感受到了流年。她的內心一陣奇妙的感動。

她忽然轉過頭，看著覃傲：“你知道我最喜歡《牡丹亭》里的哪一句嗎？”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笑著呢喃。

覃傲看著她的臉，在心里默默念了好幾遍這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心里似有什么東西劃過。

這一晚，他倆之間的氛圍慢慢的變了，好像有些東西模糊了，又有些東西清晰了。

直到很久以后的某一天，他們倆躺在溫暖的被窩里相擁著復盤時，才明白，那一刻，邊界模糊了，感情清晰了。

只是從發生到復盤，中間還有太多的歲月，要他們各自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