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內，侍衛排列有序，圍著一輛樸素馬車出來了。

這馬車當然比不得官家的馬車精致，但勝在釘的牢固，四面木柱封死了，連門都是木柱門，里面的人蜷縮而坐，一個個擁擠在一起，手里戴著手銬腳鐐的，還拖著鐵球，就是想跑也難跑的。

這一車是孟家的女眷，孟家的男人由更多的侍衛看著，要晚些才走。

隊伍緩慢向城外行駛，一旁馬車中的人，均站出來，盯著這車看著。

尉暖月站在將軍府的馬車外用靠后的位置，卻一眼看見了馬車中縮在角落的那位女子。

她身形嬌小，穿著破破爛爛的的囚衣，蜷縮在角落，環抱著膝蓋。她那張不大的巴掌臉臟兮兮的，完全看不清她原本該有的容貌，而她亂糟糟的頭發像一團雞窩，甚至上面還插著一根干草。

這模樣，看得尉暖月有些恍惚。

畢竟就在幾日前，這個女子還是尚書家的嫡小姐，高高在上，身份尊貴，即使是在滿是達官貴人的滿京，也要被大多數人捧著的。

想起前些天，她闖入尉府，那氣勢洶洶氣焰囂張的模樣，那嬌縱的大小姐模樣，還歷歷在目。

而如今，不過短短幾日，她眼里的光便熄滅了，變得膽怯，畏畏縮縮，哪還有一分貴小姐的影子？

看到這樣的她，尉暖月好像看見了前世被殺害前的自己。

當她跪地對孫宗然和柳輕煙求饒的時候，是不是也同此時的孟雅一般，狼狽不堪？

而大抵是因為尉暖月的目光太沉重了。

馬車中，孟雅也看見了尉暖月。

她第一反應是想閃躲，避開目光，將身體蜷縮的更厲害了些。

她想起自己這幾日在獄中的生活。

七八個女眷關在一個牢籠中，吃飯睡覺甚至出恭，都在同一個地方……

還要被各種旁邊的犯人嘲笑辱罵，被獄卒肆意侮辱鞭打快牛是徹底的尊嚴全無……

就這些事情，在這短短的時間里，就把她從前尚書府小姐的嬌氣給磨沒了。

她現在想起之前的生活，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哪里還會討厭，還嫉妒什么尉暖月？她只想躲，不想被她看見這樣的自己。

而她剛要埋下頭去，又看見了尉暖月旁邊馬車外站的那個女子。

一瞬間，孟雅先是瞳孔一震，然后心中瘋狂的涌出一股恨意，盯著孫畫茹，眼底的痛恨像要將孫畫茹剝皮抽筋！

都是因為她！都是她陷害自己，讓她孟家落得如此下場！這個不要臉的賤人，表面上裝的嬌柔虛弱，卻是長了一顆最是歹毒的蛇蝎心腸！

她恨不得現在沖出馬車，狠狠的掐斷孫畫茹的脖子，讓她以死謝罪！

但孟雅激動的一下抓住了囚車的圍欄，卻是被身旁一個侍衛大聲呵斥了一聲，接著一鞭子打在了她抓著圍欄的手上。

“啪！”

“做什么？！坐回去！”

“啊……”

孟雅痛呼了一聲，立刻收回了手，小心護著自己被打的手指，只見上面極快的冒出了一條紅愣子。

她痛的眼淚冒了出來，卻在又坐回去后，執著的盯著孫畫茹，淚水打轉，卻始終沒有落下來。

孫畫茹眼睜睜看著這一幕，和孟雅看著她滿是憎恨的目光，心里又驚又怕。

孟雅怎么會這樣看她……

她不是應該更恨尉暖月才對么？

而站在她不遠處，尉暖月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用不大只周圍幾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孫姑娘，這孟姑娘看你的眼神，好像很兇啊。”

“孫姑娘可是得罪了孟姑娘？”

“你……你胡說什么呢尉姐姐……”孫畫茹立刻反駁，笑容很是無力道：“尉姐姐看錯了吧？”

尉暖月沒回話，但笑不語，意味深長的看著孫畫茹，直看得她心里發毛。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蠢人是不是知道什么？是她給孟雅說了什么……？

越想，孫畫茹越慌張，但她逼著自己將慌張壓下，心里安慰自己，即使尉暖月說了什么又如何？終歸現在孟家沒落了，孟雅被流放了，她即使恨自己，又能如何呢？

這樣想時，孫畫茹倒真又鎮定了下來。

尉暖月見孫畫茹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再繼續看她。

她側頭和李靜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正說著今日不如就一起去第一酒樓吃個飯時，卻聽見孫畫茹那熟悉的聲音又響起了。

“尉姐姐，說起來你不是快要和太子殿下成婚了么……怎么今日還能出來城外送別孟姑娘的？尉姐姐不用備嫁么？”

尉暖月扭頭又看向孫畫茹，見她剛剛的慌亂全無，倒是變得很淡定，說話的語氣中還有幾分興妖作怪。

她正想說什么，卻又發現周圍有好些目光都怪異的看著她們。

霎那間，尉暖月頓悟了。

盡管比起前幾朝而言，如今的東凜對女子的要求已經很是寬松了，但終歸已定親的姑娘，還是應該在家乖乖備嫁的。

何況她還是要嫁給太子的，此時出現在此處，確實不妥。

孫畫茹有意提到這點，不就是想說她不守規矩么？

但尉暖月還來不及說什么，李雅就不悅的道：“孫小姐不覺得自己管的太多了么？”

“啊……”孫畫茹聽著李雅的話，睜大了眼睛，一副不知所措的嬌柔模樣。

“我……我沒有什么別的意思的……我就是關心關心尉姐姐……”

她眼眸中有柔光微微閃動，顯得楚楚可憐。對比一臉漠然的尉暖月和不悅的李雅，像極了被欺壓的弱勢群體。

一時間，周遭聽著她們說話的人，都開始躁動，竊竊私語。

“本來備嫁女這般出門就是不妥啊……”

“是啊，何必這尉姑娘還是來看判流放的孟家人，又不是什么要事，就更不應該了。”

“自己胡鬧，還要兇人家孫姑娘，實在是沒有道理。”

“所以說這么不注意女子名聲，這之前的傳謠到底是不是假的，真的很難說……”

“這尉姑娘看著倒是做得出這等事的人，沒規矩。”

“是啊是啊……”

周圍的議論是逐漸跑遍，變得過分，甚至又說起了之前流言的事。

李靜聽此，火冒三丈，氣的說不出話，恨不得給這孫畫茹兩個大嘴巴子，都怪這個女人，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而尉暖月卻不像李靜那般焦急。

她泰然自若，像沒聽到周圍的話，目光看向了離她有些距離的人。

真是個好機會。

太師家的何公子，今日也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