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莊的早晨一派寧靜祥和，漢子們吃過飯扛起鋤頭下地干活了，婦人坐在院子里圍在一塊繡著花，梁小寶在隔壁嬸嬸家吃過早飯，坐在檐下的青石上等張狗蛋來。

清晨的太陽從低矮的房頂上越過，梁小寶小臉被照的發光，瘦的有些脫相，但還是能看出五官的精致。

突然一陣狗叫聲響起，梁小寶站上青石往外看，就見張狗蛋來討債了，胖乎乎的身影后面還跟著一個瘦瘦的留著小胡子的男子。

張狗蛋喊著他爹：“爹，快點，讓你看看我說的是真的。”

張富貴無奈的跟在后面，根本不想來做這丟人的事。本來找個下人過來就行了，梁家姐弟倆那唯唯諾諾的樣子，讓下人威脅威脅就行了。他才不管那姐弟倆變成什么樣子了，只要每年按時交租就行了。

梁小寶看著張狗蛋的身影越來越近，噌的跳下來跑到門口，把那小碎銀子扔過去，瞪著圓眼看著他。

張富貴見飛過來一閃著光的東西，下意識伸手接住，就見那是塊銀子，還沒小拇指頭肚一半大。

張狗蛋雙手叉腰仰著圓臉特囂張地說：“你姐呢？”

或許是昨天拿著刀沖過來保護他的阿姐給了他力量，梁小寶也仰起臉，沖張狗蛋喊著：“還錢就還錢，你找我姐干嘛！”

旁院的嬸嬸搬了凳子拿著小竹筐準備繡花，聽見這兩個小孩胡想喊話，抬頭看著。

張富貴沒想到會給塊銀子，拉著兒子就要回去，不想這里讓他丟人現眼。

“那什么，小寶啊，我回去給你找錢去。”

張狗蛋不服氣，掙扎著不想走，然后就被他爸硬生生拽了回去。

梁小寶看著倆人的背影心里默念道：姐啊，你趕緊回來吧。

＊

街道繁華，人影嘈雜，而立在旁邊的小巷卻幽深安靜，不時傳來走街的賣貨郎悠長的吆喝聲。

一陣琴音響起，柔和平靜，漸漸琴聲變大，曲調變得鏗鏘有力，閉上眼仿佛能看見黃沙戰馬，槍戈鐵甲。

“停。”諾娘睜開眼，搖了搖頭說：“小霜，你知道咱們這兒是什么地方吧。”

梁霜停下，撫平琴弦，仰頭看著諾娘道：“知道啊。”

諾娘看著她清澈黑白分明的眼睛，揉了揉眉心道：“那你彈得這么鏗鏘有力，氣度雄遠做甚？難不成你還想要他們上陣殺敵不成？”

“呃，就想彈的大氣點。”梁霜挺無奈。

她學一個月了，彈的都是什么纏纏綿綿情意濃濃的小曲兒，就想著匯報時彈點其他的給諾娘聽聽。

“不需要大氣，算了，技巧都掌握了，學地挺快，今晚上就登臺吧。”諾娘擺了擺手讓她通過了。

臨近傍晚，她和三姑被摁著換了身更加華麗的衣裙，化了精致的妝。

銅鏡昏黃，倒映出的景象模糊。

鏡中的人年齡不大，小臉這一個月來養的白嫩了些，沒了村里出來的那股鄉下氣，一雙眼清澈有神，小嘴上抹了口脂，紅的勾人。

她和三姑被諾娘領著進了一個月來從來沒進過的前院。

推開門，就是一陣笑語，舞臺上女子們身披薄紗輕歌曼舞，柳腰花態，琴樂悠揚而又纏綿。

梁霜抱著琴站在后臺看得有些呆。她第一回見到這種場面，女子們在上面起舞，不算妖媚反而有種她說不上來的震撼感。

坐在二樓雅間的靛青色長衣的男子，目光注視著舞臺上女子們的動作，端起茶杯輕抿著點了點頭，接著他看到側幕條旁的女子。

女子抱著琴，臉上化了妝。透過那特意增長年齡的濃妝，能看出她年紀不大，面容清麗，唯唯諾諾地站在那兒小心的看著臺上女子們的動作，神情入迷，像月宮的兔，不諳世事卻又對世俗充滿了幻想。

“有趣，這地方還能有這樣的女子。”

他拿起放在一邊的扇子輕輕搖著，帶著脂粉味兒的風撩起散落在他額頭上的碎發。他垂眼漫不經心地往樓下掃去，幾個姑娘和他對上了眼，用帕子捂著臉嬌羞的笑著。

他對著她們微微一笑，從錢袋里取出了一小把碎銀，倚在欄桿上往下拋去，姑娘們看見那從天而將的銀子，停止了嬌羞的神態往前走著想要接住那銀子，舞女也停下動作，伸手去接那銀子。

一個老鴇模樣的女子上臺把準備搶錢的姑娘都趕了下去，抱歉的對臺下的看官們笑笑，吩咐人清了場子。

梁霜看著這一切有些不明所以，她的位置不太好，看不清發生了什么，只知道諾娘搗了搗自己的胳膊說該她們上去了。

三姑先出去清唱了一曲兒，然后梁霜才被準許上臺。

臺子不小，修的有半人高，坐在上面梁霜能清楚的看到臺下坐著的人，女人男人，混亂的坐在一起，吃茶的，調戲姑娘的。

她吸了一口氣，開始撥動琴弦。

這曲子練了多遍，就算閉上眼她也能準卻無誤的彈出來。

三姑立在一邊唱著詞，她聽著，跟著三姑的節奏調整速度，漸漸地，三姑唱出來的詞出了岔，她聽了出來，唱成了另一首詞，于是勾挑琴弦的手指變幻著，配合著詞改了曲。

一曲畢，底下的人也沒發現端倪，該干嘛的干嘛。

三姑渾身發抖似是意識到自己唱串了詞，梁霜回頭看了看諾娘，只見她蹙著眉頭。

梁霜不知道怎么了，按理說只要下面不叫差，應該就沒事，她才回過頭，就聽見下面有一個猥瑣的聲音喊道。

“彈琴的小娘子長得好生好看，琴彈得也厲害，爺今晚想跟你睡。”